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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往昔 ...

  •   江湖上有五绝。
      其一为将一手夺人性命的暗器使得犹如寻花摘叶般轻盈的江家择叶手
      其二为力能劈山开海,势如波涛般连绵不绝的吕家春秋掌
      其三为剑如流水青虹,身如惊鸿游龙的流水剑客乐昇。
      其四为稳如泰山,坐定乾坤而不乱,沉如巨鲸入海的少林铁布衫。
      其五为能医死人,肉白骨,妙手回春的江湖游医南三先生。

      云梦大泽旁立着吕家的宅邸,往日本就是一派繁华盛景,今日更是在沿岸点满了灯盏。天上的星星曜映在湖上,地上也有灯如繁星。
      吕家仆从为了今日的宴会已经提早三个月开始准备。置办宴席菜品自然不用说,更是早早地请了胡玉楼的姑娘来表演歌舞助兴,先雀阁的乐师来奏鸣曲乐。
      不过这场宴席也确实值得吕家如此大费周章。
      江湖五绝,吕家坐拥一绝,今日更是将除了飘忽不定的南三先生,和那上月覆灭的江家以外二绝都请到了府中。
      主坐上坐着一位蓄着长须的中年人,他身形犹如一座小塔健壮。想来便是这次宴会的主人——吕家吕敬了。
      吕敬掩不住满面的笑意,斟满酒举杯道:“来来来,今日我吕家能请到在座两位,真是万般荣幸啊!不只是吕家的荣幸,我们三绝聚首,更是江湖的荣幸啊!哈哈哈哈,我先敬两位一杯!”
      坐下右席坐着位梳着高冠的人,他须发尽白,可面皮上却瞧着只有四十岁。他不端酒,只是朝着吕敬拱了拱手道:“我还俗虽已有二十一年,可这酒却是从来不沾的。吕兄,失敬了。”
      “诶呀,哪里哪里,是我失敬了,云臧大师请随意。”吕敬笑道。
      说完,吕敬又朝着左席的人举杯道:“那不知乐小兄弟可否赏脸?”
      左席上赫然正是那流水剑客乐昇,他坐如松竹,面冠如玉。
      乐昇苦笑道:“吕兄,我上月方才痛失爱妻,实在无心饮酒。吕兄此次邀我二人前来,想来也是为了诛灭那近日祸乱武林的凶煞之徒一时,不若我们省去这些,早早入书房议事吧。”
      吕敬心底不太高兴,这两个人居然没一个人买他的面子。他道:“诶,乐兄同那江小姐不是还未成亲吗,就不必守那些规矩了吧。况且这世上女人还多着呢,乐兄也不必过于伤心,还是早日走出来的好呀。”
      他这一席话,叫乐昇心生怒火,可他从不做失礼的事,强行按下了想要愤然离席的心。只沉声道:“无论有没有成亲,江青滟都是我一世的心上人。吕兄这话,还是不必再提了。”

      吕敬被这么一说,也有些恼恨这后辈驳他言语。可那流水剑的实力摆在那里,若出鞘那剑光如倾斜山泉,绵绵不绝。他的春秋掌重在每一击都要能劈山海,讲究沉稳有力。缠斗之下,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于是他只好勉强笑道:“是为兄冒犯了你们间的情深,我自罚三杯,还望乐公子见谅。”吕敬把‘为兄’咬的极重,乐昇皱了皱眉,终究也不再说什么。
      这时云臧子开口道:“吕敬,既然我们做不成你的酒友,别的事就可以先谈谈了。”
      “哈哈哈,云臧大师果然是爽快人。可是没人陪我我这三杯也是必然要喝的,不为别的,就为壮个胆。”吕敬笑道。
      乐昇疑道:“壮胆?此话怎讲?”
      吕敬先是真的满饮了三杯烈酒,方开口道:“一个人要想将自己的声誉全然抛诸脑后,岂非很需要勇气?更何况我吕家在江湖上也算是赫赫有名,这种事就更难了。”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既知当年有错,倒也不必死不承认。”
      云臧子似乎知道了他想说什么,低头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吕敬问:“二位可还记得当年的溧阳凌氏?”
      乐昇道:“我知这家族名号,不知吕兄究竟欲讲何事。”
      溧阳凌氏十年前就已衰落,乐昇师从青衫老人,五年前才下的山。

