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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行路(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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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滴滴答答的行远了。屋檐上的人才一个接一个的跳下来。
一人道:“少主不管我们了?不会是没看到吧?”
另一人道:“怎么可能没看到,你以为少主跟你一样傻?”
又一人道:“那少主为何不管我们?话说,方才你们谁先走的,巷子里明明有根绳子,为何不等着我们,提醒一下?害得我们都被绊进了水中。”
有几人齐声道:“孟旌先走的!”
孟旌不满道:“我没说,你们第二个第三个人也没说呀,怎么老怪我。”
几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孟旌一路顺利地拐进小巷子,谁知不知道哪里冒出一根绳子,他跑的太快,被狠狠地绊了一跤,这还算是好的,凭他的武功也不至于真正摔跤,谁知道更倒霉的来了,谁他娘的能告诉他什么时候那破地方被人挖了一个大大的水塘,而且不是元宵节么?怎么连个花灯都不舍得挂一个,真是穷疯了。他先前脚下使得力太大,纵然巷子距离水塘还隔着一条挺宽的小路,他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顺利的绊进塘中。
从潭中出来后他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道理。便立马跳上房檐看其他人的笑话。没想到这一帮人平日里损习惯了,不约而同的都跳上房檐藏起来,等着看下一个的笑话。
稍微年长的也是最后一个落水的一人无奈道:“行了,衣服都用内力烘干了,就别追究了,我们还是赶紧去找少主吧。”几人这才停止叽叽喳渣。
马车内。
柳鸿官问道:“那根绳子是你让人绑的吧?”
花澈道:“是我。你介意?我以为……你会想要教训一下他们呢。你不是嫌他们很吵么?”
柳鸿官想问你怎么知道?但立马转念一想,脑子里冒出来一个不好的念头,微惊道:“你跟踪我?!”
花澈弯眸笑了,坦然道:“是啊。”
柳鸿官:“……”能不这么坦诚吗?!算了,他要是不跟踪自己,又怎么会找得到机会捉弄自己,原本若说撞上马车是巧合柳鸿官还是有点儿愿意相信的。可他都承认绳子是他搞得鬼,前后想想,他若不是跟踪着自己,时时了解自己的动向,也不可能在巷子里布置陷阱……估计那一帮人,怕是都被绊进了水中。要不是他耳力惊人,肯定也着了道。
也不知是无奈还是嘲讽,总之柳鸿官淡淡道: “我真是服了你们,个个都十分有闲情逸致呢。就你们这般,谁会相信是出来做任务的。”
花澈眨眨眼睛,戏谑道:“你这语气像是很遗憾别人不知道似的呢。”末了,盖上车门。才终于进入正题,“走吧,沉央他们还等着我们呢。”
柳鸿官有些诧异道:“你认得他们?”而且好像还挺熟的?
花澈侧首道:“很奇怪么?说起来也是同僚了,认得不是很正常么?”
正常吗?简直太不正常了,此时柳鸿官只觉得受到了巨大的欺骗,是谁义正言辞的告诉自己没到时候他们都不能互相见面的?
花澈看他神色淡了下去,估摸着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正准备说些什么,这时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柳鸿官楞了楞,但又很快反应过来,道:“是他们?”
花澈笑着点点头。
“白虎门,慕沉央。”
“玄武门,谢湘西。”
进来的二人依次朝柳鸿官行了礼,自报姓名。柳鸿官也回礼道:“青龙门,柳鸿官。”
自称慕沉央的那位,着青衫,嗓音温润,气质甚是儒雅,宛如一位翩翩书生,年纪与柳鸿官花澈相仿。
而那位玄武门的少主,气质穿着则是大相径庭,红黑相间带了十足贵气的衣袍,年纪看起来小了两岁不止,眉宇间却带着很明显的戾气和桀骜。
花澈只朝他们微笑着点点头。心里还记挂着给柳鸿官解惑,便接着方才的话,道:
“很久之前了罢,我同他们二人去寻过你,一是因为好奇心作祟,而是因为觉得将来左右得成为同僚,提前了解一番只利无弊。结果……那时你并未在门中,令尊道你喜静,便婉言劝我们莫要扰你读书练功。”
喜静……莫要扰他读书练功,这都什么跟什么。柳鸿官此刻只想用轻功飞回去扯他爹的胡子,他完全不明白他爹那般是何用意。但左右也怨不得人家,都婉言相劝了,人家也不可能巴巴地再去寻他。弄清楚缘由,柳鸿官心里的郁闷一扫而光,转而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叹气道:“我原以为你们都那么要好,只独独忘了我。现在才知道竟然全怨我那爹,十分抱歉,错怪你们了。”
这时慕沉央也明白过来他们在说什么,便温声道:“无妨。你莫要介意才好。以后便是我们四个一起接任务了,都是同僚,没有谁同谁更要好的说法。”
谢湘西垂着头,表情冷冷的,并不搭话。
柳鸿官点头应是。心里道,这二人好似都挺好相处,不像是残酷环境里训练出来的那种专业杀手,幼年时期过的应该是和他差不多的清闲日子。就是那位谢湘西,年纪比他们小了两岁不止,眉眼间竟然全是不属于他年龄的戾气,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阴沉。想必幼年过得是那种专业杀手才过的的幼年吧。残酷的训练,阴邪的功夫,估摸着是一样不差的。真是苦命的孩子。
像是感受到他炽热的目光一般,谢湘西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柳鸿官暗暗“啧”了一声,便自觉把目光错开了。
花澈的马车很宽敞,所需的东西几乎一应俱全。一路上,除了谢湘西不怎么爱说话之外,其余三人倒是相谈甚欢。柳鸿官性子懒,最怕同僚之间的勾心斗角,所幸几人似乎都是性子敞亮明净之人,看起来并不怎么容易发生纠纷。
大概行了三日,几人中途也停了好几回了。这次的任务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觉得有点一言难尽,途中虽未过分停留,但也显得有些太不急不缓。
翌日夜晚,月上中天,远近山岭仿佛被都笼上一层薄薄的雾。不大不小的道路上突兀地行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车夫手中提的灯发出幽幽的光,马车滴滴答答的行着,偶尔的风会吹过一些叶子,簌簌地,顺势盖在刚好行过的马车上。然而,快到岔路时,车夫却收了鞭子,一向平静的面颊出现了诧异的神色。
马车内是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柳鸿官眯着眼正小憩,感觉到马车突然停下,他带着些慵懒和困惑,也不睁眼,只蹙眉问道:“怎么了?”
