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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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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公公眉目清秀,左手有颗痣,确实一眼就认出此人的确是萧秦身边的人,余珩面色如常,心里却打着鼓,也不知萧秦要将什么事情托付给他。
一路无话,余珩走进太极殿,只见萧秦端坐在高位上,手里拿着卷书简,安如是坐在一旁,静静啜饮着手中的茶。
屋内香炉内点着檀香,袅袅散去,集天下权势,最为富贵的皇城,却如那千年古刹般寂静。
“微臣参见陛下。”
萧秦闻见来人,将手里的朱砂笔放置一旁,“赐座。”
余珩谢礼,坐在了安如是正对面,他眉目含着英气,认真时眉头微蹙,像极了他父亲。
安如是盯了一阵,开口说道,“你五官像你母亲,轮廓像你父亲。”
余珩没有想到安如是竟然会和自己说起这些,“老师看起来对我父母甚是熟识,但学生已没什么印象了。”
“都是同辈人,自然是认得的。”安如是叹了口气,“往事不可追矣。”
余珩忽然惊觉起来,看向萧秦。
萧秦饶有兴味,“想说就说,不必拘礼。”
“陛下今日找臣,想必有事吩咐,臣斗胆猜测,想必和我父母的事有关。”
萧秦嘴角的笑意淡淡散去,示意余珩上前。
余珩站起身来,走至书案下,萧秦也站起身来,将手里的两卷书简拿起,交给余珩。
“陛下?”
“这是我登基前,天圣二十三年的兵部记事。这些年来兵部一直为萧潜一派所控,虽然各地军力握于朕手,策儿也是威名赫赫,无人敢犯。但这兵部作为多方协调的命脉,却始终落在他人之手,实在如鲠在喉,朕也一直不得放心。”
萧秦拍了拍余珩的肩膀,“去年策儿和安相联手设计,将兵部侍郎拘禁。如今兵部沉疴宿疾,朕知你心中沟壑,重振兵部,拔除异臣,此任便交予你了。”
余珩神情肃穆,接过书简,“微臣定当竭尽全力,陛下的意思是从您未登基前查起?”
萧秦叹了口气,“这是我私人的不情之请,凉城失守害你父亲命丧西北,同时……柳家独子……柳之绯也埋骨西岭,朕知晓你未曾将此事放下,那便帮朕将此事查得清清楚楚……”
“柳将军?”余珩问道,“可是宁远将军?陛下的挚友?”
“算是吧。”萧秦敛起神色,像是强打起的精神,“如有掣肘,只需告诉朕便是。”
余珩握紧了书简,“是,陛下。”
萧秦犹豫了下,还是说道,“万事以安为先,切莫将自己卷入。”
话音刚落,茶杯传来清脆的一声,安如是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皇上,只要踏入这漩涡之中,又有何人能片叶不沾,安然脱身呢?”
他抬起眼来盯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即使安如是看起来不过而立,可他的目光却像穿越了数载,十多年的光阴汇聚在眼中。
两个年轻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在安如是的眼中看到了很多复杂的情绪,像父亲一样的期望、鼓励,像师长般的严肃,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安如是也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外露,开口说道:“皇上,余左丞若再不报道,估计又有人会嚼起舌根了。”
萧琴点点头,“余小侯爷去吧,记住今日之约。”
“是,臣告退。”
余珩一路出了宫,远远的就瞧见早上的黄花梨马车停在宫门外,车夫规矩地牵马站在车旁,见了余珩问好道,“小侯爷,请上车。”
余珩瞟了一眼,“你们家王爷呢?”
“王爷有公事在身,交代我日后都来给您驾车。车内矮桌旁有上好的茶叶,小侯爷可以拿出来品鉴一番。”
余珩点点头,萧策的妥帖他素来清楚,当萧策全心全力喜欢一个人,自是都拿来最好的东西,但此时余珩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想萧琴此举的用意。
萧琴语气熟络,虽是嘱托,话语之间却全然没有把自己当外人的意思,八成已经知晓自己和萧策的关系。
不过想想也是,萧策若是不将自己皇兄说服,又怎能允许自己进入朝堂。
这柳将军……看来在萧秦心中倒真有些地位。
转念之间,马车已行至兵部,余珩从马车跳下,刚进兵部,就见一名脸色黝黑的男子背着手在院内晃来晃去。
周围人行色匆匆,可此人却很悠闲,有人问好,他便对别人点点头,再一瞧他的佩饰,余珩上前一步,鞠躬作揖道,“请大人恕下臣来迟,属下余珩,任尚书左丞,让唐大人久等了。”
中年男子拂了拂袖子, “你又怎知我在等你?”
