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向北》万非鱼

4、索然无味

　　傍晚快打烊的时候，店员们默默在收拾着卫生，晓静斜靠在一旁抹着口红，百无聊赖地看着门口等着男友来接，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修长身影走来，衣着依旧是一丝不苟，比一般女孩还要讲究些。晓静忽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裴阳明显也看见她了，微笑着问道，“你们老板呢？”
　　晓静拘谨站好，“里面呢，我帮您去叫她。”说完往后跑去找白槿，在老远晓静的声音传来，“白美人——那个西装美男来了——”
　　白槿边走边说，“别喊了，你这么大声我就是睡着了也被吵醒了。”门口站着裴阳，他刚好望过来，白槿正要走过去，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丸子说道，“对了，前两天你不是说店里搬咖啡豆缺个苦力吗？你们有空打印一份招聘纸出来贴着在门口，招男生就行了。”
　　“好的。”
　　裴阳带她去了一家江边的酒楼，是本地的老字号了，幸得来得不晚，人还没满。
　　晚风习习，波光粼粼，裴阳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一转头就能看到江水流淌，是个风雅的好位置。他很自然帮白槿拉开椅子，将菜单递给他，一副绅士做派。
　　白槿也不客气，手指轻点，报了“糖醋排骨”“口水鸡”“麻婆豆腐”。白槿还记得以前裴阳喜欢吃辣，对服务生说：“三个菜都要辣的。”
　　“微辣就好。”裴阳对着服务员加了一句。白槿惊讶道：“我记得你不是喜欢吃辣吗？裴阳笑笑：“现在换口味了。”说完随即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嘴角，因为他知道白槿其实不太能吃辣，这么多年还记得并愿意将就他的口味。
　　灯下有美一人，几缕发丝垂在脸颊，娴静温婉。
　　白槿合上菜单，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眸，眼睛里有深深的笑意，白槿莫名感到好笑——裴阳还是那么容易被感动。自己不过是习惯性礼貌罢了，无论是谁请自己吃饭，她都会照顾对方的口味。
　　“大一那年放假后我去高中找你，却听到你转学了，为什么那么突然就走了？”裴阳突然问道。
　　果然还是要说起以前的事，白槿淡淡回道：“父母离婚，跟着父亲去别的城市读书了。”
　　裴阳有些吃惊，“抱歉，我不是……”
　　“没关系，都这么多年了。”
　　“.……我还以为你是在……”
　　白槿懂他的意思，接着话说道，“在躲你吗？在你眼里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带着开玩笑的调侃。
　　裴阳看她一眼，没有笑也没有接话，他沉默了一会。白槿感到气氛的尴尬，不明就里，“你那时是不是生气我不告而别？那时我年纪轻，认为这没有必要，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这样确实小家子气了点。就算是打个电话告知一下也好的，我们也算是合得来的朋友对吧……”
　　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十分知情知趣成熟客气的了，可见白槿成年后这些年来为人处世已够娴熟。可是裴阳还是沉默着，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不算长却浓密的睫毛被灯在眼睑打出一道阴影。
　　他忽然抬头，脸色像是在工作时的认真慎重，“白槿，我以为那时我们不只是朋友……”
　　他声音不似平日的清透，沉沉地带着不知名的情愫，白槿来不及细想，只听他说，“我这么多年没有对别人动过心……如果当时你没有走，我们那时是不是还有机会？”

　　一顿饭吃下来，两人都有些索然无味。白槿不知该怎么回答那个问题，她一时之间有些混乱——即使她那时没有走，也不可能和他复合，只因她生性的多疑和不安，与其天各一方自己在这边怀疑这怀疑那，还不如爽快分开，更何况她对裴阳本没有多么的难舍难分。
　　当然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对他说出来，实话虽说对人对己都是好事，但有时确实太伤人了。
　　裴阳没有得到她的回话，也在为刚才的冲动而有些后悔——他不该这么着急的，明知她是个极为慢热克制的人，刚重逢不久就说这一番话，铁定是把她吓到了，裴阳觉得自己今晚有些失策。
　　走出酒楼，外面已是明月高悬，河提两岸五色霓虹灯照得江面波光潋滟，不少情侣喜欢在这里漫步。影影绰绰的树阴里三两对情人若无旁人地拥吻亲抚，俨然一面夏日倾情。
　　裴阳和白槿面不改色地走过，与对方保持着克制的距离。走了颇远的一段路，两人一直有些默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夏日的风闷热，白槿心生退意，“不如回……”
　　“不如去甜品店坐坐……”不曾想裴阳也在此时开口，白槿干笑了下，“你还想走走吗？”
　　裴阳抿了下唇，开口道：“既然你累了，我送你回去吧。”他越过她正要去提车。
　　“不用客气了，我家很远的。我可以坐出租。”白槿在身后叫住他。
　　裴阳忽然转身，白槿差点撞上他，连忙刹住。裴阳比她高出不少，即便穿上高跟鞋白槿也只到他下巴，因距离太近，白槿往上看只看得到线条秀致的下巴，和他嫣红的唇。许是经常抿着，唇边有两个涡，看起来竟有些像梨涡。他微微俯身对上白槿的脸，白槿有些不自然地侧开，听得他在耳边沉沉的声音，“白槿，你不用觉得有负担，我追你是心甘情愿。你不用觉得亏欠。”
　　相识一场，他也算了解她了，欠别人一分就要还一分，谈感情像做生意，看似进退有礼有节，往来你情我愿，实则一套冷冰冰处世哲学——我不欠你你别缠我。他不敢逼得太紧，更不敢离得太远，还不容易在这个城市遇见她，裴阳觉得这是上天赐予的礼物，怎么都不想放手。
　　白槿避开他靠近的唇，觉得这局面似乎变得脱离掌控，她不惯面对眼前这样的裴阳，他离她印象中的少年差别有些大。
　　他不似记忆中青涩，模糊的印象中总是她逗得他满脸通红，明明大她三岁，裴阳却始终像个羞涩的弟弟一样，连接吻都是白槿教他的。哪会有现在的强势和压迫感，成熟男子的气势扑面而来，让白槿一时无所适从。
　　“裴阳，你让我好好想想，我没那么不近人情。”
　　裴阳深深看她一眼，“好，我可以等。”反正也已经等了这么久，不在乎多些时日。
　　树影被夜风晃动，在他脸上斑驳，月华缓慢流淌过他的眉、鼻梁，脸颊，眼里有着漩涡一样的墨色，周围的场景的被那双眼眸虚化，白槿避开他的眼，想不到一句话来回答，只慌乱点头，转身匆匆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