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记》余正则

2、第 2 章

　　少年带着冉嫣回了自己的家，说是家，其实更像是一个仅为容身的地方。然而海边这间小小的茅草屋，已经是少年这些年住过的最好的地方了。
　　少年并非没有家人，只是父母在记事前就早已亡故。少年跟着姥姥长大，可惜姥姥也抵挡不住病魔的入侵，终于在少年七岁时抛下了他。后来村里的人终于眼红不过，强占了少年的房子和土地，将他赶出了村子。
　　于是少年这些年就一直在流浪，他住过桥底下，住过山洞和树洞，有次冬天为了取暖甚至还住过狗窝，和一条流浪狗相依而眠。再后来少年流浪到了海边，发现了这座似乎被遗弃的茅草屋，又发现海边崖岸侧面的洞里不时就可以捡到许多鸟蛋，于是少年将这茅草屋稍作收拾，就此住了下来。

　　少年牵着冉嫣走进茅草屋，将那死沉的披风一把扔在地上，立马反身将门栅插好，透过门上的缝隙朝外打量。
　　冉嫣好奇地盯着少年，咯咯笑道：“哥哥，你在干什么？”
　　少年朝外盯了一会，发现暂时无人跟过来，松了口气：“我在看外面有没有坏人。我们两个小孩子，尤其是你，长得这么可爱，万一被拐子拐跑了就不好了。”
　　冉嫣更加开心：“不会的，如果看到拐子，我爹爹一定会打跑他们！”
　　少年不动声色，将昨晚吃剩下的野菜糊糊端了来，也不敢生火：“冉嫣妹妹，你不是饿了吗，我们这就吃饭吧。”
　　冉嫣好奇地看了看桌上的饭，许是从来没吃过，许是真的太饿了，端起碗就往嘴里送。
　　少年看在眼里，暗自开心，也端起自己的那份野菜糊糊，呼噜呼噜喝了下去。

　　囫囵填饱了肚子，少年将碗筷一收，胡乱扔在锅里也不去管。又去了平日里藏钱的地方，取出这几年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几两银钱，用一小块破布包好，紧挨着心口藏好了。
　　其间冉嫣寸步不离，一边好奇地看着他，一边乖乖地跟进跟出。
　　将平日省下的干粮打包完毕，少年才喘口气，转过身对冉嫣笑道：“冉嫣妹子，我说了要带你寻你爹爹，你可记得自己家在何处？我这就送你回家。”
　　冉嫣脑袋一歪：“我家．．．．．．我家离这里好远的，我和爹爹还有小冉骑着好快好快的坐骑，走了好多天才到这里呢。”
　　少年听着冉嫣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一阵无奈，紧接着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家住的地方叫什么名字？”又暗自引导：“是在中原吗？或者是东海？”
　　冉嫣想不出来，一时怔住了，又嘴巴一瘪，似是要哭出来：“坏哥哥！我才五岁，哪里记得这么多！”
　　少年看这情形就是一慌，立马赔笑，温言道：“是我不好，你才五岁，记得这么多已是很不错了。”
　　冉嫣这才破涕为笑。
　　少年见此只在心底暗暗寻摸：看来只能先离开这里，等以后到了人多的地方再慢慢打听。

　　原来冉家贵为中原八大家族之一，冉闵又身为冉家家主，平日里走到哪里都被人尊着敬着。这冉闵生有三个宝贝女儿，长女冉柔嫁给了同样为中原八大姓氏之一的司空家族族长的长子司空阔，次女冉攸嫁给了东海岛主姬简，小女儿冉嫣年方五岁，天真可爱，狡黠机灵，更是冉闵生平得意之处。
　　对这意外得来的小女儿。冉闵一洗往日严父形象，平日里对冉嫣自是千般宠爱，要什么给什么，就差将天上的星星月亮摘给她作耍。且冉嫣年岁小，又生得冰雪可爱，平日里被家人看护得紧，自是没有多少机会出门玩耍，更不晓得自家位于何处。
　　此次出门，也是冉嫣歪缠不过，加上冉闵也想让她见冉攸最后一面，匆忙间带上了她，冉嫣这才得以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离家出远门，不想却遇到这等祸事。

