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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翻旧账 ...

  •   长生大帝渡劫归来。

      连着十几日,宝坤殿宾客盈门,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天上各路神仙皆来拜贺,带着各色珍贵法器丹药,进了宝坤殿的大门把东西一放,便开始嘘寒问暖,无话找话说。

      大体分为两类,一种是来维护关系。

      另一种,是来试探虚实。

      自清让仙君在鬼界被整惨之后,四海八荒之内的人都慢慢确信了一点,那就是长生大帝真的不在了。被压迫了八百年,好不容易被解放出来的这种狂喜使得他们忘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大帝真的不在了,那他还会回来吗?

      可能在他们欣喜之余,在将清让仙君当作笑话一样议论的饭后,脑海里会突然闪过一丝丝疑虑和担心,但这点小小的火苗很快便被翻身做主的快感熄灭。在他们尽情享受这种践踏昔日魔王的优越之时,谁也没想到,长生大帝真的回来了。

      猝不及防。

      众仙来宝坤殿说来说去,都是围绕着一点,

      ——长生大帝功德无量。

      废话,将自个儿化作一气,在太行山下睡了一千年,当然功德无量。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上百位仙家说上了十几日。

      若是往日的长生大帝,定会连人也不见,只叫清让仙君随意打发打发。而如今的大帝,却心慈面善地陪他们聊诗词歌赋,聊仙生哲学,确保每一位仙家离开宝坤殿时都是一副满意的神态。他们惊喜地发现,长生大帝不仅没有因他们这百年来的态度责怪他们,甚至连脾性也变得平易近人。

      实乃是仙界之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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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殿。

      回廊。

      长生大帝端了跟儿前的茶,还未抬手便被劝阻住。

      “师父,茶凉了,我去换一壶热的来。”对面的清让仙君说道。

      “无——“

      “妨”字还未说出,清让已经连杯带壶一起端了起来,嘴里还说着,“徒儿去去就来。”

      她走后,长生大帝默了默,陷入了沉思。

      新茶端来,他倒了一杯,还未端起,又被人劫了胡。

      还是清让仙君。

      “师父,茶太烫了,徒儿给您扇一扇。”说着掏出一把扇子,对着那杯新茶扇了起来。

      长生大帝看着茶面荡起的波纹,皱了眉。

      等到他终于喝上一口,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期间,来回折腾了七回。

      茶又太凉,换。

      茶又太热,换。

      茶不好,茶壶不好,茶杯不好,茶洒了,茶壶摔了,换。

      原先他只是想喝口茶,如今是真的渴了。

      他喝了一口,觉得没够,于是又喝了一口。

      清让仙君见状,觉得师父这是对茶的赞许,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切的挑剔都是值得的。

      从琴堂殿这儿可看到宝坤殿的大门,但这里被师父上了一层障眼法,外头便觉得这是一处无人的回廊。

      清让仙君瞧着正殿又走出一位仙家,面上带着满意的笑容,甚是欣慰。

      “这是今日最后一位来访的仙家了。”她对长生大帝说道。

      而此时,宝坤殿里又走出一人,瞧了瞧,分明就是大帝本身。外面那个“大帝”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往这边走来。

      竟然有两个大帝?

      清让仙君看着另一位走来的“大帝”由衷赞叹,“师父的幻形术以假乱真。”

      琴堂殿内坐着的真身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那边的幻身便在行走间突然消失了。

      “打发走便好,何需烦扰。”长生大帝轻描淡写地说道。

      “师父渡劫归来,众仙必定是要来贺拜的。这是礼数,咱们不见,就是失了礼数。”

      长生大帝又皱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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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了漫长的门庭若市后,迎接长生大帝渡劫归来的最后一个流程是玉皇大帝宴请众仙来天庭同贺。众仙本以为长生大帝会回绝,谁知他竟应了下来。谁不知他老人家性子清冷,不喜热闹,人多的法事宴客他从不参与。但是又想起前几日去宝坤殿拜访时他面上温和的笑意,他们意识到,经历过这次大劫,大帝的性子变了。

      变得随和了。

      于是他们想,渡劫好,渡劫好啊。

      且说宴会这日,众仙皆踏祥云从四面八方而来。路上遇到认识的仙友不免聊上几句。

      鹤言上仙摇着扇子悠哉悠哉地飘在天上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唤他,停下回身,发现是东海的少主子——谓河太子。

