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上的小蜗牛》邹秋

16、拒绝

　　冯桐筱走的那天，顾梧还是请假去机场送行了。
　　和之前的口头敷衍不同，顾梧此去是打算好好回绝冯桐筱的心意的。既然无法回应对方的感情，那么就不能给对方期望，那才是对对方最狠的残忍。
　　即使是工作日，机场里南来北往的人也很多，顾梧帮冯桐筱拎着行李走到检票口，等待不久之后的检票。同行的还有戴夫人，不过她去卫生间了。戴祈原本也是想来的，但顾梧让他专心工作，送行的事交给他了。戴祈以为顾梧是想和冯桐筱单独相处，毕竟是刚出炉的小情侣，分别之际肯定有很多话想说，不想有多余的人在场也是情有可原，也就没再坚持。
　　看着冯桐筱明显的喜悦表情，顾梧忽然生出一丝不忍。如果那晚他要是早点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当场就拒绝，也不会让她在以为已经获得了想要的爱情后承担失去的打击，但无论再怎么不忍，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该做的事还是要做。顾梧从包里掏出那晚收到的巧克力递到冯桐筱面前，“这个，还给你。”
　　冯桐筱还沉浸在表白成功的兴奋之中，本以为顾梧送她的是临别礼物，却没想到顾梧把自己送给他的东西还了回来。她有点不可置信，眨了眨眼睛，望着顾梧，表达着她的疑惑。
　　“我想，它应该去到更适合它的人手里。”
　　静默了几秒，冯桐筱声音略带颤抖的响起：“适合它的人……就是你啊……”
　　“……对不起。”顾梧轻声说。
　　“可你……不是收下了吗？”冯桐筱眼圈瞬间红了，她直直的盯着对面的顾梧，不错过他的一丝表情。
　　顾梧有点狼狈的避开她的目光，过了一秒后回转过来回望着她，认真道：“我心里的位置已经被一个人占满了。所以，我收下的，只是节日礼物，更多的，就再也装不下了。”
　　冯桐筱紧揪住手套，固执的望着他不说话，等到眼眶再也承受不住更多的悲伤的时候，她才终于望向了别处。
　　两人都没说话，沉默的气氛围绕在周围。
　　良久，冯桐筱才转过头来，看了看顾梧，又低下头看了看他手里一直拿着的巧克力，咬了咬唇，终是把那承载着她满满欢喜爱意的东西拿了回来。她给出了一颗心，可惜对方并不要。这能怪谁呢？顾梧说它应该去到更适合它的人那里，可那个人，冯桐筱想，怕是很难找到了。
　　手上一轻，顾梧感觉心里也轻松了许多。求而不得的感觉他明白，也正是因为他懂，所以他才想要快刀斩乱麻，抹消掉对方最后的一丝希望。他已经泥足深陷了，不愿再看到冯桐筱也跟自己一样在一段无望的爱情里挣扎。早点离开，就能早点恢复，她终将会遇到珍惜她的那个人。
　　“这是怎么了？”从卫生间出来的戴夫人一回来就看到两人沉默着不说话、冯桐筱眼眶通红的模样。“小梧，你是不是又欺负小筱了？”戴夫人佯装生气的问顾梧。
　　还不待顾梧解释，冯桐筱抹了一下眼睛，摇摇头，“阿姨，不是。只是我有点舍不得。”
　　戴夫人揉了揉她的头，慈爱的说：“傻孩子，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戴家随时都欢迎你。”
　　冯桐筱点了点头，眼眶却是更红了几分。
　　机场广播响起登机提醒，戴夫人又嘱咐了几句后才肯放她离开。冯桐筱站在检票口后面，对站在外面的戴夫人和顾梧道别。
　　“阿姨，再见。”冯桐筱把目光移到顾梧身上，留恋的看了好一会儿后，才轻轻开口道：“梧哥哥，再见。”
　　冯桐筱带着期待来，却带着失望回去，那个记忆中即使爱欺负自己可还是无微不至照顾着自己的小男孩终将成为了机舱外广阔天空飘过的一片云，被风一吹，散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元旦过后，顾梧收到了齐扣的电话。自从上次和他意外重逢后，原想着抽个时间约他出来好好聊聊，可没想到自己光顾着和冯桐筱抢人了，忘记了这茬。这都过了一个多月了，还是齐扣的电话才想起来这回事。
　　“小梧，周五晚你有空吗？”电话那头齐扣略带鼻音的声音响起，顾梧很干脆的回答有，两人约定好时间地点后挂断了电话。
　　周五那天，顾梧先是和戴祈一同乘车回家，换了身衣服后，从公寓里出发去与齐扣约定的地方。
　　顾梧到的时候齐扣已经到了，他跑过去在他身边站定，“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齐扣摇了摇头，“我也才刚到。”
　　正值饭点，顾梧和齐扣寻了家餐馆解决晚饭，席间两人把这些年分开后各自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皆是一片唏嘘感叹。
　　“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吗？”说到彼此的学业上，顾梧已经毕业进入公司工作，而齐扣则是考研考到了这座城市，明年上半年毕业。
　　“……还没想好。”齐扣抿了一口茶水，望着杯中的荞麦茶，思绪有点飘远。
　　原先他打算的是毕业以后在养父母所在的城市找个工作方便就近照顾他们，可没曾想到，当他因为读研跨入这座城市的时候，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以为自己是孤儿的他，猛然间发现自己是个被父母遗弃的人，而周围围绕着的看似嘘寒问暖实则道貌岸然的所谓亲戚想要的也不过是他手里的股份财产。他明明只是想要平静的生活，可上帝却给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非得把他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才行。想到外面停泊着的无论去哪里都摆脱不了的车，齐扣心里就一阵烦闷。
　　春天还未到，空气泛着冷意，饭后两人散步走了一段时间后，顾梧把齐扣带到了“深蓝”。向酒保说了一声“老样子”后，顾梧问齐扣要喝点什么。齐扣看起来似乎是第一次来酒吧这种地方，一进门就拘谨得不成样子，顾梧问他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盯着菜单看了好半会儿也不明白那些饮料到底是什么，只得讷讷的说跟顾梧一样的就好。