“属下斗胆揣测,并无依据。”
“倒是个聪明伶俐的人,不愧是三榜状元,宰辅之徒。”
说话的正是去年新上任的唐侍郎唐文,这人是大理寺唐汉的表兄,此人为人耿直,做事踏实,但不善言辞又固执,明里暗里得罪的人不在少数。
去年调任兵部侍郎,连余珩都曾听闻这位大人和下属不合经常被别人阻挠的事。
“大人谬赞了。”
唐文心里却有些奇怪,这余小侯爷不似其他贵族公子,也不像是初得赏识自负的少年郎,进退有度,虽然谦虚,但却让人无法忽略他的聪颖。
唐文背过身,“跟我来。”
两人沿着东边一路走过,不少人见了余珩也都上来打招呼,余珩一路回礼,加快脚步跟上唐文。
两人在东边第三厢停下,余珩抬头看着上面的匾额,脑子转的飞快。
唐文不管他,径直进了屋,屋内空无一人,三面比人还高的书架立在一侧,窗外的光线透入室内,灰尘在光影里漂浮。
唐文终于停了下来,“这里是天圣三十余年和天启七年来的兵籍档案,旧朝兵力疲软,官员腐败,各部纠结不清,近年来兵部又一直在六王一派的掌握下,兵部简直是一团糟,我上任以来处处受阻,众多问题焦头烂额,这些日子又查出连去年战事粮草兵力账目都有猫腻,实在分身乏术,这些卷集就交予你整理,想必以你的才智,必能找出问题。”
余珩没想到唐文如此坦诚,他还以为唐文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可是仔细想想这唐文临危受命,又是萧秦钦点,必有考量。
“是,大人。”
“此地就在正堂旁边,每日下午议政,记得出席。”
“是。”
唐文嘱咐完毕,转身出门去了。
余珩将东西整理一下,就随着众人去吃午饭了,六部午膳都很是不错,国库批银,有荤有素。
可余珩唯一没料到的是,兵部众人常年和武将打交道,即使是文官也不像文官,吃个饭和打仗一样,这边余珩斯文地最后去盛饭,有人却早已吃完两碗,只给他留下一个空空的饭盆。
……
余珩突然开始后悔自己早上为什么吃了一口就放下急着上朝去了。
他微叹口气,转身回去,一顿不吃也不会有什么事。
午膳过后连休息时间都没有,唐文就召集起大小官员去前厅议事。
这兵部不愧是林尚书令出身的地方,余珩打量了眼,就认出这里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和六王一派有些牵连。
他这边刚坐定,就听门外有人通传,九王爷带着大理寺卿元臻前来。
众人相互使了使眼色,纷纷起身打招呼,“恭迎王爷。”
萧策显然下了朝就马不停蹄的忙于公务,穿得还是早上那身王爷朝服,他步子极大,后面的元臻勉强才可跟上。
萧策进了屋就免了众人的礼,唐文也早早把主位让出,萧策一掀衣袍坐下,眼神漫不经心划过余珩,“开始。”
余珩带了纸笔,越听越心惊,虽说去年吐蕃回纥战事大获全胜,但萧策也并未说清其中艰险。
余珩死死攥住了拳头,极力遮掩自己的情绪。
军情紧急而朝内只知党派争斗,官员推脱效率低下,援兵差点不及。
官商纠葛,粮草掺水,差点跟不上供给,还好萧策用了私产提早在西北储了粮。
千万人的性命握在手中竟只会算计自己人,他恨,他怒,萧秦在位都如此艰难,那他的父亲呢,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些原因命丧黄泉。
但他又惶惶不安,他是不是差点连萧策也要失去。
他的眼内充斥着血丝,遥遥望向坐在主位的人,那人本来敛着眼神,但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抬眼看了眼余珩。
“休息片刻。”
众人得了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九王爷气场太过强大,又带着大理寺卿来审他们,虽然没抬眼但他们仍然觉得这氛围阴风阵阵扫着脖颈,一个不小心就要人头落地,即使已经来了好些天,但他们仍旧习惯不来,如今倒是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
在萧策离开之前无人敢动,这位爷站起身来,将元臻晾在一旁,径直走到余珩面前,“脸色这么差,嘴唇也干了,累到了?”
鸦雀无声,这语气实在太过亲昵,众人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余珩也有点呆住了,“没有……”
萧策倒也明白了什么,直接放言道,“有什么可怕的,不过这些手段罢了,难道真能伤到我伤到大梁?本王不过来提个醒,看到底是谁先掉了脑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众人甚至感到了铡刀的刀锋逼近。
余珩勉强挤出个微笑,他知道萧策借着这话在威胁这帮人,他也想表明立场,但还没开口就被萧策堵了回去。
萧策直接伸手将人扶起,眼神温柔,紧紧地盯着余珩。
无言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
‘保护好自己。’
这便是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