　　少年深怕外面那些人找到这里，不敢多做耽搁，一只胳膊继续扛着冉闵的披风，另一只手牵着冉嫣急急出门，拐进了屋子后面的密林中。
　　少年对这一片密林很是熟悉，带着冉嫣七拐八拐，来到了位于密林深处的一个隐秘山洞，山洞口被各种藤蔓植物挡住，少年也不处理，只小心扒开一个口子，自己扛着披风先进去，将披风扔在地上，然后反身接了冉嫣进去，又将藤蔓小心遮蔽住洞口。
　　做完这一切，少年不知从何处捡起一个火把头，用火折子点燃，照亮了一方天地。
　　少年也不管那被他扔在一旁的披风，不做停顿，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牵着冉嫣往山洞深处走去，一开始这洞仅容一人通过，越往里越宽阔起来，直到最后，竟然出现了亮光。
　　少年看到亮光，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稍稍歇脚后正要一鼓作气走到亮光处，不想冉嫣才五岁，跟着他走了这么久的路，这会早已累得不行。
　　先前少年带着冉嫣二话不说就是行路，冉嫣一时被少年的行事镇住，脑袋里也只有走路一事，只闷头跟着少年一通乱走。这会停下歇脚，不禁开始感到行路的劳累，不耐烦起来。
　　少年正要再次牵住冉嫣的手，没想冉嫣一跺脚，将手甩了出来，带着哭腔道：“坏哥哥！我脚疼，我要爹爹，我要爹爹！不要你，不要你！”
　　少年脑子一蒙，又尴尬地挠了挠头，终于正式认识到自己带着的这个小女孩并不是以往遇到的流浪儿，这个小女孩说不定在家有仆人伺候，出门可以乘坐牛车甚至马车，再不济还有仆人抱着背着。

　　少年流浪时日不短，有一次整整饿了三天，可即使在最困顿时，也从未想要卖身于那些大户。少年混迹市井，见惯人情冷暖，也从未与别的流浪儿打成一片过，时日一久，磨出了一个冷情冷性的性子。加上少年本身并不呆傻，反而比旁的流浪儿更加聪明，心思更为缜密，很多时候甚至能不师而通地举一反三。
　　因此少年初见冉嫣时，虽因一时同情将她带回了家，但到家之后他反而冷静了下来，开始在心里慢慢盘算自己能够得到的好处。
　　以少年的眼界，自是看不出冉嫣身上的穿戴样样皆是万中无一的珍品，他只将冉嫣当成大街上那些富户人家的女儿。
　　少年的打算也是待到将冉嫣平安送到家后，冉嫣家中自是有一番感谢，到时自己拿着一大笔钱财，就可以去以往听那些游侠讲过但自己没去过的新奇地界好好游历一番，也不枉活这一回。
　　可惜少年并不知道他遇到的正是中原八大家族之一的冉家家主的女儿，冉嫣若能平安回家，冉家即使拿出家财的一半来换也是舍得的。而即使是这一半家财，也足够他这俗世中人几十辈子都享用不尽了。

　　少年见冉嫣哭泣喊累，不免有些心软，犹豫了下，反身蹲在了冉嫣身前：“冉嫣妹子，我、我来背你吧。”
　　冉嫣本就一直借揩眼泪斜着眼关注着这个哥哥，闻言立马趴在了少年的背上，还装模作样地间歇性抽泣一声。
　　少年苦笑一声，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撑着山洞的墙壁站了起来，把冉嫣往上颠了一颠，抓牢了，慢慢向前走去。
　　待走到前方光亮处，少年不禁露出一丝欣喜，快走两步，走进那光亮，只见光亮前方别有洞天。
　　原来这个山洞通往的地方是一个山谷，少年以前上山打猎时不经意间发现了此处，于是慢慢在这密谷中就地取材，摸索着造了一间小小的竹屋，虽不甚结实，但也足以遮风避雨了。
　　少年背着冉嫣走进山谷，冉嫣惊奇地睁大眼睛，连伪装的抽泣也抛之脑后。
　　只见山谷里草木葱郁，中间一条小道直通竹屋，屋子侧面就是一大片竹林，屋子前面则有一大片空地，有的地上长了一些绿油油的庄稼和蔬菜，有的地上则空着光秃秃一片。
　　这个山谷并不是很大，却别有一番意趣和生机。
　　冉嫣看到眼前的一切，挣扎着从少年背上爬了下来，往前跑了几步，又停下来等着少年。少年看到冉嫣眨巴的大眼睛，心里一阵好笑，往前走到冉嫣身边，伸手一捞，握住冉嫣的小手，悠悠然往竹屋走去。

作者有话说

　　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