　　顾梧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紧张。“这里环境还不错，轻松点。”
　　也不知是不是顾梧给了他力量，还是这里的环境真的很好，齐扣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等待调酒的时间里，顾梧环视了一周，没发现那个令柯果在意的钢琴师。他随意的问道：“今晚没有钢琴演奏吗？”
　　酒保和顾梧是老熟人，听他问起，回答道：“暂时没有。”见顾梧疑惑，他解释道：“之前的那个辞职了，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接替的人还没找到。”
　　顾梧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自戴先生寿宴过后，除了偶尔和柯果在网上插科打诨几句，顾梧和柯果有好几个月没见过面了，也不知道尹钺枱后来有没有再找他麻烦。此外，他和夏弥戈之间怎么样了也未知。过两天抽空约他出来见见面吧，顾梧想。
　　“你经常来这里吗？”酒调好后齐扣双手抱着面前的杯子小口抿着，一边打量着周围。
　　顾梧喝了一口，放下，“偶尔吧。”
　　他会来这里，不外乎是和柯果的约定俗成，以及为了戴祈的事。感觉无望的时候来这里喝两杯，麻痹自己的神经，好让第二天的自己能够继续坚持下去。最近因为和戴祈关系的改善，他很少来这里了。今天只不过是恰好经过，加上天冷，才把齐扣拉了进来。
　　酒精刺激着味蕾，很少喝酒的齐扣还没喝多少就觉得嘴里泛着股刺痛感，头有点晕。陌生的环境让他有点不安无措，他无意识的喝着酒想要缓解这种感觉，反而让他醉得更加厉害。顾梧本来和他说着话，说着说着却发现没了回应，转头借着灯光一看，齐扣脸颊通红，眉眼被过长的刘海遮住看不清神色，但很明显是已经醉了。见他抱着酒杯准备往嘴边凑，顾梧一把抢过了杯子，“别喝了，你醉了。”
　　喝醉了的齐扣有点呆，被抢了酒杯也没闹，他抬起头看着站在身边的人，认出那个是他的好朋友顾梧，心下的不安退却了些，就任由他结账扶着自己往外走。
　　“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差，早知道就不带你来这里了。”顾梧扶着他边走边说。
　　出了“深蓝”，被外面的凉风一吹，齐扣冷得激灵了一下，头脑也清醒了几分。顾梧问他住在哪里，他想告诉他，可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怎么也无法成句的表达出来，只能发出几个模糊的词语。顾梧听不清，想着拦个车把人带回家好了。
　　还没等遇到空着的出租车，酒吧旁边的停车位里突然开出了一辆车停到了他们的面前。
　　“把他给我。”驾驶座的男人下了车站在顾梧面前，伸手就想接过齐扣。
　　顾梧不认识这个男人，自然也不可能把人交给对方。他揽着齐扣往后面退了一步避开了对方的手，一脸警惕的望着男人。
　　对面的男人身材匀称，肩宽窄腰，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举手投足有种精英范。见顾梧不愿意把齐扣交给自己，剑眉轻皱，望着靠在顾梧身上醉醺醺的人眼神黑沉沉的，看不清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梧紧了紧倚靠在自己身上的人，语带客气：“麻烦，请让让。”
　　卫胤天知道自己刚才鲁莽了，他往后退了退，按耐下心里翻滚的情绪，冷静的向顾梧介绍自己：“你好，我是齐扣的表弟，卫胤天。”
　　顾梧不信，之前和齐扣聊天，并没有听他提起过他有这样一个表弟。而且，面前的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太深沉不可琢磨。不管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他是不会把这样的齐扣交给一个陌生人的。
　　“你好，我是他朋友，顾梧。”顾梧礼貌的打了个招呼，“齐扣我会送他回去的，就不麻烦你了。”
　　卫胤天没错过当他说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齐扣瑟缩了一下，他眼神一黯，扬起一个商业笑容，对顾梧道：“现在不好打车，不如我送你们吧。”
　　顾梧将信将疑，考虑到现状，同意了他的这个提议。
　　把齐扣安顿好，顾梧报了个地址后坐在后座齐扣的旁边，注意着不让他摔倒。卫胤天从反光镜里瞄了一眼后座的两个人，抿了抿嘴角，将车开往顾梧说的而不是自己烂熟于心的地方。
　　顾梧谢绝了卫胤天帮忙扶人上楼的好意，在楼下将人打发走后，扶着醉了的齐扣进了电梯回了家。
　　一番折腾下来，齐扣差不多清醒了。顾梧从浴室里出来去客房确认一下齐扣的状况，发现他靠坐在床上，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听到声音，他像回过神来般，往门口望去，朝顾梧轻声道了声谢。
　　“刚刚那个真是你表弟？”顾梧问。
　　“……嗯。”齐扣说完低垂下眼睛，双手无意识的抓着手下的被子。
　　卫胤天的确是他表弟，却是比其他任何亲戚更为恐怖的存在。
　　有时候齐扣会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考到这边来上学，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他还是那个平平凡凡的齐扣，会过着朝九晚五最平常不过的生活。
　　可惜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顾梧看他不欲多言的样子也没再问什么，只让他好好休息，便合上门回房间了。他跟戴祈约好周末回戴宅的时间，又跟戴祈道了晚安，直到收到戴祈晚安的回复后才心满意足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