听到他的询问声,花澈轻声笑道:“你还醒着呢?”末了,又不甚在意道:“我出去看看,应该没什么大事。”
花澈打开马车门,一股冷风直直逼来,帘子用力地晃了晃,花澈小心地撩起帘子又关好门,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只是片刻后,马车又缓缓地行驶起来,但出去的人迟迟没有回来。
柳鸿官突然睁开眼睛,烦躁地“啧”了一声,也跟着出去了。
岔路口处排成一列的行人,最前面的戴着斗笠,穿着浅色的袍子,有几分像道袍的模样低着头,瞧不见脸,手里似乎拿着锣鼓。身后是一串带着毡帽的尸体。
柳鸿官挨着花澈坐下来,右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目光定定地看着岔路口处,道:“赶尸?”
赶尸属于白巫术,即让一连串客死他乡的尸体,尾随在赶尸者身后,穿州过省地返回故乡。但赶尸不是把尸体一直赶回故乡的,只是带领死尸穿过荒凉崎岖的山区,回到平原地,交给来接运的乡中亲人,让他们把尸骸放进棺木内,用其它的方式,把棺木运回乡间入土安葬。
赶尸的人是两个身穿道袍的法师,无论尸体数量有多少,都由师傅和徒弟赶。师傅和徒弟,不打灯笼,手中摇着一个摄魂铃,一面走一面敲锣,使夜行人避开,有狗的人家把狗关起来。尸体在一个以上时,即用草绳把他们联系起来,每隔六七尺一个。夜里行走时,尸体都带着高筒毡帽,额上压着几张画着符的黄纸,垂在脸上。
这还是柳鸿官前些日子在书中所看到的东西,没想到这么快便见到了真正的赶尸。
花澈应了一声,道:“我们挡了赶尸人的道儿了。”
柳鸿官奇道,“竟无敲锣声么?”
花澈轻声解释道:“这附近都是坟林。”
由于风国盛行赶尸,所以后来也由此出了很多传闻,路经坟林不敲锣,免得惊扰孤魂野鬼,带走不该带的东西,这便是其一。
话语间马车已经离的很近了,赶尸人前后未挪动半分,车夫不得已停下,侧头询问道:“主子?”
花澈眸底聚起含着一贯的笑意,朝那位赶尸人开问道:“我们兄弟几人着急赶路办事,不知这位…道长?能否行个方便,给我们让让道?”
不知是因为身后都是尸体还是何故,赶尸人身上散发出阴测测的寒意,他微微抬起头,一双阴鹫的眸子射出锐利地光来,直视着花澈,只道:“不知阁下可知风国的行路规矩?”
风国盛行赶尸,不仅仅是因为风国人信奉鬼神,更是因为它是一种养家糊口的方式,但毕竟还没有人见过真正的鬼,所以真正的道士越来越少了,这赶尸人倒是多了起来。又因为这种活儿一般没几人愿做,所以大多的赶尸人都形貌丑陋,白送给别人当伙计也没人要的那种。
因为怕惊扰路人,赶尸大多夜晚进行,而路遇赶尸,一般人都觉得晦气,会远远自行躲开。
当然也有不一般的,听闻很早之前有一位大官人路上非让赶尸人让道,结果回到家中不出三日便暴毙而亡,这件事被一传十十传百,后来大多忌讳,不管是什么身份,在风国遇上赶尸人,都得通通让道,于是久了,便流传出来一句话来:宁可得罪权贵,也不招惹赶尸人。这便是传闻其二。
花澈当然“不会”知道,他好笑道:“在下并不是风国人,也不知道什么行路规矩,道长莫要同我瞎扯,在下只想借个道儿而已。”
赶尸人:“…”
明明此人目光柔和,看着笑盈盈又十分人畜无害的样子,赶尸人却无端觉得他生出一种你若不让道我便从你身上碾过去的气势来,奇也怪哉。
最终赶尸人动作迟缓地拉了拉斗笠,慢慢地引着身后的尸体退到岔路口后的草地上,整个动作僵硬又不和谐,莹莹的月光下看着十分诡异。
车夫驾着马车行过时,一股阴气扑来,赶尸人突然抬起了头,斗笠下纵横交错的伤疤,十分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