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调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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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接下来的对话将全程录音……”吴哲听着话筒里传来冰冷又甜美的声音，无声的叹了口气，但是随后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对话，原本无比疲劳的精神又再次振作，静等着电话那一段被人接起来。
“喂，我袁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叟的闯入吴哲的耳朵里，吴哲原本浅浅翘着的唇线这下咧到下耳根，似乎有股空气穿过电话线，透过话筒直接吹到吴哲耳朵上。就像这个人无数次在自己耳边时说话一样，带起轻轻的空气流动，透过耳朵上的绒毛，由血管带入身体内部，直至心脏深处。吴哲笑着“嗯”了一声，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队长，我是吴哲。”多此一举的话，只是因为开始时的那句全程录音的提示。
“嗯，知道了，什么事？”隔着电话看不见袁朗的表情，吴哲私心里其实想打的是可视电话，可是就为了汇报一下工作而打可视电话，吴哲觉得自己打死也做不来。而且，更重要的是，只通过电话，即使听到你不耐烦的声音，可是我知道你一定带着的其实是另一幅表情。可是如果我们使用了可视电话，那我就得面对面看你的不耐烦了，哪怕我知道那是装的，但是也依然伤到我脆弱渺小的自尊心。吴哲在心底里唾弃自己的文艺腔，却又无奈的垂下眉，谁叫这是小别胜新婚啊。
“喂，说话，有话快说，不是自家电话你就不担心话费钱啊。”吴哲这边想久了，袁朗那边开始抗议了。吴哲赶紧收回自己天马行空的思路，回到正题。“队长，我这边的任务进入结尾阶段，大概最多两天就能结束，我就是来汇报一下，我马上可以回老A了。”吴哲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揉着眼睛，预计二十天的任务他压缩在十六天里完成，压缩的主要是自己的睡眠时间。
“哦，吴哲，我才想起来，今天又接到一个紧急调令，你完成这个任务后不用急着赶回来，直接从那里出发还近一点呢。”袁朗把自己扔在椅子里，手里拿着新到的调令。这个调令已经皱巴巴的，早已不复光洁，因为这个下午，它一直被窝成一个纸球扔在一边，直到接这个电话前才被人捡起来。
“怎么又有调令啊，”吴哲有点被打击了，那我紧赶慢赶的为着什么呀，“队长，就算我是技术兵，可这是拿我当工程师在使啊。”
袁朗听着吴哲的抱怨，很想点头，自己明明是比他还想抱怨来着。可是不行，袁朗不是吴哲，袁朗有他的立场，“行了，别说废话了，这次的目的地是你的老单位，你就当回去完成任务兼看战友得了。”
“哎？我的陆战队？”对面原本无精打采的声音立马上扬几个声调，隔着电话袁朗都能看见吴哲眉飞色舞的样子。袁朗忍不住暗暗嘀咕，什么我的陆战队，你怎么就不为我的老A激动一下！袁朗接着为自己的狗血而黑线了，真是跟什么人跟出什么毛病，我也吹毛求疵了。袁朗再一次黑线，不是，是这臭小子跟的我。
袁朗这番心思也就自己想想了，吴哲这会儿满心满眼的为着接下来要回海军陆战队而高兴。电话三言两语结束了，各自在各自的地方放下电话。放下电话的两个人，忽然一起叹了口气，常相守是个考验，不离不弃，一生。原来这句话实现起来，真是何其不容易。
那份文件作废后，虽然袁朗和吴哲都没当回事，真正让两人满意的是，他们又能一起执行任务。问题是，自从上次的演习后还没来得及任务，吴哲就被这该死的调令调的满天飞。这阵子是在西北，前阵子刚去了东北，接下来又要往东南沿海跑。吴哲有点哀怨了，这算什么，明着同意我们一起执行任务，暗着根本就不给我们机会是吗？吴哲想到这里，强迫自己再想下去，这么幼稚的事情不是军队会做的，正常军队出现这种问题最可能的举动是……吴哲两手捂在脸上，手的温度是冰冷的，额头有冷汗渗出来。不能再想了，平常心平常心，吴哲站起身去走廊尽头的盥洗室，拧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泼把冷水。双手撑在台沿上，吴哲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那张脸。眉头是没有皱紧，可是面目僵硬的可以，眼睛里居然有一丝恐惧。
