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梅人》小爪SmallClaw

24、24 你又骗我！

　　“无妨。脸不好不打紧，唱得好就行。”
　　得方子慕首肯，女子缓缓步入，立刻有人跟随而入，为她摆好桌凳，另有三名打扮较素雅，模样也是清秀可人的少女捧着笛箫铃板，在旁边坐好了，宿红将那柄用拨板弹奏的长颈琴弹动几下，抬起头来。
　　那双美目将桌后两人深深看过，如白玉般纤纤玉手抚上琴弦，虽然只能看到双眼，却好似能见到一张绝世美貌的面孔在甜甜浅笑。
　　阿山只用眼角扫过，更不敢抬头了，捧着茶杯，怔怔望其中水面倒影，烧烫的脸几乎要埋进胸口中。
　　方子慕瞥他一眼，笑嘻嘻地捏他脸蛋让他抬头，阿山则手忙脚乱打开方子慕的胳膊，宽厚身躯蜷成一团，却无处可躲，显得十分可笑。
　　目睹他们推推搡搡嬉闹，宿红不为所动，等方子慕重新看向自己才轻声问道：“不知两位大人想听什么曲儿？”
　　“随便唱唱，我也有多日没听曲了，现在流行什么，你便挑些不扰胃口的来听听吧。”
　　“那么，小女不才，先献上一曲【金缕香】，请公子品评。”
　　宿红缓缓点头，对左右一示意，少女们举起乐器，悠扬笛声提头，轻如纱幔曲折婉转地飘散室内。
　　方子慕闭眼打几下拍，又淡然睁开眼：“嗯，吹得差些，倒是一柄好笛子。呆山，你怎么还低着头，你都说你不是和尚，又怕什么？”
　　阿山还是扭着头，脸都不敢抬起来，恨不得钻到桌下去：“你好好听曲，莫说话。我抬头还是低头又有什么关系？”
　　“谁说听曲时不能说话？她们陪着，我们吃着，酒楼的曲娘若是不能让人舒心吃喝，还呆在酒楼坐什么，去花巷边街不是正好？”
　　他这话说得露骨刻薄，丝毫不为唱曲人留情面，可宿红垂着双目，似是已不闻声响，手指弹动，玉珠般琴音传出，她被面纱掩着的口便唱出绵软委婉的词来。
　　埋头喝水，听她唱过几句，阿山却惊醒一般，猛抬起头来：“啊！”
　　“怎么？”方子慕撑脸看他一惊一乍，正以此消遣。
　　“这曲调，我，我听过……”
　　阿山起先还不确定，但又屏息听片刻，正想说什么，房门又被敲响，小二送酒和凉菜来了。
　　“等等，这是什么酒？”
　　方子慕抬手挡着他放下酒壶，沉下脸色问道。
　　小二忙不迭回答：“这是小店自酿的【清阳雪】，酒劲不重，果香扑鼻，您吩咐说拿一种不易喝醉的，小的便擅自端来这种，您可尝尝，不合意，小的再换？”
　　方子慕不说话，只拿来一只细脚酒杯，顺手斟上少许，递到阿山面前。
　　“这是何意？我不喝酒。”阿山怔着将他的手推回去。
　　“就是因你不喝，才让你尝，若是我一人自斟自饮，那我又何必带你来此，不就是要个陪酒的吗，你若是喝不下，要么我把这小二从窗户扔出去，要么扔你出去。”
　　方子慕说得轻巧，笑得迷人，小二却惊恐退后，好像已经看到自己横尸街上的惨状。
　　阿山却不吃他这套，两眼睁得溜圆，将方子慕狠狠瞪几眼：“你又胡说什么大话！先不说你能否扔得了我，你若敢碰这位大哥一根指头，我便捆你去官府理论。”
　　“你这呆山，到底与我亲近还是与个素不相识的跑堂熟识？我请你喝酒你拒了，却是对生人和气，还要与我拼命，你说你是不是知恩不图报，翻脸不认人，这要是说出去，你师父的名声——”
　　“住口住口！”
　　阿山听着听着，脸色便渐渐发白，张口结舌之中，不知该如何制止方子慕巧舌如簧滔滔不绝，只得伸手将杯子抢过，仰头一口喝下。
　　弥漫水果异香的温热液体滑过唇舌，匆匆冲过咽喉，他只觉胸膛一热，迟两个呼吸才感到喉舌灼热，微辣却又回味甘甜，实在是从未尝过的醇厚滋味。
　　他一时受不住强烈刺激，捂着嘴咳嗽几声，才能抬起头来，却发现方子慕与店小二都在看着他。
　　“如何啊？听到他方才说的吗，都已经挑了最温纯的酒来，你还呛得咳嗽，看来这家店真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啊，不如还是把他给扔下去吧。”
　　方子慕起身来，向小二大步过去，而奏曲的姑娘们见状一惊，执笛那位不由得停下吹奏，片刻之后才慌慌张张跟上，而宿红却还是低眉垂目，继续悠悠扬扬唱着绵软曲词。
　　阿山见状也大惊，站起身厉喝：“方子慕！你又发癫了，若是知道你是来这里故意生事，我怎会随你同来！那酒美味得很，只是我从未喝酒，辣到喉咙，才觉得呛，和卖酒的人又有何干系？”
