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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少说话,多干活 ...

  •   “若是乱世,商队所拉物资本就宝贵,自然严加看管,下不了手,可现在哪个商队的货会少?山匪也有自己的规矩,知道不能杀鸡取卵,自不会太过为难,这一来二往的,匪患反倒站稳脚跟,无人想管,也无人再管了。”
      方子慕听着,两眼含笑点头:“有趣。贼匪明明不是正道,却冠冕堂皇,倒也是当今盛世一道奇景。”
      “哈哈,江湖事,需分大是大非,可小处却有很多亦正亦邪的人物,跟着大哥,你之后还要更开些眼界呢。”
      “说得是,那小弟就去车上候着了。商队的事小弟不熟,站着也是给大哥添麻烦,不再叨扰。”
      方子慕说着,又是拱手一礼。
      “无妨无妨,去吧。”
      常守柱是何等精明的人,一看便知方子慕居身事外,虽是万花弟子,却并不想为驱匪的事出什么力,明哲保身退得干净。但他嘴甜,说得那样客气圆滑,常守柱便无意与他计较。
      要问他是否有路可以绕开这些山匪祸患,那当然是有的,但既然众多山匪会在此盘踞,正说明绕开此路有多么不易。不仅要多走四五日凶险加倍的崎岖小道,还有水路拦截,想跋涉而过,与遭遇劫匪的损失相比,反倒更不划算。
      “阿山,阿山在哪里?”
      将车队从头到尾检视,常守柱大声吆喝。人人都叫这伙计阿山,带着他也想不起那孩子本名究竟叫什么了。
      “大人,您叫我?小的在这里,一直等着听命呢。”
      眼仁乌黑,脸盘方正,憨直老实的小伙计从车后探出头来,看到是常老板,立刻扯过腰间汗巾擦擦两手,毕恭毕敬过来,只低头站着,应一句就不再多说。
      老张说得不错,这孩子还真是一干活的好材料,不知是吃哪家的粮食,长得这样结实浑圆又性子温和,在如今人人都想多占一分利少干三分活的世道,实属难得。
      “这几日叫你跟着老张干活,他可有好好教你?”
      常守柱叫他没有大事,无非是问问话,拉近关系,他待伙计如待兄弟,一向不愿高高在上,但阿山却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回大人,张大哥仔细教了,从早到晚事无巨细,小的脑袋笨,还没有全都学会。大哥也常说我笨。”
      常守柱不由得笑笑,抬手制止他:“哎,话不能这么说。若是别人说了你就认,那是老实挨欺负,不是在学东西。他教你什么,你没学会啊?”
      “我……”
      阿山一惊,又赶紧老老实实低下头:“他叫我记得每辆车里都装了什么,我都记不住。”
      “呵呵,那倒是无妨,我教你,每辆车左门打开,内侧那里能摸到一张木牌,你可抽出来看看,上面就写着今次车里装的货,种类数量价目都是详细写好,看完放回去就是。我倒是都记在心里,可货物种类繁多,就算是老张,有时也是要看看的。”
      “这……”阿山小心瞧他一眼,高兴地连连点头,“多谢大人赐教。”
      “什么大人,让你叫常大哥的,又见外了不是?”
      阿山一惊,匆忙点头:“常大哥!”
      常守柱摸着下巴哈哈一笑:“嗯。阿山,我们这一队车虽看起来各车差别不大,但其中货物贵重程度却是有很大分别,老张和你是否说过?”
      “说过,说过。他说这二十三辆车中,有五车香料,三车上好布匹最为要紧,要我时时看护,每次停车都要检查。”
      阿山不住点头,平时言行谨慎,可说起货物的事情来却不含糊。
      “哦?”
      常守柱满意地打量他,只见少年额上满是细汗,口鼻都散着白热的气,衣衫却异常单薄,想必是一直忙忙碌碌到方才他来叫人。
      “你这不是记得相当清楚嘛。我正是要来问你香料车内的油布是否都扎结实了。”
      “结实,小的全都仔细检查过。”阿山应声。
      常守柱没想到他应答得这样利索,颇有些意外:“老张吩咐你做的?”
      阿山却笑着摇头:“小的自己知道该做,每日早晚各该给哪些马检查牙齿和铁掌,该整理哪几车货,张大哥都有交代,不敢怠慢。”
      “哦?”
      常守柱不由得又将这小伙计上上下下多瞅几眼。
      当然,多教他,多指引,自然是当初对老张亲口吩咐过的,可是看这孩子谈吐应对自有章法,并不似其他粗人那样不知礼数,几句交谈下来,竟不像是普普通通背井离乡讨生活的村夫。
      “阿山,之前还未曾问过你,你家在哪里?怎么就进了我的队?有人介绍你来么?”
      少年愣神,低头细想过片刻,才又拱手:“回大哥,我自小无父无母,不知出身家世。我从京城来,生平初次远行,没出过远门不知花销竟如此大,半途就没了盘缠,只得一路见活就做,正巧在祝桥正愁没人没人收我,到大哥的车队碰碰运气而出,这才巧合给补了进来。”
      常守柱更是意外:“你从京城来?”
      阿山连忙低头:“其实……也不算京城。不过是那地方还算是京城外的山,沾着点福气罢了。”
      看他忽然吞吞吐吐,常守柱知道背井离乡人必有伤心事,便不再深究下去。
      “既然是从京城繁华之地流落到此,你一路颠沛流离甚是辛苦,到祝桥怎么不找个好活计,就在当地住下?和这荒山野岭比起来,自然是祝桥有吃有喝,好得多了。”
      “大哥有所不知,我并非漫无目的到处漂泊,是奉人指引要往潭罗去投奔他人,实在是拖沓不得。而且我生来愚钝,只会做些出力气的活,到处都不愿收我。您这商队正好缺人,能让我有处落脚还能跟着坐车行路,小的心里实在万分感激,不敢再有什么挑剔。”
      常守柱看他太过小心谨慎,心下不忍,伸手扶他站直,脸上露出笑容来。
      “你且抬起头。今日找你,非有什么要事,只是随便问问。看你长得壮实,收你时他们有没有对你说明,此去东南路途险阻,来我的队里多少得会些拳脚?”
      “有的。有的。小的不才,还是会几招打木桩的功夫。既然商队愿意收我,想必也是看中我这点根底。”
      “那就好。商队护卫自有人管,你应该也听人说过了,再往前就有山匪,以往都是午后动手,来来往往早已经有规矩,不消两柱香功夫便可过去,你切莫惊惶,跟着老张吩咐做事就可平安度过。”
      “是,全听大人们吩咐。”
      阿山明白常大哥是在关照新人,免得他关键时刻坏了车队的行程,连连点头。
      常守柱细察这少年神情,却发现他面无惧色,很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味。
      “早饭吃了吗?”
      “还没,刚查完前面几车,您就来了。”
      阿山此刻身上热气已经散去,两眼仍然虎虎有神,丝毫不见畏寒之意,腰杆绷着力气,可见身体底子极好,比起队中许多常年走山路的伙计还要厚实。
      常守柱看在眼里,却不明说,只拍拍他的肩:“瞧我都忘了这事,耽搁你吃饭,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做活,你快去。”
      少年想必是饿坏了,不再与他客气,应一声,转身就往伙夫那边跑。看他急匆匆的,常守柱不由笑笑,拉着他说话,恐怕是要害这孩子抢不到干粮了。
      转念一想,他顺手招来另一个经过的老伙计,指着阿山叫那人瞧。
      “王兄,你看到那孩子没有?刚来的,老实人,你关照点,别让他受欺负,让他吃饱。孩子有力气,一人顶几人用。”
      伙计不以为然:“你方才和他说话,我也听到,莫要对他太好。这孩子是搭顺路车,听他说,到潭罗见着投奔的亲戚就走了,咱们留不住。”
      听伙计这么说,常守柱只是笑着摇摇头。
      “我知他并非拉车赶马的命,必然只是过客。既是来了我的队那便是有缘,出门在外无人照应,谁都不易,就算捎他一程又如何?”

