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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9 章 ...

  •   伴着那只折衷鹦鹉“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的叫声,崔衍踏进了书阁,去找一些文献资料。
      许是抽书时有些急了,不小心弄掉了好几本,忙蹲下身去捡,倒不是怕父亲责怪,而是因为崔衍自己本就是个嗜书如命的性子,这一小失误整的他的心都快要碎了。轻轻拂去书面上沾的纤尘,又一本本的摞上去,突然一张信笺从某本书中飘落。崔衍看上一眼心头不禁一跳,纸上写着几个人的名字,有些很熟悉,而有些却是陌生的,每个名字下又划了一些奇怪的符号,有些人名下的符号相同,也有一些是不同的。崔衍觉得奇怪,父亲写这些做什么?不过也没细想,拿好自己选好的书,正准备离开,却不知道撞到了什么,靠墙的那面书架轰然分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长道。
      此时,折衷鹦鹉的叫声越发的大了,似乎是想阻止崔衍接下来的举动。
      不要进去啊!
      只是可惜,崔衍听不懂鸟语,崔铭也没有教过它除诗外的其他官话,所以纵鹦鹉上下扑腾,翠羽铺了一地,也无力改变结局。
      崔衍将书放在了书桌上,凭由着好奇心的牵引,毅然踏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等崔铭处理完朝中事务,回到书阁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折衷鹦鹉情绪低落地缩在笼子里,素来爱惜的羽毛掉了一地,书案上放了几本自己用不着的书,设置的暗室机关有着细微人为动过的痕迹,自己在书架缝间插着的银针,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发出幽微的光芒。
      衍儿!崔铭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的乱了。
      待他下去时,就看到了蹲在水晶墙边的崔衍。听到他的脚步声,崔衍猛地直起身子,眼眶红红的,额头一片青紫,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摇着头,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站定,目光中不见往日孺慕,而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衍儿。”看到平日风度翩翩的儿子,成了现在这般模样,纵崔铭心坚似铁,也是会痛的啊!
      “是你,对吧”,也不待崔铭作答,崔衍就直接吼道,“你别想骗我!”目色中又闪起了粼粼波光,复而放轻了语调,“我不傻的。”
      当他透过水晶墙看到那具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时,他就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他都明白了。而这具□□也不是别人啊,正是卫府管家程伯。
      “父亲,您还记得吗?小时候,您跟我讲君子之道,说大丈夫当顶天立地,赤胆忠心,光明磊落;您说希望我做这样的大丈夫,做一个为人谦和,端庄儒雅的君子,我都记着呢”,泪珠一颗颗从眼眶中蹦出,崔衍的声音有些哽咽,“父亲,您知道吗,在我的心里您就是那样的君子,心怀坦荡,忠诚为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君子的双手上也会沾满无辜人的血,为什么!难道你教我的都是假的吗?!”
      崔衍的嘶吼,如同利箭,字字都扎在心上。可是,崔铭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最敬爱的父亲,杀了,我最好兄弟的家人,我竟然……哈哈哈哈,是我傻,是我傻!我怎么这么傻啊,杀人凶手就在我的身边,我却……我却还当他是君子,哈哈哈哈,君子,我真是蠢啊。”
      崔铭静静地看着崔衍的癫狂行径,握着手串的左手用力收紧,心一寸寸的冷了下去,“说够了?”
      崔衍停住了笑声,沉默了好一会儿,嘴角自嘲般地陷进肉里,“父亲,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不清楚有没有等到崔铭的回答,崔衍继续说道,“卫家,卫家究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您竟然在卫氏只余满门孤寡时,还要痛下杀手,除之而后快?”
      “卫家功高震主,先帝曾留有遗诏,要防范于未然。”
      “就为了一句‘防范于未然’你就要诛杀卫氏一族?”崔衍不由得再次提高音量,狠狠地吸了两口气,然后缓慢地吐出,“既然您这么忌惮卫家,那您为何还要让卫皓掌兵权?”
