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特别行动组》闻晓白

174、第 174 章

　　第二天，韩林行陪沈贺来到了赵盛主任的办公室。
　　简短寒暄之后，沈贺开门见山地表明来意：“听说您解剖过那位副主编的大脑，能跟我讲讲那个编码解码器的具体情况吗？”
　　“跟我们之前猜测的差不多，是个生物芯片，连着许多神经通路，接收信号。”
　　听起来是个有些麻烦的状况，沈贺思忖道，又问：“那您觉得手术摘除的可能性有多大？”
　　“要切断芯片跟神经通路的联系可能会损伤中枢神经系统，说实话，风险巨大。”赵盛主任又道：“我了解了一下情况，还有个叫郑弘毅的人也被安装了这个生物芯片，他目前看起来没有你的那些症状，我们猜测，可能是你在那个生物芯片跟脑膜弥合前因为剧烈运动，导致了芯片移位，压迫中枢神经系统，才造成了剧烈头痛，如果是这样，不需要摘除，稍微移动一下位置，解除对神经系统的压迫就可以。”
　　沈贺想了想，问道：“那有办法破坏那个芯片吗？”
　　赵盛主任看起来有些为难：“芯片连着神经通路，如果破坏，很可能会造成中枢神经系统紊乱。而且我们目前不知道那个芯片的成因，无法保证机体不会对其进行修复。”
　　“那个芯片的信息会传递到哪里？”
　　“说实话这个技术我们现在没有破译，初步猜测是将电信号转化了，但是那个信号很微弱，想要收集这么微弱的信号进行降噪分析难度不小，基本不太可能用傅里叶变换进行滤波处理。”
　　也就是说他们的技术无法追踪也无法切断通讯。沈贺顿了顿，问道：“手术摘除的成功率有多少？”
　　韩林行目光一闪，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赵盛主任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思考了片刻，道：“目前没有这种手术的先例，我不知道对神经系统的破坏会有多大，后果会有多严重。以我们的目前的神经修复术水平估算，术后能痊愈的概率可能不超过百分之十。”
　　沈贺看着赵盛，认真地问道：“您可以为我进行手术吗？”
　　赵盛的眉头皱了起来：“我刚才说过，其实要消除你现在的症状，可以不用摘除那个编码解码器。”
　　沈贺点点头：“我明白，但那意味着我脑中永远有个不定时炸弹，我们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赵盛叹了口气：“说实话，从一个军人的角度，我承认留下这个芯片确实可能出现很多问题。但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我认为这个手术成功率太低，风险巨大，我不会推荐。”
　　沈贺微微一笑：“您不用有心理负担。我父母都不在了，现在能签字同意这个手术的只有我本人和联盟，我相信我们都是赞成的。”
　　赵盛没想到他这样坚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韩林行在旁边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说道：“赵主任，能让我和他单独聊聊吗？”
　　赵盛知道韩林行是沈贺的直系领导，每次沈贺来医院都是他陪着的。他觉得韩林行是因为沈贺父母都不在了，所以代表官方一直陪同，于是点点头，将办公室让给了他们。由于特别行动组的特殊性，很多事情都涉密，他不能让两人在走廊里聊这件事。
　　见门在赵盛背后合上，韩林行转向沈贺：“手术的事，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
　　沈贺没有回避韩林行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我们不能保证他们会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这个芯片不能留。我知道联盟也是希望我可以同意手术的，但是风险这样巨大的手术，联盟不可能主动提出让我做，不如由我自己开这个口。”
　　韩林行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样说很残忍，但是你以后不可能再进行涉密任务了，不必有这个顾虑。”
　　“如果他们想办法激活并获取我的记忆呢？我碰过太多涉密的东西了。我们不知道他们能通过那些信息入侵哪里。总不可能为了我把联盟所有信息都改了。”
　　“退一步说，如果你真的担心他们获取你的记忆，破坏记忆相关中枢的手术风险都比这个小。”
　　沈贺死死盯住韩林行：“那么是要剥夺我的记忆吗？”
　　韩林行一怔，沈贺从未这样不加掩饰地表现过抗拒。他略一犹豫，伸手握住沈贺的手臂：“我明白记忆对你来说很重要，但是你还有未来。”
　　沈贺有些哀伤地笑了一下：“那是什么样的未来呢？”
　　如果有人能持续不断地从他脑海中抽取信息，那么他就不能接触任何跟机密有关的人，这包括特别行动组的所有人，包括韩林行。
　　他从小生活环境封闭，除了父母，最熟悉的就是特别行动组这些人了，如果从今往后都不能再见他们，那相当于夺走了他全部的生活。
　　韩林行紧紧攥着他的手臂：“相信我，你如果没有了这些记忆，到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也是可以很开心的。”
　　“我相信。”沈贺笑得柔和而又悲伤：“可是我不想要那样的生活。”
　　韩林行皱了皱眉头：“你这是感情用事。”
　　“是啊，我就是感情用事。”
　　韩林行松开了沈贺：“我不跟你争，你也别急着做决定。至少先给自己几天的思考时间，冷静下来再说。”
　　“可是感情用事不代表那是一时意气。”
　　韩林行一怔。
　　沈贺继续说道：“这样一个决定，不感情用事，你让我怎么选择呢？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去计算每一段回忆的价值，我生活中每一个人的价值，还有我和你们所有感情的价值。”
　　韩林行稳了稳情绪，说道：“你如果真的在意我们的想法，我告诉你，我们都希望你好好活着，哪怕你忘了我们。”
　　“我知道，可是我做不到。有时候，我会想，一个人是什么时候真正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呢？也许不是他□□消弭的那一刻，而是这世上所有人都将他遗忘的那一刻。我的父母虽然故去了，但我还记得他们，他们就没有从这世界上消失。我想要记得他们，我想要他们通过我而继续在这世界上存在着。”