      ——

      清晨被常守柱那样叫住叮嘱,阿山自然不敢怠慢,从发车开始就战战兢兢,坐在车上,一刻都不敢松懈,只盯着两侧途径而过的崇山峻岭。
      冬日萧索,树木枯萎都叠成满眼灰绿,更看不清其中是否藏有异样,瞪得他两眼发酸,草木皆兵,看到鸟兽经过也不由得起身回头细看。
      “呆山,你不好好坐车,到处张望,是丢了鞋还是掉了裤子?”
      忽然听得身后传来笑声,阿山惊得手里水壶都掉了,赶紧手忙脚乱捡起,往身后看,却不见人影,只有叩叩敲击声从车顶上传下来。
      “方子慕,你在什么地方说话?”
      他左右张望,此刻坐在车尾外沿的围栏处,声音正是从车厢顶的挡雨拱顶上传来,前方只有后面整齐成列的车队,并无立足之地,难道方子慕正在车顶上?
      “来找啊,找到了,爹爹给你酒喝。”
      声音飘飘忽忽,从头顶传来。阿山皱眉侧耳听着,确信他真坐在车顶,便扭头不理。
      且不论他是如何到了车顶上,单是自己起身招呼,就得被其他车队的大哥训诫。方子慕是客,言行不受管束,可他不同,若是骗子搭话,免不了又被方子慕气得大吼大叫,乱掉分寸,最后那片子扬长而去,他反倒自讨苦吃。
      听他不回答,安静片刻,忽有阴影从头顶落下,快得看不清地擦过他头顶,大把撩乱他的发辫,又嗖地收回上去。
      阿山一阵恼怒,顶着乱发猛抬头伸手捞,却还是扑空,眼看着那只手从车顶檐上缩回去。
      “方子慕!”
      他只好扯开系发的绳子,把头发扒拉整齐再重绑上。心里虽不快,他却不敢大声,只能愤愤低吼。
      没过多久,上面垂下来两只不沾尘的布靴,悠然自得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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