      崔铭微微皱眉,“衍儿,我留他,甚至让他控兵,是为国;我诛卫氏,亦是为国。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私心。”
      “没有私心,是,您是一心为国的崔太师,您哪里又有错呢?”崔衍轻呵一声,“在您的眼里,他就是工具!需要时就百般相求,礼贤下士;不需要了,便弃之如敝屣,一把火烧的是干干净净!父亲!在您的眼里,是不是连我也只是您达到某种目的的棋子工具?”
      “崔衍!”崔铭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是不是?”
      人都说,翰林院修撰崔衍是个只认死理的人,崔铭对此素来不以为意,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这个由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是有多么固执。
      等了很久都没有得到崔铭的回答,崔衍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低下头轻轻地笑了起来,泪落成帘,碎了一地晶莹。
      “砰——”崔衍吐了一大口血,血迹同青色砖石交汇,像极了传说中丝霞花开的情象,咚地倒在地上,陷入深度昏迷当中。
      崔铭走过去,在崔衍身旁蹲下,修长的手指扣在崔衍的脖颈上,衍儿,为了大计为父不得不如此了,要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了。待用力时,崔铭突然一阵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在临终前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角,求他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罢了,罢了,崔铭抽回了手,看着崔衍颈上的红印,心猛地被刺了一下,想抚去它,又怕自己的没分寸会加重儿子的伤。最后,还是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继而扶起崔衍,将他带回了房。
      书阁内室中,青烟袅袅,崔铭跪坐在一方牌位面前。
      “容琛,你说,我是不是下手太狠了?可我若不这样做,又怎能震住本已浮动的人心呢?”崔铭认真地望着牌位,目光将牌位上的字一遍遍描摹,刻在心上永不磨灭。
      “容琛,你知道吗,我……”,崔衍突然顿住,凝望牌位良久,不自觉地笑出了声,摇着头说,“还真是老了。”
      青烟缭绕着牌位,“萧璟”二字朦胧隐约。
      “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折衷鹦鹉的鸣叫打断了崔铭的追念。
      “何事?”崔铭推门出去,向仆人询问道。
      “卫皓大人奉皇命前来,探望少爷。这……”仆人很是为难地请示。前几日,少爷不知为何竟晕倒在了书阁,还是老爷将他扶回房,特意从太医院请了院首来看诊,院首说少爷并无大碍,稍事休息即可,谁知少爷竟昏迷了三天,好不容易醒过来,却得了疯症。哎,这都是什么事啊。
      “带他去看,只是切不要离得太近,我怕刺激到衍儿。”崔铭喉头有些哽咽。
      “老奴明白。”

      卫皓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崔府的,看到崔衍那般癫狂举止,割裂了记忆中的那个端方君子。崔衍,他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他们曾一起登科入仕,曾一齐吟诗作赋,曾……可是那个说要和他并肩而行,去遍访名川大山的人,如今成了满嘴胡话的疯子,沦为市侩茶余饭后的笑料,想到这里,卫皓就觉得喘不上气。天狼少卿来京时,崔衍曾约过自己,只是当时自己忙着查弟弟的死因,婉拒了,没想到成了彼此清醒时最后一次交谈。
      不知不觉中,他又走到了别院,星星火光在闪烁,今天是七月半,这是谁在祭奠,又在祭奠什么?
      “啊——”头撕裂般的疼起来。
      “大少爷”,发现异样的程懿忙抛下烧到一半的纸钱,赶到卫皓身旁,“您这是怎么了?”
      卫皓做了一个不要管他的手势,程懿只好站在一旁满是焦急。
      过了不知多久,卫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程懿,你跟我说实话,上战场的人,究竟是谁?”
      “是,是,是二少爷。”
      “那便是了”,卫皓嘴里溢满苦涩,“程懿,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这个任务很凶险,你可能……”
      “大少爷,不必说了,我自小长在卫家,卫家就和我自己家一样,您的事便是我程懿的事,您尽管吩咐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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