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特别行动组》闻晓白

69、第 69 章

　　鲁尔夫眼皮一跳，知道这下子棘手了。那些人现在应该没有掌握他们的方位，只是在胡乱射击试探。但他们一屋子统共没有十个人，敌人却有几十个，而且个个荷枪实弹，就算他们能以一敌十，冲出去也就是拼个同归于尽。然而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座城没多大，又是座烧得差不多的空城，真要搜索起来根本用不了半个小时，他们撑不到援军到达。
　　鲁尔夫听着远处隆隆的炮火声，心头涌上一阵悲凉。他们和其余的人被冲散，他的那些部下虽然有武装，却未必敢用，更不可能赶来替困在城镇的他们解围。听这情形，只怕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也不知能不能等到援军。他们是向着远离塔司的方向撤退的，一回头，就是山谷中的城镇，哪怕有一枚炮弹打偏，都会引起无数居民的死伤。所有杀伤力强大的炮弹，他们都不能用。因为，中心联盟的人就是全部战死也决不能误伤平民。
　　他想了想，向韩林行十分郑重地说：“从这里向西大约五百米有条河，一会儿我们兵分两路，你们出去后立刻向河边跑，跳进河里，应该可以摆脱追踪。”
　　许庄闻言不解：“我们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去河边？”
　　“那里水流湍急，下游几百米就是一处断崖，断崖下面就是原始森林，里面情况复杂，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愿意进去，但现在援军是等不到了，只有这样才有一线生机。”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道：“我知道你们受过特训，应该能有办法出来。”
　　鲁尔夫从方才韩林行那一枪和许庄黑入绿伞系统的速度已经看出，这几个并不是普通人。
　　许庄对他最后一句不置可否，又问：“那你们呢？”
　　“我带人向反方向冲。”
　　许庄听得心头一惊，鲁尔夫这是要替他们吸引火力，为他们制造逃跑机会。他下意识向韩林行看去。
　　韩林行摇摇头：“没必要，我们可以一起走。”
　　鲁尔夫叹了口气：“我们也不是要去跟他们拼命，我们会尽力躲避，撑到援军到达。”
　　“如果能撑到援军到达，我们为什么要到原始森林冒险？”
　　鲁尔夫刚才那话不过是安他们的心，没想到韩林行不领情，这么直白地拆穿了，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转了话题：“有件事，我需要向你们道歉。你们刚来时我说制造厂可能在森林里面，只是为了把你们的注意吸引到那里。我并不知道森林里有什么，但那里一定有古怪。我希望你们能够帮我们弄清楚。”
　　鲁尔夫这突如其来的坦白让所有人都十分没脾气，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所有人都前途未卜，哪还有力气为这种欺骗生气？
　　韩林行看了鲁尔夫一眼：“但你刚才并不是想把我们骗进森林。”
　　鲁尔夫再一次被拆穿，淡定了许多，他自知骗不过韩林行的眼睛，干脆坦白道：“既然瞒不过你，我实话说了吧。就凭咱们现在身上的这点弹药，根本耗不过外面那么多人。而这伙人是一群极端分子，跟他们近身肉搏没什么生存机会。他们根本不惜命，身上绑着炸药，一旦被擒，立刻与对方同归于尽。”鲁尔夫说到这里，看着韩林行道：“能走一个是一个，而且，我们希望你们能查出森林里究竟有什么。”
　　鲁尔夫见韩林行不表态，看了看身旁的苏朗尼，目光恳切地望着韩林行：“苏朗尼才十四岁，未来的路还很长，请你们帮我把他带出去。”
　　苏朗尼不待韩林行表态，立刻拒绝道：“不，我跟你们一起。”
　　“留下来，你要为洛奇报仇。”鲁尔夫冷声道。
　　苏朗尼一下子被这句话震住，不作声了。
　　韩林行盯了鲁尔夫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好。”
　　鲁尔夫见他答应，松了口气，向剩下的几个队员说：“跟我冲出去。”
　　苏朗尼虽然被鲁尔夫一句话震住，眼见朝夕相处的战友身赴险境还是不能无动于衷，但身形才一动，就被卞野一把按住，他看着鲁尔夫带人冲出门外，死命挣扎了一下，没能摆脱卞野的钳制，压低声音吼道：“让我走。”
　　苏朗尼到底是在战火中长大的孩子，即便满心悲愤，仍记得控制音量，不把敌人引来。卞野有些不忍，劝道：“听你指挥的话……”
　　卞野还未说完，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枪声。鲁尔夫他们已经被发现了。
　　苏朗尼听到枪声，身子狠狠一颤，就要往外冲，被卞野死死按住。
　　外面又是几声枪响，听起来仍在附近。鲁尔夫他们大概是被对方的火力困住了。
　　苏朗尼回头看着卞野，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你放开我。”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一声悲鸣：“奇里！”
　　是鲁尔夫的声音。
　　看来，第三行动营已经有人牺牲。
　　苏朗尼一僵，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忍着不肯让眼泪掉下来。他开始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却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卞野，只得回过头，看着卞野，哽咽道：“你让我出去。”满眼都刻着悲痛欲绝。
　　邱南听到这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已经难受到极点，见到苏朗尼这样，再也按捺不住。他在过去的几十分钟内见到了太多残忍的死亡，理智的大坝已经几乎被汹涌而来的悲愤冲垮。他此刻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他们怎么能躲在这里，任由第三行动营的人为他们牺牲？他掏出枪来握在手里，咬牙切齿地说：“我他妈跟他们拼了。”
　　“站住！”韩林行冷然喝道，声音压抑得仿佛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你要找死别拖累别人。”
　　邱南一下子被这句话钉在原地。他如同被兜头浇了盆冰水，冷得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组长竟然说出了一句这样自私而绝情的话。