吴哲想笑来着，恐惧，多可笑啊，自己还会恐惧。是以至此还有什么可恐惧的，自己不早就想好会出现的种种结果了吗。是的，我早做好一切准备了，没有什么能打倒我。吴哲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念着，想要驱走眼神中隐藏着的不安。慢慢的，皮肤不再紧绷，肌肉不再僵硬，吴哲命令自己笑一下，笑容虽然有点勉强，却至少可以笑出来。能笑出来就好，我已经做好一切准备，我也早就做好了决定。吴哲收起笑容，直视着镜子里的脸，很好，又是一幅精明强干的士兵该有的样子。我是军人，是老A，我还是……吴哲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明朗、放松、自然，吴哲耸了耸肩，转身回去。我是军人，是老A，我还是袁朗的士兵。
办公室里袁朗坐在椅子里，双腿在桌子下面伸直，双臂挂在椅子的扶手上面自然下垂。接电话前他就这个动作，接电话只是动了手臂，放下电话后他又回复到这个动作，如果没有身上的这套迷彩作训服，谁也无法把他和军人联系在一起。其实袁朗在平日里大多懒散散的，有一次吴哲和他一起去博物馆，军人凭证件可以免费，别人接过吴哲的证件看两眼就放吴哲进去了，可是袁朗却被拦下看了一遍又一遍。袁朗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工作人员满是疑惑的表情，和吴哲在一边笑到脱力的样子。吴哲，袁朗右手食指在空气里写写画画，一竖一横折，再一横，一横一横，一撇一捺，吴；一横一竖勾，一提，一撇一捺一横一竖，一竖一横折，再一横，哲。吴哲，吴哲，吴哲……
吴哲，你的妻妾有许三多和成才帮你照顾，你不在的时候齐桓有时候会来帮我工作，C3每次来催我休息都是顶着你的名号，李凡李不凡会帮我一起准备报告，我在办公室抽烟谁看到都会明示暗示的这都是受你影响……吴哲，队里你的事情现在都有别人在做，吴哲，可我还是想你在队里，在我身边。袁朗唾弃下自己，靠，老子也文艺腔了，他妈的臭小子，你给老子快点滚回来！
袁朗知道自己闷了一肚子的无名火，火的源头不是因为自己，不是因为吴哲，袁朗告诉自己其实也不是因为军队上层。那是因为什么呢？袁朗不想去想了，他只想发火，好吧，就为他们一天到晚把老A当普通兵，吴哲是杰出而优秀的，吴哲是特别的，可是吴哲他是老A，他是老A一线部队的技术兵，一天到晚把他这里调那里调的，这他妈算什么个破事！袁朗握紧拳头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别发火别发火，要冷静。吴哲在这种情况通常是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平常心平常心。
“咚咚”，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然后打开，薛刚从门后面探出头来，对着坐在阴影里的袁朗说话了，“队长，没什么事就回宿舍休息吧，吴哲说了，老呆在办公室即使没事也会让神经处于紧张的状态，不利于放松。”
袁朗什么也没说，只是摆摆手。薛刚还想说什么，被后面的徐睿拉了一下，然后缩回脑袋走人了。袁朗保持着姿势与黑暗相依偎着，吴哲，你的查岗的工作都有人替代了，你走的时候交代的可够彻底的，可是，这到底还是你自己的任务，该回来，也快点回来吧。再不回来，也许你永远都回不来了。
袁朗闭上眼睛，身心内外一片冰凉。
袁朗在办公室里还只是想发火，铁路则是已经在发火。作为老A行政上的一把手，铁路有数不清的会要开。现在虽然天早黑了，但是铁路则刚刚结束一个会议。从会议室一出来铁路就急走几步赶上一个军长，四平八稳的把军长堵在走廊里，军长很无奈的看着铁路，铁路军姿笔挺的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军长叹口气，“好吧，你跟我来吧。”
然后在军长的办公室，铁路发飙了，忍着忍着总算没有咆哮。铁路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质问。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把老A的一线士兵当做技术兵一样调来调去？老A的一线兵为了保证战斗力需要大强度的日常训练，没时间在这个军区做完指导去那个军区办讲座！军长闷声不啃气让铁路在那里说，等铁路终于发完了火，军长一抬眼睛，冷冷的看着铁路，“你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铁路愣住了，“可是……可是那份文件……”
