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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救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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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清漪挂在梅树上,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刚开始她还扯起喉咙喊一阵,可是这荒郊野岭的,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一阵无功的沸腾后,魏清漪放弃了呼喊,只自喉间时不时发出一声轻哼哼。
她是在走过这条崖边小路时不小心踩着一块石头,滑下山崖的,正好被这棵横生的梅树挂住。
说是山崖也不贴切,小路并梅树距离下一层地面也就约莫一层楼高,此处只能算是一块突出的巨石。可就算是巨石,这距离也远远超过了女人能跳跃的最大高度,魏清漪不敢从树上直接跳下去,她怕折了腿。
魏清漪死死抱紧身下这根梅树枝不敢动弹,她自喉间发出低低的哀鸣,面上热泪横流。
她有些后悔一个人跑出来了,她没有披大氅,这里太冷了,她的手早已冻僵,快要抱不住身下这梅树了。
就在魏清漪抱着梅树枝咒天咒地咒魏铉时,她听见自头顶传来一声宛若天籁的男人的声音:
“三公主,你还好吧?”
魏清漪倒吸一口冷气,抬起头来望向头顶那条小路。
路沿的边上,探出来一张宛若神祇的脸,魏清漪再也绷不住,情绪犹如被洪水逼压的堤坝,瞬间垮塌。她再也顾不得形象,张开嘴哇哇哇哇大哭起来:
“先生救我!先生救我!清漪马上就要摔死了!”
“……”
庞跃语迟,那魏清漪就像一只笨拙的甲虫,死死吊在一根梅树枝的尽头一动不动。
要知道树枝条都是越靠近主干的部分越粗大,而魏清漪抱住的枝条还算结实,所以承得住她这么久。那枝条虽说被她的重力压弯了,但是如若魏清漪自己缓缓朝主干爬过来,他自这道边探手下去帮着一拽,自然就能脱险了。
庞跃放柔了声线,极力安慰情绪崩溃的魏清漪:
“三公主莫怕,澄观在这儿等着拽你呢!你且放宽心,小僧看过了,这梅树枝够粗,公主你就抱着这树枝,慢慢朝小僧爬过来,小僧就能接住你了。”
听得庞跃说话,魏清漪止住了哭,抬起头来朝他看。她看见庞跃朝她远远的伸长了胳膊,冲她递过来鼓励的眼神:
“爬过来,小僧在这儿接你。”
魏清漪不干了,庞跃不是来救人的吗?怎么能让遇险者自己爬过来,他却站在一边干看着?若是让遇险者自己爬了,还要他来救什么!
“我不会爬啊!树枝要断了!我要摔死了!先生下来救我!”魏清漪扯起喉咙声嘶力竭地喊。
庞跃无语,这是梅树,不是榕树,能承受得起魏清漪,却不一定能承受得起他,更何况是承受他和魏清漪两个人的重量了。
要知道她魏清漪都能吊这么久了,还能不会往里爬一爬?只需要爬丈余的距离,他就能拽住她了。若非要他爬上这棵只及他胳膊粗的梅树,就怕他还没拽着魏清漪,就先把这树给踩塌了。
庞跃自然不会无条件地满足魏清漪的一切要求,如此简单的救援,犯不着非要踩塌一棵树,还摔断两个人的腿。庞跃扬起嘴角,用最轻松的语气鼓励魏清漪:
“公主莫怕,这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梅树枝太细,承受不起你我二人的重量,要拉你上来很简单的,只要公主不往下看,往里爬一爬,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魏清漪生气了,她低下了头,不再看庞跃的脸。她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憎恨过庞跃,这个没用的废物,说是来救她,却叫她自己爬上去,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让她安安静静地挂在这里呢,还能省点力气。
见魏清漪不再理自己,庞跃止住了嘴,他知道魏清漪不高兴了。
魏清漪指望他下去那梅树上把她给背下来呢,可是庞跃不会踏叶拈花的轻功,也不会飞檐走壁。若他真的下到这棵小梅树上,和魏清漪一起,那就是实打实的二百多斤了,小梅枝承受力有限,他不能冒这个险。
庞跃忍不住自胸腔里挤出一声闷笑,他也不再劝她爬了,自那路沿边直起身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负手立着。
他看见魏清漪依旧像个装死的甲虫般,静静地趴在桃树稍。那沉默的样子,让庞跃完全可以想象出她满腹委屈,又义愤填膺的脸。
庞跃就那么负手俯视着魏清漪,也不说话。他扬起嘴角,信手捡起地上的石块,开始一颗接着一颗往巨石下扔。
每一颗都准确无误地砸上了魏清漪的背,魏清漪的胳膊,和魏清漪的头发……
庞跃似乎在玩某种游戏,又似乎在挑衅对他产生不满情绪的魏清漪。
魏清漪感觉到有石头掉下来,还以为是山坡上自己掉下来的。待她抬起头仔细看时,发现竟然是庞跃故意砸她,魏清漪当真发怒了。
庞跃不仅不救她,只作壁上观,竟然还无聊到拿石头砸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
魏清漪竖起眉毛,瞪圆了眼睛冲庞跃大喊:
“庞跃!你做什么?”
她已经生气到抗拒称呼庞跃为先生,而直呼他的俗名了,如果不是她尚存一丝理智,魏清漪更愿意叫庞跃为小兔崽子。
庞跃不说话,依旧垂着眼,安安静静的一颗一颗往魏清漪身上扔石头……
魏清漪终于受不了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落井下石好歹也得背着人来,哪有当面就这样玩人的?