      “谓河太子也喜这种热闹。”鹤言弯腰作揖。

      太子回礼,笑道,“长生大帝渡劫归来,小王也想来一睹大帝风采。”

      鹤言又道,“六百年前,清让仙君去东海寻一颗东海龙珠,被拒之门外。这事,太子莫不是忘了。”

      谓河太子哈哈一笑,“这么久的事情,鹤言上仙竟然记得。”

      “我记不记着倒无妨。”

      谓河太子授意,“这千年里得罪清让仙君的人可是太多了,三界之内,东海于她,可算是最轻了。难道,大帝竟要一桩一桩的算。”

      鹤言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没准呢。”

      太子一愣,接又笑道,“那就是东海的命数了。”

      鹤言见他笑意盈盈,不好再多纠缠此事,岔了话题,随他一同前往天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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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路神仙七七八八已经到的差不多了,这次宴会的正主却还悠闲地在别殿里喝着茶看着书。

      这是清让仙君第三次进来催促了。

      “师父该起身了,众仙家差不多都已到殿了。”

      大帝将手上书本翻了一页,“不急。”

      “今儿个是四海八荒的神仙过来同贺,若是去的迟了,会失了礼数。”

      大帝皱眉。

      翻页的手亦停了下来。

      清让仙君以为师父不耐,退了一步,“明儿个要吃的衍丹不够了,我再去老君处讨一些来。”

      “等徒儿回来,我们再一起去凌霄殿。”

      大帝的神色缓和了些,“若有难处,回来寻我。”

      清让仙君笑着转身走出大殿,“师父放心。”

      待她去后,大帝放下了手中书本。

      自她刚才又提到“礼数”,他便一个字也没看的进去。

      从他渡劫归来后,“礼数”二字从他徒弟的口中说出的次数没有十,也有八/九。

      往日,她哪里管过礼数。

      一切都变得不太对劲。

      尤其是他的徒弟。

      太不对劲。

      昔日相处的八百年里,她从未唤过他一声“师父”,一直唤的是他的别名,——玉清真王。甚至连真王二字也免了,直呼其名,“玉清”。

      如今一口一个师父唤的他很不痛快。

      再有,往日她三天两头便会闯出一个祸来,今儿个扯碎了月老的姻缘簿子,明儿个砸了老君的炼丹炉,便是好脾气的文曲星君也因被她烧了上百本书气的闹到玉皇大帝那儿要评理。

      这会他回来已有十几日,一直风平浪静。

      太静了。

      竟无人前来告状。

      往日除非饭点,宝坤殿内从不见她的身影。从早到晚在外头闯祸。可如今,出去的时辰变得极少,整日整日的待在宝坤殿里给他泡茶,陪他看书。有时他看得入神,回过神来以为她已经溜了,一抬眼竟看到她坐在不远处静静地翻着手里的话本。

      不可思议。

      按说,徒儿变得如此懂事,做师父应甚感欣慰才是。

      但他没有。

      他甚至等着她从老君处吃瘪回来,哭喊着寻他告状。可谁知,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她便神色无异的回了来,还带着几日份的衍丹。

      他还是有点不甘心,“可有为难。”

      清让仙君笑道,“徒儿怕迟了,要的急,老君便将本该明日给王母娘娘送去的衍丹给了我。”

      且说清让瞧着师父在她说完后又皱了眉,以为他觉得自个儿做的不妥,遂解释道,“王母娘娘并非急要,老君说后日送去也可。”她顿了顿,“若是师父觉得这样不好,我现在便还回去。”

      长生大帝放下书本,起身说道,“无妨。”

      清让仙君放了心。

      大帝朝她点头示意,“走吧。”

      从宝坤殿到凌霄殿,清让仙君见未遇到一位仙家,推想众仙可能已经全都在凌霄殿等着他们了。然而师父却仍是不紧不慢地走着,甚至不愿腾云赶路。她与师父说了声,便加快脚步先往凌霄殿赶,想先去打声招呼,以免众仙等得焦急。怠慢了玉帝,更是不好了。

      好巧不巧,在御花园外的回廊处碰到了太上老君。

      老君拉着她走到一边,“可巧在这碰着你,老身算着你吃的回转丹可是今日便不够了?”