“没错，那份文件是取消了，”军长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但是文件取消就意味着他们被认可了吗？就意味着他们可以肆意胡来了吗？你难道不明白军队对这种事都是怎么处理的吗？”
铁路说不出话来，可是额头上渐渐有冷汗冒了出来。
军长带着鄙夷的眼光扫了眼铁路，“你这一把手是怎么当的，就眼睁睁看着这两人如此败坏军容军纪吗？”
铁路的拳头握了起来，张了几次口，还是没办法说出话来。
“行了，你出去吧，以后你的工作还要再加强啊。”军长不再看铁路一眼，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铁路走到门口，拉开门，但是没有走出屋子就急忙转身，“那个，文件什么时候下来？”
铁路没有说是什么文件，但是两个人都知道这是指什么，一个走一个留，军队终究还是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袁朗和吴哲，最终面对的还是这样的现实。
军长不想开口的，但是他不说话，铁路就摆明了不会离开，这场较量胜出的人是铁路，“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想要更大的发挥吴哲的作用，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考察吴哲更适合什么地方。不过考察也不会拖太久，估计调职的命令也就这一两个月吧。”军长看了看铁路，二度示意他离开，可是当铁路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军长在后面又补充了一句，“哎，你回去后可什么都别说啊。”铁路一回身想说什么的时候，军长抢在他前面又说了一句，“这是命令。”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铁路纵有千万想说的话，现在也什么都不能说了。“是！”铁路一个敬礼，然后转身出门了。走路的脚步越来越快，而相应的，铁路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什么都不要说吗，明明知道对于这两人这样一份文件意味着什么，却在下达前什么都不许告诉他们，怕影响这两人的工作吗？他们虽然是军人，但他们不是机器人，他们也有喜怒哀乐，他们有作为人的感情！
铁路挟着怒火走出军部的大门，上了自己的吉普，钥匙一拧，踩上油门和离合器就奔驰出去。夏末的夜晚，高速行驶的车，由于车窗没有关而带来丝丝的寒意。这样的寒意不能使铁路的怒火降下来，反而进一步使其升温。铁路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气什么，或者气谁。气袁朗和吴哲吗？可是感情的事情真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气军队管理吗？可是换了他处于同样的地步，他同样也会下达这样的命令。气自己吗？气自己不能为自己的兵真正做点什么。可是自己该做什么呢，留下他们？让他们在一起就正确吗？铁路现在什么答案都有，可是这样的答案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不能说，关于这个命令自己一个字都不能说，这是上面的命令。
铁路的脸在月光的映照下一片苍白，可是自己不说就没问题吗？以袁朗和吴哲的智慧，他们难道就看不出来这段时间频繁的小调动究竟是为了什么吗？铁路踩在油门上的脚再加一把力，吉普的速度又往上提升一个档次，铁路自己反而是怒极反笑了。那两个人，怕是早就明了了吧。铁路得到这个认知的同时，胸口忽然闷了起来，站在悬崖边等着枪声响起是什么感觉？这两个人是以怎样的心情等待这最后的调令的？是急？是痛？是绝望？是不堪忍受？那样的两个人是怎样面对自己即将被强行拆散的命运的，也许他们在上次当着那么多人面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吧。铁路踩在油门的脚渐渐失去了力量，车速一点点的降下来，第一次觉得回家的路这么漫长。铁路点燃一支烟，深深的吸进去一口，袁朗，吴哲，你们回家的路，是不是也是这样的黑暗和漫长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调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