　　但是这句话真是好用，瞬间就把邱南冲动的念头砸得粉碎，让他再聚不起一点往外冲的力气。
　　他这样冲出去很可能把那些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过来，而这样，鲁尔夫他们的所有牺牲就都白费了。
　　邱南深呼吸几次，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忍不住看了韩林行一眼，发现他紧紧握着拳头，眼睛盯着枪声响起的方向，神色寂然。
　　此刻盯着韩林行的不仅仅是邱南。韩林行说完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包括沈贺。沈贺并没有邱南那么激动，所以他可以更冷静地审视此刻的韩林行。他发觉，韩林行此时全身都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那是一种比悲伤沉重得多的东西，沉重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而他，太理解这种沉重，所以一时间压抑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自从韩林行说了这句话，一屋子的人都陷入沉默。
　　终于，枪声渐渐远了，大概是鲁尔夫终于成功把人引走了。韩林行迅速打开门向外看了一下，确定安全之后率先冲了出去。这个人能说出最自私冷漠的话，在未知的危险面前却又毫不犹豫冲在第一线，将所有人挡在身后。
　　众人跟着韩林行冲出屋外，拼命向河边跑去。
　　韩林行刚才那句话震住的不仅仅是邱南，还有苏朗尼，他被卞野拉着，知道自己摆脱不了，也不想成为卞野的累赘，只能跟着特别行动组奋力向河的方向跑去。
　　河边视野开阔，他们到底还是被发现了，一串串的子弹打在他们脚下，在河滩上溅起一片片的泥。
　　所有人立刻跃入河中，那些武装分子追到河边，不甘心地向河里射击了一阵，见没有人浮上来，只好作罢。
　　鲁尔夫说的不错，这河水流湍急异常，即使是受过特训的特别行动组也被冲得有些晕头转向。转眼间他们已经到了断崖，鲁尔夫没提过，这断崖足有几十米高，这样摔下去比跳楼机还刺激。然而水流实在太急，他们根本上不了岸，只能被汹涌的水流扯下深渊。
　　水势太大，众人被冲下去后直接被源源不断的水流砸到了水底。所有人都呛了好几口水，好不容易避开水柱，才挣扎着上岸。
　　沈贺爬到岸上，狠狠地咳了几口，把呛进气管的水咳了出来，只觉得眼冒金星。他下意识回头看去，没有见到韩林行的身影，心头一凛，挣扎着起身，也顾不上自己有多狼狈，就向河边跑去。
　　还不等他跳入水中，就见一个人影从水里冒出头来，正是韩林行。韩林行手里似乎还拖着一个人。
　　沈贺不及多想，跃入水中，帮着韩林行将那个人从水里拉了出来。他一上岸，甚至顾不上看拉上来那人是谁，就身子一软，栽倒在岸边。
　　沈贺心中忽然有些庆幸。从一个水量这么大的瀑布底下挣扎出来，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这时候再次入水，还要拖一个人，其实非常容易溺水。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居然就这么挣扎出来了。此刻才觉得脱力，浑身因刚才用力过度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躺在地上缓了一缓，才向韩林行的方向看去，只见韩林行跪在他救上的那个人身畔，似乎在检查什么。其他人见状都凑了过去。
　　沈贺将自己支撑起来，也走了过去。
　　地上的人是苏朗尼。他安安静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沈贺瞬间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韩林行慢慢将他的衣扣解开，将人翻了过来，扯开上衣。只见苏朗尼的背部对应胸腔的位置有一个弹孔，被水泡得有些发白，血却还没止住。
　　韩林行闭了闭眼，对众人摇了摇头。
　　苏朗尼不知是在岸边还是水里被击中，却一直坚持着一声不吭地跟着所有人逃跑，一路被水流冲到了这里。表面看他身上只有很小的一个弹孔，但子弹在体内造成的空腔到底有多严重却是看不出来的。
　　这森林里没有任何医疗急救设施，连止血都做不到，根本无法抢救。
　　苏朗尼被救上岸后一直处于昏迷，邱南看得揪心，跪在他身畔道：“你要坚持住，你还没有替洛奇报仇。”
　　苏朗尼也不知听清邱南的话没有，眼睛微微张开，却没有什么焦点。
　　卞野在丛林里找了些止血的草药，但是子弹取不出，止血其实没有什么用。
　　挨到正午，苏朗尼终于没有了呼吸。他至始至终，只是安安静静的，连声呻吟都没有发出过。
　　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逝去，在时间的长河里连片水花都没有激起。
　　卞野一拳打到地上，却连滴眼泪都挤不出来。这一天发生了太多变故，早已将人全部掏空。
　　“你说，”卞野开口，声音有些颤抖：“这是为什么？”
　　仇恨与战争，都蛮不讲理，风卷残云般带走无数生命，并不管你在这世间还有多少不甘不舍不情不愿。
　　沈贺在一旁，难过地说不出话来。他甚至没有机会去了解这个孩子，也没法替他告诉世人，他曾经拥有过怎样的生命。
　　有些人，不及相知，便已别离。
　　韩林行一直守在苏朗尼身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也没有人敢过去跟他说话。
　　他们答应过鲁尔夫，要带苏朗尼逃出来，而那，可能是鲁尔夫的最后一个请求。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
　　韩林行坐了一会儿，站起了身，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说道：“走吧，趁天没黑。”
　　在夜晚的森林行进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情，因为很多野兽都是昼伏夜出。而且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他们的装备里虽然有照明灯，还是要节约能源。毕竟，他们不知道此刻离走出去有多远。
　　头顶的断崖把他们与外面彻底隔开了，这附近都是茫茫一片绿树。原路返回已经不可能，他们只能另寻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