　　韩林行觉得自己理智得过于残忍了，但他还是说道：“但你要先活下来，才能记得。”
　　沈贺眼中有光在闪烁，韩林行分不清那是泪光还是别的什么：“我有将近百分之十的概率，不是吗？那足够了，我愿意冒这个险。”
　　韩林行还想再劝，沈贺又道：“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了记忆，没有了现在生活中的一切，活下来的那个人还是我吗？那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韩林行叹了口气：“所以你现在要跟我掰扯这个哲学问题吗？”这方法，沈贺在薛思源身上用过，在许庄身上也用过，但是这对韩林行没用。韩林行是个太过理智冷静的人，他永远记得自己在做什么，要达成什么目的，不会随便被人用任何手法带跑思路。
　　“那不仅仅是一个哲学问题。我不想被人打着救我的名义杀死。”
　　韩林行心头一震，没想到沈贺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紧紧盯着沈贺的眼睛，冷声道：“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要杀死你？”
　　即便是初次见面韩林行审问他的时候，都没用过这样冷厉的语气，沈贺一时被他这过于阴冷的气场冻住了，没能说出话来。
　　韩林行压抑着怒气质问道：“你选择这个手术到底是因为那百分之十的概率还是那百分之九十？”
　　从昨晚开始，沈贺的状态就非常非常不对劲。他得知有人可能通过自己算计了特别行动组，甚至可能利用他害死了他的父亲之后，居然若无其事地跟韩林行去超市买菜做饭，还想做些别的什么。仿佛不愿留下什么遗憾一般。
　　韩林行知道，沈贺原本就有很深的负罪感，他的生命是十五个特警用自己的命换来的，那让沈贺无法接受对别人造成任何伤害，也让沈贺在极端情况宁可牺牲自己。他花了十几年用凌迟自己的方法好不容易走了出来，又被DNXXI，甚至可能是他大脑上那个生物芯片拉了回去。
　　韩林行担心他在那个芯片的影响下会做出让所有人都追悔莫及的选择。
　　沈贺怔怔看了韩林行半晌，明白了他的怒意从何而来，喃喃道：“我不是……”
　　“不是什么？”韩林行逼问道：“告诉我，你敢不敢拼尽全力活下去？”
　　“我敢。”
　　韩林行一怔。
　　沈贺望着韩林行，目光坚定：“我想活下去，但是我想作为我自己，清醒地、有尊严地活下去。我不想忘了我是谁，我不想忘了你们。我不是想要逃避，我只是贪心，我舍不得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我不甘心。”
　　韩林行眯眼看着沈贺：“真的？”他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动的人。
　　沈贺叹了口气：“当然我也懦弱。你知道，人都是希望寻找确定性的，我知道我现在的生活是什么样子，这对于我而言是确定的，如果要我放弃一切，去选择一个可能的未来，我会本能地抗拒那样的不确定性。这是人的天性，我无法克服。”
　　“如果你在寻找确定性，我可以告诉你，那个未来的概率一定比百分之十高。”
　　沈贺摇摇头：“人的思维不是那样运作的，在那个未来没到来之前，它对于我来说是百分之零。”
　　韩林行断然道：“那不够理智。”
　　沈贺直截了当地说：“是啊，我已经承认过我在感情用事了。”
　　韩林行没想到沈贺竟然这么寸步不让，除了专案组调查他父亲那一次，他很少这样态度强硬，甚至那一次，他也没有此刻这样针锋相对。
　　“我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一下。”
　　沈贺悠悠叹了口气：“如果我已经考虑好了呢？我可以答应你再多考虑几天，但我不觉得我的选择会改变，那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呢？那个芯片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我们不知道，多留一天始终是隐患。”
　　这终究是沈贺自己的人生，韩林行想了想，说道：“如果你今天要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我不会再拦你。但是手术需要准备时间，不可能今天进行，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在手术之前再想一想，你随时可以反悔。”
　　“你不好奇我是怎么考虑这件事的吗？”沈贺问道。
　　“怎么考虑？”
　　“我刚刚问你，该怎样衡量每个回忆每份感情的价值，其实我还是找了个方法的。也许一件事的价值不在于你得到它拥有了什么，而在于你愿意为它付出什么。我选择保留记忆，就意味着我会永远记得我可能曾让特别行动组陷入困境，甚至让人有机可乘害死了我的父亲。我也会永远记得十几年前有十五个特警为了我而牺牲。也许我会做一辈子噩梦，我认。如果这是我留在你们身边必须付出的代价，我心甘情愿。”沈贺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撕心裂肺，依旧是他自己的模样。
　　但韩林行第一次清晰地在沈贺云淡风轻的外表下看到了他汹涌澎湃的感情。浓重得让他有些惊讶。
　　“我知道我的这个决定很自私，我很抱歉。”不仅自私还十分残忍，他这相当于告诉韩林行，他不会改变想法，他在迫使韩林行接受这个决定。
　　“做这样的决定，你需要自私，我也希望你自私。”韩林行就担心的就是沈贺为了别的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豁出性命。那是他最不能接受的。这是他的生命，他的选择应该是为了他自己。
　　沈贺露出个浅淡的笑容。这个人，真的太好太好了。沈贺知道，这对于他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但是他愿意尊重自己的任何决定，甚至鼓励他只为自己而选。沈贺明白，韩林行愿意陪他去承担任何后果。
　　沈贺伸出手，拥住了韩林行：“不论结果如何，我希望你记得，我爱你。”
　　韩林行猛地一僵。
　　我爱你，所以，如果未来我不能在你身边，也请你替我去爱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