      云臧子直言问道:“当年那凌氏家主凌霄锐的死是不是同你有关?”
      “是。”吕敬惹人讨厌的地方很多,但他却坦坦荡荡。
      “那是不是也同襄阳江家,襄阳江氏,庐陵王家,金陵曹家......乃至芜城宋家都有关联?”云臧子继续追问。
      “是。”
      乐昇听到了江家,顿时坐不住了,欲起身质问道:“那凌霄锐不是病逝的么?怎会.......”。
      云臧子伸手打断了乐昇的话,示意他稍安勿躁。他又一次发问了,这次的的声音很轻,掷地有声:
      “当年你们究竟是怎么在藏羊山上杀了他。”
      吕敬低头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我们十家各派高手围攻,山下又有六家接应。一得手,便匆匆火化了他送回了凌家,说是染了疫症病逝了。”
      乐昇已经怔的说不出话来。
      云臧子长叹一声道:“那想来能让你们这么多人背信弃义,沦为蝇营狗苟之辈的理由——凌家纵横江湖二十年的秘密,也被你们得到了?”
      吕敬摇了摇头道:“不,我们没有。”
      这次轮到云臧子惊讶了,他道:“可那东西不可能还在凌家,若是在,他家绝无可能衰落至此.......你们把他丢了?”
      “不,有一个人得到了它。”
      “谁”
      “凌家凌妤罗。”

      他吐出这个名字的那一刻,湖上的星火仿佛都黯淡了一些。
      云臧子不说话了,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眉头紧锁。
      吕敬也沉默,只是沉默的喝酒。
      乐昇曾听江青滟提起过凌妤罗,以一种惋叹的口气。曾经武林的第一美人,她的家室,美貌无人能企及,甚至性子都格外和顺善良。仿佛天边的姣姣明月,她的光辉曾经叫多少女子黯然神伤。
      江青滟只在小时候远远地瞧见过她一眼,只一眼,连她也为那光辉所折服,半点嫉妒也生不出,只是羡慕。
      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凌霄锐的七七之日,于自己的妆楼自焚而死了。

      想来那群雄争逐的凌家秘宝,也随她一起燃尽了。

      夜渐深,湖上的星光却越发暗淡,或者说吕家燃在河畔的灯盏灭了些许。
      乐昇虽然震惊,可说到底知道的远不如这两个人多,所以他虽然一时难以从自己的震惊中缓过来,但也能感到有东西不对劲。

      沿岸的灯火犹如断了的风筝线,一个接一个的暗了下去。
      乐昇喝道:“两位前辈!似乎有人来了!”
      吕敬和云臧子霎时起身戒备,可天地茫茫连一丝风也没有,月也依旧是月,哪里有什么人影?
      然而沿岸的灯盏暗下去的速度去没有变。
      吕敬眉头紧锁,他知道灯盏暗淡必然意味着负责守着那盏灯的门生已经遇害。可湖边夜色茫茫,根本看不清有什么人影袭击。
      风犹如凝滞了一般,天地间一点声音都没有。
      当守在厅外的那盏灯火也灭了时,乐昇抬手按住了剑柄。只要他想,这把流水剑就会瞬间出鞘,割断所有他想要杀的人的咽喉。
      忽然间乐昇感到有一阵疾风掠过他的面颊,乐昇抬手时流水剑已然出鞘,横扫过他的身畔。
      云臧子也感受到了乐昇这边的风声,凌空跃起,直冲向风声来源。
      锵!
      这不是乐昇砍中了那人,云臧子的一手由上而下的踢击也落了空。
      那个人踏在了乐昇横劈向他的剑上,侧身闪过了云臧子的袭击。

      只一个动作,这位不知名的袭击者就已躲过两个人的杀招。

      乐昇心下一沉,他回收剑势,转手再次刺出一剑。
      这时候吕敬也反应了过来,他怒喝一声,起手便是一招及其刚猛的春秋掌,骤然劈向闪躲着乐昇剑势的那个人。
      面前一剑,背后一掌,看似是个死局。
      那个人却也不躲,猛然发力拧住吕敬劈向他的手掌,生生拽着他改变了身形,直冲到袭击者身前去!
      乐昇突见面前吕敬已然成了袭击者的肉盾,惊骇之下却不收剑。反而也跟着反手改变角度,剑锋依旧直追袭击者的心口。

      吕敬被握着手腕,只觉腕骨好似都要被捏碎。他大骇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巨力,能擎住专精掌法的他。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吕敬后心便挨了一脚。
      袭击者松开了他的手,直接把他踹向乐昇,逼得乐昇不得不收势。自己则借力往后一闪,错开几步,刚好躲过云臧子的一拳。

      袭击者拉开了距离便不动了,他静静地站在月光里。
      他也不像乐昇几人想象的蒙着黑布面纱,他丝毫不隐瞒他的容貌,只堂堂正正的立在那里,仿佛是一位应邀而来的客人。
      乐昇心下一沉,这种人要么是来赴死的,要么是及其确信,不会能有人活着从他手下走出去。
      “阁下何人,为何袭击我等?”云臧子开口问道。
      “只是个无名小卒,为寻仇。”这人居然也坦坦荡荡的答道。
      “既然你已抛弃姓名,又来寻谁的仇?”
      “有些事同姓名无关,我来寻恶者之仇。”
      “那他非死不可吗?”
      “非死不可。”
      “若我出手拦着你待如何?”
      “拦与不拦,没有任何区别。”