　　方子慕缓缓转身，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不过就是为了庇护这人，昧着真心随口说说罢了。”
　　“我又不像你，何时说过假话！好喝就是好喝，你让我把这一瓶喝空也是不在话下，你若是不信可自己尝尝！”阿山拍桌。
　　“哦～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替你说的。”
　　阿山圆睁双眼：“是又怎样？”
　　方子慕顿时绽开灿烂笑颜，撩开衣襟，转身舒舒服服在椅子上坐下，伸出一根细长手指，将酒壶轻轻推转方向，壶柄朝着自己。
　　“不怎样。好啊，那就陪本公子喝个够，小二，这酒再来一壶，我这小弟说是要把整壶都喝空呢，哈哈哈哈。”
　　他由怒转笑，如风吹云散，快得叫人摸不清真意，小二愣着，好一会才醒转过来，赶紧点头哈腰，退出去了。
　　阿山比小二明白得还要慢出许多，张嘴愣着看那壶酒，直到被方子慕在头上打一巴掌，才终于抬起头。
　　“你又骗我！”阿山怒道。
　　方子慕笑嘻嘻给自己斟上一杯，放到唇边慢慢品着：“又？何来的又？我以前骗过你么？今日又哪里骗了？”
　　“你骗我喝酒！我不喝，你既要来两壶，自己都喝下去。”
　　阿山抓着酒壶推远，恼火扭头。
　　他与方子慕相识，日子不长不短，对他来说此人有时可恨有时又亲切，时不时就忘了其本性，现在想想方才当然都是做戏，引他放豪言喝酒破戒罢了。
　　方子慕立时就猜到他心思，笑着揶揄：“你这愁眉苦脸的，好像是我害你破戒似的，你本就不是和尚，为何要怪我？我于情于理哪里做错？”
　　“你……”
　　阿山细细低头想，他的确不是和尚，不受戒规，出门时师父虽然细细叮嘱各种江湖规矩，却从未说过叫他不要沾荤腥酒气的话。
　　方子慕看他不说话，便将喝空的酒杯不轻不重往桌上一放，磕出声响。
　　“我如何？我待你如此好，请你喝酒吃肉听貌美如花的姑娘们弹琴唱曲，你还不敬我一杯？”
　　阿山松开酒壶不行，抓着更别扭，心里挣扎半晌，宿红那里一首曲子都唱完了，他才不情不愿地拿起酒壶，胡乱给方子慕的杯里倒进半杯，自己捧起杯子，草率往前举举。
　　“还没说今日花好月圆，正是饮酒佳节，我敬方爹爹一杯，愿爹爹待我如亲生子，一日姓方，终生姓方……”
　　“呸，天上没有月亮，今日也不是什么佳节，你让谁叫爹？”
　　阿山不上当，自己先把酒一口喝干，被辣得又咳嗽几声，赶紧捂住嘴转身，不叫方子慕看见脸。
　　方子慕看似无赖，但逗弄他人自有分寸，看阿山把酒喝了，自己便也举杯一礼，仰头喝下。
　　“过甜了些，香味倒还算醇厚，若叫我评个优劣，大概就是秀才的程度罢了。如此水准，你便觉得好喝，那要真遇到好酒，你岂不是得魂都给勾出去？”
　　阿山还背朝他，手背擦着嘴，声音都有些黯哑：“我又没喝过酒，怎知好坏，不过想到什么说什么而已。这地方是你挑的，现在又故意说难听话，到底还能不能好好吃饭？”
　　方子慕两手一拍，将面前一碟小巧圆润白玉似的糯米团子推过去。
　　“原来如此，你是饿了，来，爹爹管你吃饱饭。”
　　“我当然是饿了，可说那句话不是因为饿！”
　　阿山虽然生气，可肚子饿得直叫唤，实在是受不了，只能一边说着，一边不争气地伸手想拿，叫方子慕闪电般捏住手腕，一根一根手指掰开，放一双黑木筷子在手中。
　　“乖，现在不比商队，无人和你抢了，用筷子。会用筷子么？”
　　方子慕声音如此柔软和善，几乎真像是在教导三岁孩童，叫送菜进来的小二忍笑忍得实在辛苦。
　　“我……我会用！”
　　阿山羞红透脸，猛收回手，正要夹团子，却发现方子慕故意把筷子反放在他手上，又赶紧颠倒回来。
　　夹起团子，阿山嘴唇碰碰觉得可吃，便一口猛咬下去，忽然面色痛苦又将团子吐回面前的小碗中，方子慕撑脸看在眼里，便笑得眼睛都弯成一线。
　　“忘记告诉你，这潭罗的火蓉团子，是糯米包着各种果泥菜蓉馅蒸熟了，再过冰水立时送上桌的，外面清凉滑爽，里面还滚烫，别有一番新鲜风味，吃时得分外小心才好。”
　　“你为何不早说！”
　　阿山捂着嘴，被烫得舌头生疼。他本就不擅吃热食，这下被烫得不清，嘴里都疼得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