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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吃个早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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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的水声哗哗不断又戛然而止,白槿赤着脚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正打算吹干头发。她留着及腰的长发,有些烦去打理,要剪又总不舍得,就一直这样留着。吹风机放在梳妆台上,白槿一边吹着一边看着镜中的年轻女子,白净面孔容色清丽,和十年前的样子不太一样,只是眼神还是一样清冷。
她难免想起裴阳来。他是白槿的初恋,高一的时候在升旗台上看见的高三学长。那时他在全市高考模考中拿了全市第一,得以在升旗台上演讲,用以激励新生。红旗下少年蓝色校服,低头朗读演讲稿,眉目舒朗神情安静,连声音也是悦耳的。白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一贯不掩饰自己眼神,也许是眼神留恋太久,高中的死党调笑着说既然这么喜欢不如就去追啊。
白槿当然不会去。但是高中的天地就那么小,不巧裴阳和白槿都算高中的“风云人物”,只需要几个“宣传部部长”,就可以把“校花追学霸”这件大事传遍整个校园。
在裴阳高考后就向白槿告白了。白槿看着少年清秀腼腆的脸,点头得很自然。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谁拒绝谁就是傻子。
那个夏天过得很有个夏天的样子。一切事情都和热恋有关。裴阳带着她去参加聚会,一起去海边旅游,吃同一根雪糕撑同一把伞走在陌生的城。后来裴阳就去上大学了。走的时候他说好好学习,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白槿攀着他的肩踮起脚尖亲吻少年的嘴角,淡定无比的说分手。
裴阳一下子就急了,追问为什么,一再保证他在大学不会劈腿,就等着白槿考到自己那个城市。
白槿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淡笑着说分手对你我都好,异地恋很累的。那时的白槿就跟个老练的情场浪子一样,劝着迷途的少年归返,别再浪费时间。天知道她也是第一次谈恋爱。
分手对于一对二十岁不到的小情侣来说或许是件大事。在裴阳要去大学的前一天晚上,他站在白槿家楼下,对着在二楼阳台乘凉的白槿喊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会等你的。说完就走了。
分手对于裴阳来说是件大事吧,他那时也不过才十八岁,喜欢得深些也是自然。但是十五岁的白槿显然没有任何感触,甚至在裴阳走的那天她都没去送他。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白槿没有裴阳想象的那么喜欢他。对于白槿来说那时的点头不过顺水推舟,可能有一瞬间的喜欢,但是淡极又淡,不够她回味一晚。
后来裴阳回来后,就发现白槿搬家了,去母校也找不到她,她以前的班主任说她新学期就转学了。
算起来,白槿有十年没有见过裴阳了。
在咖啡厅能偶遇真是很惊奇,更惊奇的是这么久不见裴阳竟然一见面就说要追她。真奇怪,明明这么久没见,他怎么还想当初站她家楼底下喊话的傻小子似的?
白槿有些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头发半干,正好抹上护发乳,略略收拾完毕,一个电话打过来,白槿开着免提,双手往脸上涂着护肤品。
不出意外,果然是许石兰打来的——又一个月了,她估计是没钱了。
“白槿,我这手上没钱了,明天给我打三千块钱过来。”命令式的理所当然的语气,掺杂着难以忽视的不耐烦。
真是可笑,每次都这么急吼吼不耐烦,一句客套话都不愿意说,像是害怕粘上什么瘟疫,可是就算是这样还不是每个月要巴巴地向自己要钱,偏偏拿捏着做母亲的架子,在白槿看来可笑之极。
她细细地抹着乳液,不缓不急地开口,“不好意思,我刚交了房租,手里也没钱。”
电话果然传来气急败坏地声音,“你放屁!多亏了金毅告诉我,你爸留给你的不只是一间咖啡馆,还有一套房子。你当我傻啊还交房租?你爸死都不给我留一分钱,也不想想当初是谁陪他白手起家……”
白槿冷笑,打断她,“是啊,你们白手起家,结婚之后你就在家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做黄脸婆委屈你了。他赚回来的钱有哪些是藏起来不给你收着的?你买包买衣服花的还少?嫌我爸钱太多就拿出去养男人,养的还是我爸的司机……呵嫌我爸给他的钱太少吗,你上着赶着去往人手里塞钱,你可真是大方啊白太太。哦不现在该称金太太——”白槿语气尖锐毫不留脸面,狠狠讽刺着这个该被她称之为母亲的人。
电话对面传来气结后的呼气声,却没有任何回话,看来是没法反驳,也或许是气急了不知该如何骂回来。
气结片刻,许石兰想起原先的目的来,收了收脾气,耐着性子闷声道:“不是我花的钱多,是金毅最近在外面干点生意,手头上紧,我这给了他,慧慧的生活费又不够用了……”
白槿嗤笑,手上的动作越发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地往自己身上抹身体乳,“你可真善良啊金夫人,金毅说起来又算不得你的亲儿子,还每个月给他生活费,和金林结婚七年,就与人家的儿子情同母子了。要不是金林好赌好酒没几年就死了,看不到这景象,不然该能从地底下蹦出来……”
字字句句直往电话对面那人的心上扎去,白槿却轻描淡写地说来,似乎不把对方羞辱得无地自容决不罢休。她原本也不知道自己能这么恶毒,说出来的话能这么伤人。可伤人先自伤,她自己早就千疮百孔了,自然是由不得许石兰好过。
电话忽的传来颤抖的电波声,有东西摔在地面的声音,想来是许石兰气得将什么扔了,白槿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平复情绪,果不其然她缓了缓才艰难开口,这次带上了几分哭腔,“小槿,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们母女吧,你就算是恨我,可慧慧才七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金林他把我那点钱赌光了就死了,也没落下个退休金什么的……为了给他还赌债我连住的房子都卖了,实在是没办法了……慧慧还要上学的呀……”
“行了——”白槿打断她的诉苦,当初路是许石兰自己选的,为了个金林抛夫弃女,离个婚几乎卷尽父亲财产,现在遇人不淑也别来她这倒苦水,既然走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的感受,又何苦现在上演母女情深的戏码?何况金慧又不是她一父所出的妹妹。
“我手上也没有多少钱,等过两天再说吧。”不等许石兰说话,白槿径自掐断了电话。她终究还是心软,每每与许石兰通讯后,她看似大获全胜,最后还是得掏钱。没办法,白槿做不到看她饿死。
重重跌在柔软的床上,白槿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随即悠悠叹了口气。眼眶里薄薄雾气泛起,恍惚间是父亲临终前的脸,苍老憔悴,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恨她。”
白槿双手捂着脸,指缝依然有液体漫过湿了发际。
许石兰辜负了父亲,离婚时一丝退路都不留,击溃了父亲经济和精神支柱。白槿知道,他不是不恨的。可是父亲叫她不要去恨,是因为不愿她在亲情与恨意中挣扎为难。
可是叫她怎么不恨?她抛弃了自己和父亲,卷走父亲大半生的积蓄,害得父亲忧劳致死……现在看到她生活如此悲惨,白槿本以为自己会很高兴的,但真正看到心中却五味杂陈,心里难以言说的复杂……
半拉的窗帘还能看得到星星,白槿抹净眼角最后一点湿意,下床将窗帘牢牢拉好,回头却看到手机亮了。
白槿俯身一看,一条短信亮在屏幕上,是陌生的号码,上面写着:明天一起吃个早餐吧——裴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