      云臧子长叹一声道:“你手中无剑,杀气却已在眉睫。.......多年不见,你的功力竟然精进至此。拦与不拦是没有区别。我也不会拦。”
      说完这句话,他居然真的转身对吕敬道:“世上的事总是有果必有因的,你应该清楚。你与他之间因果偿还,不与我等相干。”
      吕敬凝视着那在月下的袭击者的面庞,忽的眼眉颤动,似乎察觉了什么。他张口欲言,却又把话语尽数吞咽下去。最终干涩的开口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有我的因,你必然回来......我早知道......”
      忽然吕敬咧开嘴,长笑了一声道:“罢了罢了,我生死有命在天。只是你出招前,真的不想知道我们当年是怎么知道她在那的?”
      袭击者恍然震住,他的孑然凶狠瞬间褪去。他顿了顿开口道:“是江青滟告诉的你们。”
      “哈哈哈哈,一个黄毛丫头,凌妤罗当时虽然慌忙逃命,但怎么可能连个小孩子都发现不了?”吕敬又笑了。
      “什么?这关青滟什么事?”乐昇本在一旁静观局势,听到江青滟名字惊道。
      吕敬不理他,只道:“凌家大宅,谁做主?谁最希望她死?”
      月光下寒芒飞掠而过。
      袭击者还在原地,他眉头紧皱,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撕咬敌人的咽喉。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
      吕敬痛的大叫出声,两柄银制的柳叶刀刺入他的膝盖,锁死了他的关节,让他不得不跪趴在地。
      “哈哈哈......”吕敬没有停止他的笑声,即使他已因为巨大的疼痛而涕泗横流,“我有我的因,他也有,却找他吧,去找他吧.....哈哈哈哈,你明明知道他就是.....”
      月下又有寒芒掠过,不过这次,一阵剑光击中了它,兵刃相击,声响清脆而凛冽。
      是乐昇横剑挥击,截住了袭击者的柳叶刀。而柳叶刀这次是冲着吕敬的咽喉来的。
      “二位之间的恩怨,我不管,也管不了。我只想问两位所谓之事与我妻江青滟有何关系?各位又同她的不幸有何关系?”乐昇沉声道。他最后几个字压得极低极深。
      吕敬边哭边笑,眉眼皱作一团,他因为疼痛而疯狂,却依然能吐字清晰的道:“懦夫呀.....懦夫呀......你明明知道他是谁。乐家小子,你不是想知道谁烧了江家,杀了江青滟吗?这不,在你眼前啊。”

      乐昇虽在他们的谈话中隐隐感到了什么,但当答案真正出现时,他的剑比他的想法出的更快,更急。
      绵绵不绝的剑光直向袭击者刺去,乐昇轻跃起来,如同云中飞燕。
      袭击者向后仰到底,一面先躲开正面的攻击,弯腰到底后再猛然发力起身,屈腿,直踹乐昇腹部。
      乐昇按着袭击者的头,在空中换了身形避开这一踢,反手握剑就要往袭击者头上劈。剑势清冽而狠绝,疾如闪电。
      但他未持剑的那只手被袭击者死死地抓住了,在他的剑劈下来前那一霎那,乐昇被握着手腕直接从上空甩了下来。袭击者握着他手腕甩他出去,轻松地好似摘去落在头顶的一片落叶。
      乐昇一击未成,落地时用剑撑在地上,翻身呈跪地姿稳住身形。
      他听到一声闷响,□□割裂的声音。
      他再一抬头,袭击者已不再立于月色中了。
      吕敬面前的地面上都是血,他身上也溅的是血。
      而他无头的尸体正跪在那里,脖子上还不断喷涌这鲜血,四处喷溢。

      云臧子站在三尺开外,缓缓抚摸着一串佛珠。

      乐昇咬牙道:“大师为何不拦住他,若是......”
      “我又为什么要拦?我又如何拦得住。”云臧子淡淡道。
      “......”

      乐昇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握剑的手颤抖。吕敬的血那样红,盛怒之中他恍惚又看见了江青滟满身是血倒在廊前的样子,在晨光中,她的身子还是温热的。
      “一个人若想拦,那便总会有办法的。”乐昇恨道。
      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被他遗忘了很久的人。自从江青滟死后他过的浑浑噩噩,而他知道这个人也一定跟他一样。
      但那个人也跟他不一样,那个人更狠辣,更果决,有仇必报。
      乐昇抗拒着与那种小人为伍,他的风骨是他的骄傲。

      但......

      “昇,便是日升,阿昇改日你要娶我,可得早早地来。”江青滟曾经如此笑着说道。

      可惜最终她没能等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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