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歸》莫冉染

24、風滿樓

　　時節正逢冬季，外頭白雪紛飛，凍得人發懶。

　　自從陵若醒來後，白晏每日必定會親自替他診脈確認恢復情況，幸虧自幼習武的他筋骨強壯，約莫一月半，他便已恢復如初。

　　而這段時間雖然不長，但朝廷中卻也發生不少事，譬如中立派的官員一一因為些許失誤被撤換原職，而接任原職的官員恰好皆為杜雄的親信。

　　若是不曾留意朝中局勢者，興許不覺有異，但面對閣裡密探從各地送來的眾多消息，聖手閣可說是所有情報集散地，而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正指向一個結果，白晏不免開始憂心。

　　還來不及加以思索杜雄究竟有何用意，宮裡又有消息傳出，帝君有意趕在年前將杜月妍封為國后，又因為杜雄將朝中官員大換血，此次並無過多的反彈聲浪，現已進入準備封后儀式的階段。

　　而收到這消息時，白晏正和陵若在屋外賞雪品茗。

　　輕啜杯中的熱氣騰騰的香茗，白晏嘆了一口氣道：「杜月妍終是要踏上她夢寐以求的后位了。」當初杜月妍千方百計地誣陷她，甚至不惜置她、置夏侯府於死地，為的就是這后位。

　　為這后位，她手上沾染多少血腥？白晏捫心自問，恨杜月妍嗎？她自己也不清楚，但她能確定的是，她替杜月妍感到可悲！白晏又回想起當時情景，她在宮中處處忍讓，活得毫無尊嚴可言，現在憶起竟還有些後怕。

　　陵若看出白晏臉上所流露出的細微情緒，放下手中的茶杯，一雙大手從背後緊緊摟住她說道：「別怕，一切有我在。無論前路如何艱險難行，都有我與妳相伴。」

　　白晏心底一直有股說不上來的不祥預感，但陵若的擁抱卻讓她很安心，她輕嘆道：「希望是我多想，杜雄的野心興許就是坐上爹爹的位子吧。」

　　陵若搖搖頭後又親暱地將臉靠在白晏的肩上似在撒嬌，「相國之位是無法滿足杜雄的，希望皇兄心裡明白這一切，守好父皇留下的一片江山。」

　　「阿若，若真有一日杜雄弒君篡位，你當如何？」

　　「畢竟我作為青陽氏的子孫，理應守住先祖的基業。我打算這幾日開始召集隱匿在民間的舊部，做好最壞的打算。」陵若握住白晏的手，又繼續說道：「我從不稀罕帝位，若皇兄能守住這片江山，我情願一生和妳守在聖手閣過快意人生。」

　　「召集舊部定是不夠的，我打算近日去一趟秦幽國。」白晏心底歡喜陵若有將她放在心上，並且顧慮到她的感受。既然如此，她也決定要付出實際行動來支持陵若的選擇。

　　「謝謝妳願意如此為我。」感受到陵若眼裡滿滿愛意，白晏笑而不語，只是靜靜地望著今年冬季美麗的初雪。

　　安頓好聖手閣內一切事物，並商請容娘子暫代閣主一職，白晏便和陵若動身前往秦幽國。

　　據容娘子所說，白晏的父親風擎在白森離開秦幽國後，娶了白森的師妹，正是當朝的端妃娘娘，探聽一番後更發現她是秦幽二皇子風離的生母。

　　由於二人身分敏感，再加上有通緝令在身，二人精心喬裝一番後，便以最快速度連日趕至秦幽境內，也透過聖手閣的特殊管道取得面見端妃的機會。

　　到了約定的時辰，二人依約前至雨衡城規模最大的酒樓──風月樓內。掌櫃十分眼尖，一眼瞧出兩人正是今日的貴客，親自上前引導其至樓頂最隱密的廂房。

　　一入內，寬敞得不像是一座酒樓該有的設計，廂房內高掛著淺粉色的紗幔，裡頭坐著的女子正是端妃，只是紗慢恰好遮住端妃的真面目，更添一抹神秘。

　　但廂房裡頭不僅只有端妃一人，還有一面之緣的秦幽二皇子──風離在場。

　　「白晏見過端妃娘娘、二皇子。」

　　端妃聞言起身揭開紗幔，步入中年的她保養得宜，看上去大白晏不過五六歲。她一雙美目盯著白晏瞧了許久，激動地伸手撫上她的臉龐說道：「像極了，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白晏對端妃過份親暱的舉動有些排斥，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開門見山直言道：「端妃娘娘是母親的故交，白晏此來僅有一事相商，其餘別無他想，望端妃娘娘能助一臂之力。」

　　端妃悽笑，「當初是我虧欠師姊，妳是師姊的女兒，於情於理自當傾力相助。」

　　風離也是個聰明人，看了一眼陵若，大概猜出二人的心思，「你們所求之事，我和母妃幫不上大忙。但妳若願意見父君，我能帶妳入宮面聖。」

　　白晏心裡突然覺得剛才的舉動有些失禮，畢竟她是晚輩，端妃和素未謀面的母親之間有何恩怨情仇，那也都是陳年往事，但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她來決定該不該計較。

