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乱交织》兰花海碗

4、第 4 章

　　夜里有些凉，关了窗子也难免有些风透过缝隙吹进来，夹着一股草木湿气。
　　“你睡的不安稳？”潼月拦腰抱紧了李怀微，两人此时正挤在潼月平日里睡着的榻上，有些挤，李怀微只能将身子侧了，背靠着潼月，潼月身子骨比李怀微孱弱些，李怀微原本以为潼月身上该是冷的，直到他被潼月抱入怀中才发现潼月居然身上热乎乎的，完全不似病人该有的体质。
　　“你怎么还像以前一样喜欢抱着人睡觉。”李怀微背对着潼月“以前就这样，你说你体寒我看你还很强健。”

　　潼月把枕着头的手臂放下来，绕过李怀微的颈子，自顾自道“怀微生的有些胖，抱起来是暖暖的。”
　　李怀微睁着眼看着油纸糊的窗户外树影随雨摆动一阵沉默。
　　潼月看他这样子，知道他心里又不安生，“其实治黄患又有何难。”潼月笑嘻嘻地全无一点如他长相一般的仙风道骨。“只是.....”
　　“只是什么？”李怀微想转过头来，却被潼月紧贴着硬是动不了身，只能侧着脑袋听潼月讲接下的办法。
　　“只是河南府地处黄河下游，中游冲击来的泥沙连年堆积需要年年把泥沙挖出河道。”潼月摸摸怀微的肚子，“此外还需要把水引到稻田灌溉，像这样下了几十天的光景，河道淤阻，怕连着再下面的淮河都要遭殃，等到初秋一过，天气一寒，难民保暖都是问题。”

　　“我只懂筑堤修坝，知道百姓受苦，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李怀微叹口气，脸上带了一丝愁容。
　　潼月抽出环着怀微的一双纤手，随即枕到脑后，“你呀，要不怎么说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呢。真想治根，就去中游黄沙易被冲下的地方植林，木根发达可以巩固泥沙，可这中游多少郡县，你能一一管得过来吗，况且选树生林如何种植里面都有学问，就算你有方法，你也没有这个财力不是。”潼月美目直直看着头顶带了兰花花纹的纱帐，白纱帐隐约可以看出木质屋顶的螺旋纹路。“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带着兵丁加固堤坝，疏通河道，这很难吗？”
　　“不难，一想到之后还有这个隐患，还不知道有多少住户要因为天灾背井离乡，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总觉得还是难受。”李怀微正色，不像是有睡意的样子

　　“既然你这么好心，为什么还要和家姐退婚，弄的她无人可嫁郁郁不得欢，就是临到死了还紧紧握着你送她的玉佩。”清冷的光线打在潼月脸上，映得瘦削的脸庞似刀削似的俊美绝伦。
　　“我......”怀微语塞，确实他对不起潼蕤。
　　潼月本还严肃阴冷的表情忽然一转，透出三分笑意，讽刺又不屑道“你说你心怀天下百姓，常常不能归家。要在兴动土木的地方亲自监工，怕耽误了姐姐。可现在，看看你这想凭一己之力扭转局面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真是可笑。这是天子的天下，你总这样操不该操的心，难怪当今天子不喜欢你，你连自己的差都做不好，自己的家都过不好，还谈什么黎民百姓，天下水火。”
　　“你在怪我。”李怀微低语。

　　“你觉着呢？”潼月不答反问。
　　“可如果我说那不是唯一的原因呢。”李怀微终于转过身子，看着潼月的眼睛目光灼灼，恨不得在潼月脸上烧出一个洞来。
　　潼月还是那么直愣愣的看着天花板“你不许说！”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李怀微把潼月的脸掰过来，逼潼月看着自己”你知道我钟情你，你知道我不能因为你姐姐长得像你就娶了你姐姐。”
　　潼月扬手就要打在李怀微脸上，却被李怀微一把捉住握入怀中“你早就知道我对你用心，是因为我出身低贱还是因为我貌不惊人”怀微说不下去似的喘了几口重气，才看见潼月紧紧锁着眉头不愿看他。

　　“我以为我入朝为官你能高看我一眼，是啊，你是多看我几眼，是等着看我出丑。你喜欢看我无计可施，窘迫无助的样子，难道你以为你讲那治水患的法子我当真不知道么。从来就是这样，你的打我替你挨着，你的骂我替你受着，你若不高兴我就拼命想办法博你一笑，你若伤心我比你更痛，可我.....可我竟然还是让你恨着我，以至于我们五年不曾相见。”
　　啪！
　　终于，怀微还是被挣扎潼月踢了下去。“你给我滚！”
　　李怀微挣扎半天没能从地上起来，过了一会，好不容易穿上衣衫，也不顾风雨，推门而出。
　　屋中潼月被李怀微开门穿进的寒气激的又想咳嗽，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他忍了几忍，将这几声碎咳咽下，隐隐觉得李怀微似乎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愚钝老实。

　　摇光不知从哪里闪出来，伺候着他重新躺好，替他卷紧了被褥“主人，摇光从来没有见您一口气说下这么多话，您身子骨不好，原本应该多休息少言语才是。”
　　潼月目光涣散，点点头，“摇光。”
　　“嗯？”摇光应道。
　　“我觉得我突然间看不透一个人。”潼月似自言自语又似对摇光讲。
　　摇光重新将床帘放下，探头对潼月说“主人不要多想，夜深了，先休息吧。”

　　潼月点点头，等到帐子全放下，听着摇光轻声关门的声音时，却感觉怎么也睡不着了，床铺间全是李怀微身上那种有点干燥的味道。
　　搞不好这个看起来老实的有点善良可欺的男人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在扮猪吃老虎，潼月这么想着，思绪万千越想越觉得不明白，他一向聪明，自恃领悟能力极强，到了今天李怀微说这一番话，倒突然看不清楚这个旧识了，想不通的事情一直想着的时候总觉得很累，一累之下倒也昏昏沉沉就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