魏清漪气得哇呀呀乱叫唤,为了能够成功还击到庞跃,她开始奋力挪动自己笨拙的身体,往紧靠崖壁的梅枝主干的方向爬去……
庞跃终于把魏清漪给拉了上去,他把魏清漪半拖半抱地拽到了自己身后,离那巨石的边缘远远的。
不等他松下一口气,魏清漪竟不管不顾地朝尚未完全直起身的庞跃扑了过来,小拳头雨点似的打在庞跃的肩上、胸膛上。
“小和尚坏!小和尚坏!你不仅不救我,还落井下石!”
“……”
庞跃没有躲,只极力保持好身体平衡,将自己尽快从那巨石边缘,挪到了靠山的位置。
魏清漪穷追不舍,她将庞跃“禁锢”在她与山壁之间,用尽吃奶的力气捶打庞跃的胸膛。
“我那么信任你,你为何要害我!”
庞跃极力平复着胸中的激荡,他背靠那山壁,大口大口的喘气:
“那么请公主你自己说,你脱险了吗?”
魏清漪一愣,扬起脸狡辩:“那是我自己救的自己!”
庞跃也不与她争执,只浅浅地笑。“公主脱险了,那就是万幸。你想怎么处置澄观,澄观都无二话……”
……
庞跃认真替魏清漪检查了一番,确认她只是在爬树枝时,把手磨破了一点皮,旁的并无大恙后,庞跃的心总算彻底放了下来。
“公主还能走么?”庞跃关切地问她。
“不行了,我累坏了,不走了,不走了!”魏清漪摆摆手,一屁股坐上路边的一块石头,再也不肯起身。
庞跃立在一旁,犯了难。
天色已渐晚,任由魏清漪呆坐在这荒山野岭明显不合适,当务之急是赶紧出山,往玉泉寺方向走,定能在半路遇上魏铉的人,这样一来,庞跃的任务也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可是庞跃再不敢丢下魏清漪一人在这里等着,他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守着魏清漪。
庞跃难得地露出一脸讨好的表情,他弯下腰朝魏清漪建议。“小僧扶公主走,可好?”
“不要,我脚痛,踩在地上就像踩上了刀尖。”魏清漪苦着脸兀自揉搓着自己的腿,似乎真的痛到无法下地了。
“若此时能有马车就好了。”魏清漪无不惋惜地说。
庞跃无语,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马车。要找马,还不如他庞跃自己来做马好了。
庞跃是出家人,可不好与女子如此纠缠不清,扶着魏清漪走,已是庞跃能做到的极限。可眼下情况特殊,庞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将自己僧袍的下摆夹进腰间,再转过身来,在魏清漪的面前蹲下了身:
“来吧,三公主,小僧驮你走。”
此话一出,便听得魏清漪在他身后发出了愉悦的欢呼声,不等庞跃回神,淡淡的梨花香气中,一个软绵绵的身子覆上了他的后背。
两条柔软的胳膊环上了他的脖颈,露出一对儿香喷喷的皓腕。
“清漪谢过先生,先生辛苦了,还得让您驮我走。”
耳畔响起玉莺婉转的道谢声,对庞跃的称呼也从他的俗名变成了敬语。
庞跃苦笑,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旁人做夫子都是逞威风,哪有给人当马骑的?这世上如此苦命的夫子,也只有他庞跃一人了。
庞跃背着魏清漪,敛下心神,小心盯着脚下,大步朝玉泉寺方向走。
魏清漪摆脱了危险,又再不用走路,心情好极了。她早忘了不久前因庞跃“偷懒”,让她自己救自己带来的不悦,一路上都叽叽喳喳地拉着庞跃问东问西。
“先生,您是怎么寻到我的?”
庞跃想,我凭的是男人的直觉啊,我就这么笃定了你在这里,然后你果然就在这里,不过他说出口的却是:
“小僧胡乱找找的。”
“啊——先生果然好出色,胡乱找找都能找到清漪,往后真的不敢再在先生面前抖机灵了呢!”
魏清漪的赞美发自肺腑,让庞跃哭笑不得。不过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魏清漪似乎丝毫没有因为她恣意的坑蒙拐骗行为,有丝毫的不好意思,或懊悔。
庞跃默默咽下一口唾沫,平复了心头突然被她挑起的怒火,开口问她:
“你为何要跑?”
“我讨厌哥哥。”身后的回答斩钉截铁。
庞跃笑,“因为他要娶妻?”
背后的魏清漪却没有再回答,她沉默了良久,才幽幽地开口道:
“先生,您尝过被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抛弃的滋味吗?”
庞跃无语,这是哪儿跟哪儿?他刚想劝魏清漪别多想,这事儿跟抛弃压根儿没关系,却听得魏清漪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
“清漪的哥哥就抛弃了清漪,清漪终于变成了没人要的孤儿……”
“……”
庞跃哭笑不得,他想告诉她,魏铉一直都很爱惜她这个亲妹妹,一定不会抛弃她的。却突然想起,魏铉的确是把魏清漪当做给拓跋沣下饵的重要备选人员的。
安慰的话又说不出口了,庞跃只能干巴巴地劝慰魏清漪:魏王殿下不能不娶妻,三公主应多为你哥哥着想才对。
如此没有说服力的劝说,魏清漪自然听不进去半分,她一把钳紧了庞跃的胸膛,恶狠狠地说:
“我不管,反正我哥哥就是不能未经我的允许,嫁给我不喜欢的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