　　「方才是白晏失禮了。」白晏對著端妃和風離深深一鞠躬，致上歉意。

　　在一番討論後，白晏決議親自入宮見她未曾謀面的父親。也唯有如此，才有辦法說服他幫助陵若。

　　在風離的安排下，某日午後，他以私人名義進宮面聖，並且就在帶進宮中的奴僕裡混入白晏，接著又刻意支開所有宮奴，使現場僅剩風擎、風離和白晏三人。

　　最先由風離領著頭戴面紗遮掩真面目的白晏慢步上前，起先風擎看見時還皺了眉頭，而當風離大手揭下白晏臉上的面紗，風擎和白晏對眼的那一刻，他激動地從龍椅上起身上前，情不自禁地喊出一聲森兒，隨後又苦笑道：「不，森兒故去多年……妳是晏兒──是朕和森兒的女兒！」

　　白晏對他過激的反應先是一愣，一時半會竟無言以對。

　　「妳終是風氏留落在外的子孫，這些年妳在夏侯府雖好，但入宮後受了不少苦。現在歸來，朕必不會委屈妳。」風擎沒打算再讓他和森兒的女兒繼續流落在外受苦，之前因為答應過白森，北星族不亡不得與白晏相會，現在有機會能將她護在他的羽翼之下，他非得如此為之才能安心！

　　白晏內心掙扎了會，慢慢地彎下雙膝跪在風擎跟前，「白晏自幼生長在夢然，夫君陵若亦是，更為當朝親王。而今夢然局勢混亂，帝君聽信讒言，朝上又有佞臣杜雄搗亂朝綱，此來是想請君上借兵，以清君側，助夢然百姓脫離苦海。」

　　風擎一聽，臉色立刻垮了下來，但還是壓抑住慍火，問道：「是青陽陵若叫妳來和朕說情的嗎？」

　　「阿若從不會逼迫我，一切皆是我自願。若是君上不願借兵，只當白晏從未說過此話便可。」她可以為了阿若做任何事，但絕不會以身上流有風氏血脈的名義要脅風擎必須借兵。

　　「妳的性子可像極了森兒。」望著白晏堅毅的眼神，風擎似乎又看到了當年倔強的白森，憶起傷心舊事不免心痛難受，深吸一口氣平復一下心情後又道：「也罷，朕為了森兒可以連這座江山都不要，區區借兵，又有何難？」

　　「白晏謝過君上。」白晏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安了下來。

　　風擎似乎欲言又止，右手僵在半空中後又頹然落下，幽幽目光不經意掃過從頭到尾未曾出言的風離。

　　順利取得秦幽借兵援助，白晏和陵若卻又得火速趕回聖手閣內，但這回不是因為杜雄或是杜月妍有何動靜，而是容娘子發出密信通知二人，霏親王近日遭不明人士襲擊親王府，雖聖手閣暗中救下母子三人，但陵霏傷重昏迷有性命危險，要二人速回夢然。

　　聞此，白晏心繫陵霏的安危，於是二人不分日夜，馬不停蹄趕回夢然。一回到聖手閣，還不來不及拭淨路上風塵，便直奔妙手堂察看陵霏的情況。

　　容娘子在救下陵霏的第一時間已先率領閣內醫術精湛者先一步救治，並不計本錢用上好藥材，但氣血卻無故耗損，耗損量甚至多於藥材所滋補。容娘子也是盡一切醫者能做的本分，無奈束手無策才派人通知白晏二人。

　　「陵霏的脈象有些古怪，耗損不是利器所傷也不似中毒導致，但又說不上來是什麼……」心底開始慌亂的白晏，腦子突然閃過曾經閱讀過的古籍醫書，立刻奔往藏書樓，見狀陵若也趕緊跟去。

　　但白晏站在書櫃前卻腦筋一片空白，慌得連本書都拿不好。

　　「晏兒，妳若現在慌了手腳，陵霏才是沒救。相信自己能做到，好嗎？」陵若的話猶如一顆定心丸，白晏深吸氣強逼自己冷靜下來，便開始以最快速度翻閱古籍，而陵若也在旁協助。所幸皇天不負苦心人，約莫過了五個時辰，終於被白晏給找出那本古醫書！

　　陵霏的症狀與醫書上所寫如出一轍，白晏確定她的狀況是中了蠱毒所致，且受蠱毒之害已有不長時日。一確定原因後，白晏照著醫書的法子配製藥方，並不假他人之手，親自在藥爐前控制火侯大小、看顧藥材熬製情形。

　　幸好陵霏在服下藥湯後的一個時辰脈象趨於平穩，醒來便是先吐出一大盆黑血，不顧身子虛弱無力，硬是要起身尋找她的兩個孩子。

　　這時白晏按住她的身子，貼心地用帕子擦去她嘴角殘留的血漬，當她一看到白晏的剎那，緊抓著她的手不放，激動地問：「是妳嗎？晏兒！妳果然沒死！」

　　「蠱毒才解，妳元氣大傷，先別如此激動。」白晏柔聲安撫情緒過激的陵霏，替她診脈確認脫離險境後才鬆下一口氣，坐在陵霏的床沿，一一將所有始末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