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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似乎是一个大人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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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他踩过的那纹丝未动的墙,阿山呆站半晌,过去探手一摸,却只觉砖石松动,灰土纷纷掉落,哪能承得住一个大活人,怕是只架上他一条腿,也会散架。可那个姓方的,不仅落在上面,还又踩着跳起,如履平地,得是如何炉火纯青的轻巧身法?
想到这里,他心里轻蔑少一些,敬仰多出几分。找到昨夜入院的那结实墙头,他赶着出去,再四下张望,哪里还有方子慕的影子。
“师父,我有眼不识泰山,错认了侠客么……”
阿山恍然醒神,想起那人开口便没一句好话,坐不端行不正,满身酒气,还脸不红心不跳地光天化日下做行骗勾当,又摇摇头,不再去胡思乱想。
迷迷糊糊听着五更早已打过,现在去包子铺恐怕已经晚不少,可希望张叔别生气赶他走才好……
包子铺上工颇早,天不亮就得灶火烧起,幸好阿山不管做只管卖,赶在包子铺开张前过去即可,祝桥庄不大,市集就巴掌大一点儿,他不想做那些翻墙上树的不入流事,在大路上急行片刻功夫,就看得到酒楼伙计纷纷扫街插旗忙着开张,却是不见张叔的踪影。
“张叔,今日不卖包子了?”
赶到近前一看,包子铺还在,却不是要开门,而是收拾关店,连笼屉都捆扎好上了车,往日忙忙碌碌早就对他骂起来的胡子老汉,此时却神色悠闲,只管叫车夫抬得仔细点,仿佛一张笼屉布也值许多两银子。
“哦,阿山。”
似是没想到他还会来,老汉将烟杆往旁处拴马桩上敲敲,招呼一声,却还是没吩咐他去做什么。
“张叔,搬东西是不?我帮你!”
阿山挽起袖子,作势要干活,却被张叔抬起烟杆拦下。
“干事可以,今日一分工钱也没有。你若白替我包子张干活,倒是没有阻你的道理。”
听着老汉拖长声调的土话,阿山想想,却又大惑不解。没做错事,为何没工钱?
看他愣住,老张捋捋稀疏的胡须,发红面颊一鼓,像气□□似的睁圆眼:“昨儿收工时已对你说了,怎么现在又当不知?”
“小的真不知哪里做的不对,您切莫客气,只管提点。”
看他愚钝非常,包子张才耐下性来,用烟杆敲敲他的肩:“昨儿晚上说,包子只卖到昨日,今日就回乡下去,看你耳聪目明,怎的记性如此不好?”
“记得记得,可白天也不卖么?这可糟糕,小的还没找下一份工。”
少年皱起浓眉煞是苦恼,昨日听着老板还有继续卖的意思,没想到今早就已经利索收工,他本想还能趁着晌午人多,再赚一顿饭钱,没想到转眼间就没活干。
哎,自遇到那姓方的,运气就越来越糟,不知能否找到新的活。他也自知不够机灵,好些地方只看眼他的脸就不收。到底该何去何从,他只愣愣站在装货车前,一时没主意。
刚才还吹胡子瞪眼的,可都是下苦人,看到阿山如此烦恼,张叔也有些不忍,又迈向前去,指着南边让他瞧。
“看到那边没有?祝桥庄的南口,地界宽,停得下车。商队来往都不走大道,停在南门,那里有的是要使力气的活,你可去那边碰碰运气。只是你性子憨容易上当,记得若是有人一日出的比我包子张还少,可万万不能去。”
阿山一听,高兴得不停鞠躬行礼,还抢着帮忙把包子铺的零杂都收拾利索,这才提着自己那一丁点干粮包袱,大步流星赶去南门。
——
祝桥庄的人都知道,万花台武林大会一了结,之后不出十天,聚在祝桥庄的外乡人就会散个干净,包括在武林大会之前热热闹闹浩浩荡荡开来的大批商队,现在也都空车接货运活,或再补些当地特色土产,准备打道回府。
常守柱的商队就是其中一支,二十多辆车不多不少,来时走水路运来江南工艺上好布匹与大会甚是好卖的把玩件与小兵器,果不其然,行情正好,刚到祝桥就大半出手,这些天来他忙着张罗,将空车都载满祝桥特产的上等花椒,万花台闻名的熏香,兼着采购商队补给,满满当当万事俱备,就等明早发车。
“久仰久仰,兄台便是堂堂侠商常老板吧。”
正忙着检查车上各处接口是否敲得密实,有无锈蚀,打算给车轴再上些油,常守柱听得身后响起一声清亮的男音,忙着用搭在脖上的汗巾擦擦脏污手指,掸净短袍,这才转身来看。
听语气如此熟络,没想却是不曾见过的生人。一身雪白长衫,黑发束冠,白玉簪青玉笛,剑眉星目,像是某位富裕人家出来的公子爷,但看他腰间挂着的长剑,剑鞘剑柄成色平平,依常守柱行商多年阅剑无数的眼力来看,想必仅是便宜货。
“侠称不上,商倒是真。我不过就是一管商队的,请问您是……?”
