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向北》万非鱼

34、郝杰

　　白槿坐在店里听了一个小时大妈的拉呱和谩骂，总算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搞清楚了。
　　原来这个郝杰小时候是和张妈妈，也就是这个红衣大妈的闺女结了娃娃亲的，后来郝杰的父亲在外面打工因故去世了，只留得母亲一个人照顾他。家里条件实在艰难，本来他是要辍学外出去打工挣钱的，岳父岳母看他念书念得好，决定赌一把，出钱供他念书。好容易念到大三，眼看着就要毕业，就等着他回村跟闺女结婚，谁知道却意外得知郝杰在大学里找了个女朋友，还说要跟自家闺女解除婚约。
　　这下未婚妻家肯定就不乐意了。好容易培养一个大学生出来当女婿，多有面子的事，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下说退婚就退婚，这不是要他们家以后没脸见人吗！
　　宋妈妈说着说着，话中对郝杰的恨意却是比对晓静更多，“这小崽子简直就是白眼狼，简直就是忘恩负义，就是陈世美！俺们家哪里对他不好了，供他吃供他喝，还供他上学，当个亲儿子养着，他就这么对俺们！老板娘，你说这是不是没良心？是不是？”
　　大妈声泪俱下地控诉，剩下几个也纷纷骂起来，那个一直沉默着的大汉也忍不住蹦了一句粗口。
　　白槿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件事乱成一团麻，自己一个人外人，不好评价。她略略安慰了几句，待他们平静下来后道：“这个事我原本是不知道，现在晓静她人也不在这，等我联系到她，再通知你们，行吗？”
　　双方留了号码后，白槿就送他们出去了。
　　店里重新静下来，白槿收拾了几个纸杯，扶着桌子站了好一会了——坐的久了头晕。她给晓静打了个电话：“你在哪，我过来找你吧。”

　　晓静在她大学的操场台阶上坐着，愣愣地发呆。跑道上成群的年轻人在跑步运动，她支着下巴盯着他们看，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遇到了这些事情。明明自己也和他们一样，上个大学，谈场恋爱，青春也就这样平凡地过去，可……自己却交了一个如此不“平凡”的男朋友。
　　郝杰很优秀，是以年级第一的专业成绩考进这所一本学校的，他非常努力，和别的为了打游戏和篮球翘课的男孩子不同，他几乎每一节课都去听课，认真的样子像是高考还没结束。还在校外找了份两份兼职，忙得脚不沾地。
　　他俩是因为一张学生卡而认识的，那时刚开学不久，晓静的饭卡掉了，是被郝杰捡到的。他拨通了卡上贴着的电话号码，晓静被这个男孩子的声线狠狠地撩了一把，认识后在一来一往的相处中，两人就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了。
　　因为郝杰非常忙，晓静总是因为他抽不出时间去约会而发脾气。有一次她生气地问他：“你少做一份兼职不行吗？”
　　他憋红了脸，只是一个劲地道歉，却什么理由都没给她。
　　现在她知道了，就是因为他背负着别人的恩情，这恩情是他不想要但不能不要的，他才这么拼命，想要摆脱了这种被捆绑的命运。
　　宋家人已经来学校找过她了，叫她立即跟郝杰分开，否则就将这事闹开，让她没脸做人。她心灰意冷跟他分手，他却苦苦哀求，说自己身不由己。晓静心里实在烦闷，已经好几天没去上课了，只是偶尔来一下店里帮忙，打算找个机会跟白槿辞职的，自己这个样子也干不下去了。
　　谁知道宋家人竟然连她在哪打工都知道，趁着今天找上门，看来是要来找个说法了。幸得白槿给挡了，否则晓静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心乱如麻，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出神地看着，咬着下唇在秋风中呆滞地抱着膝盖。
　　白槿在诺大的操场找到她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这小姑娘穿的十分单薄，披散着长发，也没化妆，脸色蜡黄，显得很憔悴。
　　白槿走过去在晓静身边坐下，拍了拍她的肩，“想什么呢？穿着少，也不怕冻感冒了。”
　　晓静转过头来，细声细气道：“不冷。今天谢谢白姐了。”
　　“小事。”白槿将手中的风衣给她披上，自己里面穿的是毛衣，于是也不太冷。晓静推脱了一下，也就披上了。
　　“张家人把事情都跟我说了，我是确实想要帮你一把，没有打探你俩隐私的意思。”白槿对这个事情自己还是有点不安的，她一直不愿管别人的闲事，更何况这事还是家务事。但是这个情况，人家都找上门了，晓静这时候还是自己的员工，而且在她这里干了这么久，就跟个妹妹似的，白槿也做不到束手旁观。
　　“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吗？这时候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撑着，找个朋友逛逛街，去吃点好吃的，喝点好喝的，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
　　白槿很少安慰人，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绞尽脑汁给出些自己认为对她这种小姑娘有用的建议。
　　晓静凑过来抱了她一下，“谢谢你白姐，我就……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白槿的安慰还是有点用的，她此时心里没有那么乱了，忽然起了倾诉的欲望。
　　白槿静静地听她说，没有插一句话，只有当她哽咽了一下时才轻轻拍拍她的背，拿出纸巾给她擦擦眼泪。
　　操场人声嘈杂，伴随着秋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在这里说话不会有别人能听到，很适合倾诉，晓静在这段时间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在这样的环境下爆发了。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可是他们家这个情况，我没法继续跟他在一起……”
　　“我没法叫他跟张家的人断绝来往，这样也太没良心了……这种事我做不来，他要是这么做了我都看不起他！可我……”
　　“我跟他提分手，他死活不愿意，说自己会赚钱还清人情，不会拖累我……但宋家的人都找到这里来了，我要是再和他继续下去，张家的人把事情闹大，我倒是无所谓，可是别人会怎么看郝杰？别人会怎么说他？我都不敢想！”
　　“他自尊心一直很强，这样会毁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