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忘》恩普莱茵

8、过往（8）

　　回家后，发现叶宁果真做了一桌菜在等自己，沈衡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桌上也摆了卓然爱吃的蒜蓉排骨和清蒸鱼。

　　他随口一说，叶宁还真记了下来。

　　原本沈衡是不爱吃蒜蓉排骨的，且他对蒜是过敏的，清蒸鱼倒还可以接受，只因卓然爱吃，他才碰一点，但卓然在时，也不许他碰一丁点蒜蓉排骨。

　　卓然总说这排骨是他自己的，看似一丁点不愿分给沈衡，实际上是不让他碰一丁点和蒜有关的东西。

　　沈衡看着桌上的菜，面上的表情柔和下来。

　　管家王妈接过他的行李，笑眯眯对他道：“夫人可一直盼着少爷回来呢。”

　　对至亲之人的热情，他是没有办法拒绝的，王妈从他记事起就在沈家照顾一家人的生活起居，因为王妈在，沈家向来是井井有条的，沈衡点点头：“行李先放在楼下吧，箱子太大，吃完饭我自己搬上去。”

　　听见外面的动静，叶宁从厨房跑出来，她还穿着年轻时那件淡绿色的围裙，脸上沾了少许面粉，样子滑稽，看见沈衡，一脸惊喜道：“儿子，你回来啦！”

　　她正在做饭，给他做小时候经常给他，朱珠和卓然做的兔子馒头，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的。

　　要说做饭的话，三家长辈，数卓然的母亲，赵明珠做的菜最好吃，她是名门闺秀，从小到大，家教里缺不了的是烹饪，以及各种社交礼仪，才艺，显露给人的皆是自身优点。可嫁给卓远城后，她才变得像别的女孩一般，能将自己的缺点毫不掩饰地暴露于人前，告诉别人，她也不是完美的。

　　赵明珠不像其他长辈，古板固执，在知道了卓然和沈衡的关系后，最先是惊怔，随后抱住两人。

　　“如果外界的言论太过难听，就不要倔强，到妈妈的怀里来，避风港永远为你们开门。”

　　他每每想起，总热泪盈眶。

　　他对卓家是怀有愧疚的，因为他自私的感情，让卓家失去了最爱的儿子，可他却还苟活着，此罪难抵消。

　　兔子馒头出锅时，一股浓重的奶香味儿飘进沈衡的鼻腔，难得一家人能够在一张桌子上，沈衡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心上涌来的是温暖，看着叶宁忙碌的模样，他一个大男人，却有种想哭的冲动。

　　家宴难免要请卓家一起，卓远城和赵明珠来时，沈家的餐桌上已经琳琅满目，沈衡起身迎宾，赵明珠看见他，冲他微微一笑。

　　赵明珠显然精神状态不好，黑眼圈肉眼可见，也不再画着精致的妆容，整个人像老了十几岁，要说卓然和沈衡这段感情是不受家人祝福的，倒也不完全是，至少卓家还是开明的，卓远城也不是与沈智远一样古板的人，至少，卓家是真正接纳过两人感情的。

　　看到赵明珠的模样，沈衡难免心中一阵悲痛。

　　怕朱珠看到赵明珠的模样会起疑心，也怕赵明珠要应付朱珠实在太累，沈智远特地没喊朱珠一起来，对于三家人来说，卓然去世，无疑是最为沉痛的打击。

　　“干妈。”沈衡喊。

　　尽管赵明珠不怨沈衡，她知道这一切都不应怨沈衡，不像别的母亲，丧子之痛会将情绪加诸到任何人身上，要说丝毫和沈衡没有关系，那也是不对的，只是命数如此，也怨不得谁。

　　可心中的悲痛也没减少半分。

　　随后，沈衡以极其微弱的声音道：“对不起。”

　　如果不是他从前非要和卓然在一起，非要和卓然离开这个家，也不会这样了。

　　赵明珠摇摇头：“好孩子，自责什么？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这一场家宴，吃得并不太开心，所有人都没从卓然离开的事情中走出来，卓远城和沈智远喝了酒，两人分明是四五十岁的人了，还如小孩儿一般心性，抱着在一起痛哭。

　　“是我教子无方，阿城，才让阿卓早早的就……”

　　卓远城一听也红了眼眶。

　　“卓然那小子是走运了，阿衡是个好孩子，不要怪他。”

　　叶宁和赵明珠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沈衡听得难受，灌下一口烈酒，灼烧着喉咙，充斥着味蕾，脑袋受了刺激，又开始疼得厉害，他皱眉，揉揉太阳穴。

　　他咬着舌头，才让自己忍着没有发声。

　　不能，不能让人发现他的病情。

　　尽管如此，赵明珠还是发现了沈衡的不对劲，她问道：“阿衡，你怎么了？”

　　沈衡摇摇头道：“没事。”

　　叶宁闻言，看向沈衡，问道：“不舒服吗？”

　　“酒太辣了。”

　　叶宁点点头，随后劝诫他少喝一点酒，赵明珠也道：“不要喝太多酒，不要像这两个不成器的爸爸一样。”

　　“不成器？”卓远城最先接话，醉眼朦胧地看着赵明珠，像个讨糖吃的小孩子：“阿珠不要我了吗？”

　　赵明珠无奈，只好抱着卓远城的头哄道：“要阿城，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