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上的小蜗牛》邹秋

14、重逢

　　顾梧很满足现在的生活。
　　在他的努力下，戴祈愿意跟他一同吃午饭了。两人间虽然话不多，但在同一张桌上相对吃着饭菜，即使再不和胃口的食堂新式菜品，顾梧吃起来也觉得美味无比。下午下班之后他能和戴祈一起乘车回家，周末的时候还可以相约着回戴宅看望戴先生戴夫人。偶尔他尝试着下班以后找戴祈出来吃顿饭，戴祈也没拒绝。顾梧觉得，这肯定是上帝感受到了他多年的努力体谅他给他的奖赏。
　　天气已经入冬了，空气冷得让人骨缝里都透着森森凉意，但顾梧却觉得，他身处温暖的春天，一颗心噗通噗通的如在温泉里游泳，暖意传递到四肢百骸，一点也感受不到寒风的呼啸和雨雪的肆虐。
　　戴祈虽然并没有像顾梧曾经想象的那样对他笑逐颜开，但相比于之前的冷漠疏离，如今的戴祈对待他算是和颜悦色的了，有时候还会关心他，工作上有什么小问题也会不动声色的提醒他。顾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抬头看着不远处埋头工作的戴祈。戴祈似乎注意到了他的注视，将目光从电脑上移开回望过去，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了头恢复成工作的模样。只那一眼，顾梧虚握成拳的手开始发烫了起来。
　　戴祈，戴祈，戴祈……
　　他在心里不停的默念着他的名字。
　　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着，顾梧按在胸前，感受着搏动的节奏，觉得呼吸都急促起来。
　　明明只不过是没多大含义的反射性一眼，顾梧却觉得他从那一眼中看到了自己。他终于被戴祈看见了，终于在他的世界里有了一席之地。
　　怎么办？顾梧开心得恨不得在办公室里疯跑，然后抱着戴祈转圈。
　　于是在收到暌违四年的高中同学发来的聚餐邀请时，他欣然同意了。
　　聚餐时间在周六，趁着周末以及一些读研同学放假回家，班长便组织了起来。
　　“难得能聚到这么多人，不容易啊。”班长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坐着的同学，大家已经褪去了中学时代的青涩，变得成熟起来，一时感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为我们的青春，干杯！”
　　“干杯！”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带着怀念，带着笑容，热热闹闹的碰杯一饮而尽。那份豪爽干脆，似乎回到了高中打打闹闹无忧无虑的时光，依旧是那么无所畏惧，依旧是那么张扬有活力。
　　吃完饭一群人转战ＫＴＶ，在封闭的包厢里各种鬼哭狼嚎，各种嘻哈打闹，吼得累了，有人提议出去散散步。开着暖气的包厢，容纳着二十多个人，呆的时间久了就觉得憋气胸闷。
　　一出ＫＴＶ，一阵凉风迎面而来，顾梧不适应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旁边的男生搓了搓手臂，把搭在胳膊上的外套迅速穿上，“嘶”了一声，“好冷。”
　　大部队风风火火的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只他一个人还在后头发愣，有几个女生笑嘻嘻的回头朝顾梧喊他让他快跟上。顾梧应了一声，拢了拢衣服，迈步走过去。
　　刚跨出一步，就感觉身后有谁拉住了他。顾梧回头，是刚在他身边站着的男生。他疑惑的望着他，“有事？”
　　似是察觉到自己动作的不妥，男生连忙放开手收了回去，他扯了扯自己衣服的下摆，问道：“你是顾梧？”
　　“是。”顾梧答道。听对方的语气，应该是认识他的。他仔细打量着对方，男生个子比他矮半个脑袋，到在他耳垂处。黑色的头看起来软软的，服帖的趴伏在头上。刘海有一点长，遮住了他的眉毛和睫毛。眼睛低垂着，不知道是在看地面还是在看哪里。脸蛋干净白皙，两颊残留着从温暖地方出来带着的红晕。嘴唇轻抿着，似乎是在组织话语。顾梧回忆了一圈，在他记忆中，他并不认识这样的一个人，于是他问道：“你是？”
　　男生眨了几下眼睛，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小时候……是不是在幼阳福利院呆过？”
　　顾梧挑眉，不知道面前的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小时候的事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点了点头，说：“是。”
　　听到他的回答，男生似乎有些激动，他抬起头，望着顾梧，略带急切的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和你玩得很好的那个人？他离开福利院的时候给了你弹珠然后你把自己的贝壳送给他的那个？”
　　顾梧思索了好一会儿，略带犹疑的轻声喊道：“小……扣？”
　　“嗯！”男生看起来很高兴，他重重的点点头，指着自己说：“我是小扣。”
　　顾梧没想到有生之年还可以看到在福利院的儿时玩伴，一时也有点激动。他想起以前和齐扣一起玩游戏、窝在同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的日子，明明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现在看到了他，那些记忆一下子都清晰了起来，或笑或哭的童年瞬间回到了他脑海里。齐扣于他而言，是那段孤单日子里不可缺少的慰藉。因为有了他，当时的他才能在日复一日等待父母的时间里坚持下去。顾梧一时无言，只向前迈了一步，抱住了齐扣，低声说着：“见到你，我很高兴，小扣。”
　　齐扣回抱过去，“我也是，小梧。”