正像身后那些悠然吃草的马匹,常守柱性子不急,说话也字字清楚,他话音刚落,只见俊公子爷笑笑,从袖里掏出一封信来,递将到他面前。
“在下姓方,方子慕,无名小卒,师出万花清心流,谨遵师父叮嘱往江南去,不知可否与商队同行?”
听他说明来意,常守柱心下冷了几分,他这车队正是隶属万花商会,而万华商会则是前几日刚摘下武林盟主的万花清心流所开设。以当今武林势力,万花可算在前三甲内,不仅因为万花功夫深奥玄妙,还经营得当,人脉广阔,万花商会遍布各地,分行上百,而常守柱以行规讲,也算万花弟子,自是该照顾同门人。
可他走南闯北多了,良莠不齐的三六九等也都见过,挂万花名号出来,在商队中骗吃骗喝者不在少数。心下对这男子腰间佩剑生疑,他将信接过,对着光细细查看。
看他默不作声,男子也不着急,站在旁边,不觉尴尬,只当车队是自家似的,抬头张望,还伸手点起数来。
“这一趟生意可好?”
常守柱刚将信纸展开,还未看清几个字,男子就已搭起话来。
“嗯,不好不坏。往日万花台有什么人群聚集的事儿,东西总是好卖的。我队里都是小车,不可带重物,回去也是同样。哎,薄利啊!”
生意场见多了,就算是生人,常守柱也能闲聊客套滔滔不绝,说上半个时辰不在话下,更不用说同是万花门下弟子。
信封为万花特产黄云锦纸,细密结实,横撕不碎。信纸上斑斑点点浅淡梅花印记,正是上等万花特产梅雨纸,单是看这两样,常守柱就已经放心几分。
信上为一人亲手笔迹,内容无非是此人乃万花清心流宗门亲信,此次出门乃有要事,诸位万花同门务必助他一臂之力等云云。笔迹清秀俊雅,疏朗有力,常守柱虽不熟识,却也知道这绝非胡乱描摹所能写就。
落款人名不需看,仿冒者众多,常守柱曾上见过帮主,下见过商会长,各式各样人名都有仿冒,惟妙惟肖。他只对着光,将那人名旁的暗红印章拿起细看,雕刻刀法流畅细腻,两朵怒放的山茶花跃然纸上,这图案确实见过,他试着呵气,印泥遇热变为紫色,便心下释然,将信合起。
“我在祝桥庄停留数日,见这里花椒粒大饱满,味道正宗,不知常老板是否留意?”公子又问。
“你说得正是,我这回去的车里,有八车就拉的是花椒。祝桥花椒,远近闻名,只要不受潮,就不愁卖。”
常守柱将信递还回去,心中好感顿生。懂得生意经的人,总是可以交朋友的。
“这位兄弟,不是我不信你,但规矩还是要讲,将帮主信物拿来给我看看罢。”
说话间,常守柱只盯着男子脸色,那双漂亮眸子含着笑意,还未等他说完,手已探进衣襟内,拿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白玉佩来。
常守柱只消一眼,便赶紧将他的手摁下去,催他将玉佩放回衣中。
“既然是万花兄弟便不用客气,随商队走吧,看你白净瘦弱,不是惯于出苦力的人,就只当是跟着观光,沿途风景不如春日,但也值得一看。商队粗茶淡饭,若吃不惯,可叫厨子给你开小灶。”
那玉佩雕的是茶花模样,和印章相似,雕工精细巧夺天工,花瓣栩栩如生,中心花蕊处有一点金红色,正是上好白玉,而品质又比这位公子哥头上的玉簪高出许多,那一点红,正是少而又少的“丹心种”,像常守柱这样不曾登过万花名人册的普通弟子,根本无缘碰上。
“无妨无妨,你们做什么,我也跟着做便是,只是我擅长都是兵器的事,商队懂得不多,若是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常老板尽管开口。”
青年语调委婉,说得客气,但两人都知,帮主派来的人可没有做活的道理,能说两句好听话,让人心里高兴,常守柱知道他是明白人。
“两日后车才走,可有落脚的地儿?”
常守柱意思是他若刚刚赶来,就跟着商队一起住了,方子慕欣赏他爽快,彬彬有礼指指自己住那客栈的屋顶,又是将来历与近日见闻都讲解一番。
“这武林大会可是富了不少商户吧?”
看方子慕不打算抬脚立时走,常守柱点点头,同他闲聊起来。
“当今世道太平要说钱这事儿,说容易也容易,难挣也是难挣,就看做的是什么生意,走的是不是正道。你看着祝桥庄上,卖的东西良莠不齐,我老常从来看不上那些低劣玩意,车队辛苦一番,何必自贱身价,只要货真价实,名号也就打得响。”
青年那双颇会说话的眼睛流露赞赏,似是非常信服:“江南现在做什么油水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