      清让一拍脑袋,“是了。我一直想着师父要吃的衍丹,方才着急,便给忘了。”

      老君道,“此丹一日不可间断。老身想着给你送去宝坤殿,却又怕被大帝瞧见,毕竟——”

      “何事怕被我瞧见。”

      身后冰冷的声音吓了二人一哆嗦。

      同时回头,瞧见长生大帝站在不远处,面色凉凉。

      太上老君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清让仙君赶紧去扶。

      老君站稳后赶紧弯腰见礼,“大帝。”

      长生大帝踱步到跟前,又问了一句,“何事。”

      太上老君不敢抬头看长生大帝,只得瞥了一眼清让仙君,额上已有汗珠滚落出来。

      清让仙君在旁讪笑道,“徒儿正同老君多要些衍丹以备不时之需。”

      大帝并不看她,仿佛没听见她在说什么。他面色冰冷地瞧着颤巍巍的老君,“本帝不喜多问,两遍已是极限。”

      清让仙君见他眼里雾色渐浓,知晓他已然真的动怒。

      心里暗忖,这下真的不好。

      百年前她在鬼界所经之事,前几日还是三界闲谈中的笑柄。自师父渡劫归来,仿佛默契一般,无人再提。

      当年她身受怨灵啃噬,虽被鹤言强行稳住了魂魄,但仙身破损极重。在忘川河里,她痛苦不堪,只能蜷着身体以求能稍稍减轻些痛楚。所以她后背的伤势最为严重,满是窟窿。虽然鹤言渡她灵力恢复仙身,但怨灵啃噬的伤口极难完全愈合,更何况是反复啃咬出来的窟窿。时至今日,她背后仍有两处凹陷下去的疤坑,只能依靠吃老君的回转丹慢慢恢复。

      此事若是被师父知晓——

      她不敢想。

      太上老君急得直冒汗。

      清让仙君急得直挠头。

      等到第一道雷从天而降带来巨大声响的时候,清让仙君才骤然察觉到身边的变化。

      周身骤冷,寒风迎面而过。

      “师父……”

      长生大帝一身白袍,垂下的衣摆从地而起,飘在半空中。周身神光熠熠,烈风环绕,仿佛任何事物都近不得他半身。

      一直以来,三界被长生大帝因其极高的辈分和可通天地的本事压得头皮发麻,便极少提起以至于忽略了他众生之最的样貌。好似是要衬得上他万年的仙资一般,一头华发鸾姿凤态。一身白袍,又极衬他清冷的性子。即便是千年前一人血洗鬼界,也无人将其称为“暴虐”。大概是他冷冷清清的性子,神色,语调常常给人一种平和的错觉。

      这时,一道神光从天而降。长生大帝身在其中,头顶是贯耳的天雷,震彻整个天庭。

      ——原来这便是上古的神灵。

      这种灵力强大到要把人整个吞噬掉的压迫感,使得任何在他面前的人刹那间察觉到自己不过就是这世间的沧海一粟,渺小到卑微。

      当时凌霄殿内正互相客套的众仙家皆被这头顶上的滚滚惊雷吓得慌乱不堪,当下就地开起了研商大会,直到派出去打探虚实的人回来报信是长生大帝在发脾气,这颗悬着的心,

      ——终于从嗓子眼儿蹦了出来。

      三日后,鬼界传来消息,忘川河再一次被洗空。

      悄无声息。

      即便是鬼王亦浑然不觉。

      上千怨灵一夜之间皆魂飞魄散,连带着蜿蜒在万鬼城外的忘川河被拔地而起,所在之地仅剩一堆废墟。

      然而,万鬼城却毫发无伤。

      逃过一劫的鬼界众生懵了。

      能做到血洗忘川河的除了那位大人还能有谁,想必是百年前的旧事被他知晓。只是,万鬼皆疑惑,为何那位大人这次只洗空了忘川,却不动万鬼城?

      莫说是鬼界,仙界私下亦是议论纷纷。

      上古那位可没有做事留一半的习惯,这留着万鬼城莫不是有更加血腥的打算?

      传言四起。

      ——大魔王带着长生大帝开始翻旧账了。

      一时间又回到了千年前人人自危的时刻。那些在过去千年里给清让仙君穿过小鞋的人,如今才是悔不当初,不知这一笔笔的旧账哪一日便会翻到自己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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