　　顾梧在他肩背上拍了两下，放开了来，说道：“真是好巧啊。”
　　“是啊。”齐扣说。
　　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阔别了十多年后再次见到顾梧，当时他被领养之后不久跟随新父母去了别的地方，没办法和顾梧联系。等他再次回到这座城市的时候，从新任院长那里打听到顾梧后来也被人领养了，据说是一户很好的人家，其他更多的信息院长就不肯再透露了。虽然不知道顾梧到底去了哪里，但他应该是幸福的吧，齐扣想，即使不能再见面了，顾梧能好好生活着就已经足够了。起先他还怕是重名，结果一问下来果然是他所想的那个人，这是多么幸运啊。
　　顾梧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原来是同学见他还没跟上来，打电话过来询问的。顾梧和对方说好一会儿就来后，挂断电话准备收起手机，又想到了什么，他把拨号界面点开道：“小扣留个电话吧，有空我们再好好叙旧。”
　　齐扣手忙脚乱的从衣兜里把手机拿出来，念着自己的号码，顾梧跟着输入，保存好后给他打了过去。
　　“今天同学聚会，没办法再跟你聊了。”顾梧遗憾的解释道，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有空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吧。”
　　齐扣目送顾梧离开，把顾梧的电话号码保存好，放回了兜里。他往ＫＴＶ外走去，看到了不远处霓虹灯下那辆熟悉的车，抿了抿嘴，垂下眼睛，混在人群中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冬天的夜晚只会比白天更加寒冷，一行人也没散多久的步就告别各自回家了。顾梧回家洗漱好后躺在床上，点开戴祈的头像，想跟他分享今天见到小扣的事，还问问他今天是怎么过的，又想到戴祈可能并不感兴趣，而自己似乎也没有权力过问，犹豫再三，只是发了一句“明天见，哥。”过去。他拿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收到回复，猜想戴祈应该是睡了，怀抱着一点失落也睡了。
　　第二天顾梧早早的到了戴宅，戴先生在客厅沙发上喝早茶，戴夫人在一旁和他说着什么。顾梧打过招呼后在一旁坐下，文姨端来一些茶点放在他面前。他刚谢过文姨，兜里手机震动了一下。打开一看，是戴祈发来的短信。
　　“哥说今天他不回来了。”顾梧转述了短信的内容，看着手机界面想了好一会儿，才回复过去一个“嗯”过去。没了戴祈的周末，顾梧看着面前的茶点都没了滋味。
　　“刚我还和你爸说这件事呢。”闻言，戴夫人倒是不奇怪，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顾梧疑惑的看着她。
　　“前两天你冯叔叔他们家从国外回来了，昨天我们一起吃了一顿饭，他们这么多年没回来对国内都不太熟悉了，我就让你哥给他们当导游领着他们逛街去了。”戴夫人说，“刚好你哥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也颇受他们家照顾，他们这次回来，我们得好好谢谢人家才成。”
　　戴夫人说的“冯叔叔”顾梧依稀还记得，冯家和戴家关系一向很好，小时候冯家夫妻还常常来戴家串门。不过后来他们举家迁往了国外，那以后就很少见面了。
　　“叔叔他们回来是打算回国定居了吗？”顾梧问。
　　“他们只是回来度假，过段时间就回去了。”
　　顾梧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不过，小筱好像不会跟他们一起回去，要在国内多呆段时间。”过了一会儿，戴夫人补充道。见顾梧一脸迷茫的样子，她解释道：“就是你冯叔叔的女儿，以前你们小时候她还和你们一起玩过的，你不记得了？”
　　顾梧使劲回想了一下，脑海里隐约浮现了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想来应该就是戴夫人说的那个女孩了。不怪顾梧不记得，当时他只顾着跟在戴祈身后，对于这个比自己小两岁会分享哥哥的小妹妹喜欢不起来。为了不让自己被戴祈讨厌，他装作和她玩得起来，实际上却敷衍得一双眼睛只跟着戴祈走。不久冯家就出国了，顾梧转头就把人给忘到十万八千里外了。要不是现在戴夫人提起，他都想不起来有这人。
　　“我想着她爸妈要是回美国了，她一个人在国内也不太放心，打算到时候把她接到我们家住，你觉得怎么样？”戴夫人问顾梧。
　　顾梧没有任何异议。
　　他想，戴宅现在是戴先生戴夫人在住，戴夫人想让她过来住就住，不用问他意见也没问题的。再者，他和戴祈都在外面有房子，只偶尔周末回来一趟，他们和那姑娘碰面的机会应该还是少之又少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长大了，她应该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黏着戴祈了，不用担心戴祈会被她抢走。戴祈现在和他的关系正在不断改善，无论怎样，他才是离戴祈最近的那个。
　　因着戴祈不在，顾梧在戴宅里吃了午饭之后没多久就借口有事走了。戴夫人见他心不在焉的也就放他离开了，在他走的时候嘱咐他多穿点衣服注意身体，碎碎念得让顾梧心里暖暖的。
　　戴夫人对他，真的是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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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前天没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