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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梅花庄 ...

  •   卯时,小梅端着洗漱东西走进少爷的房间。
      推开门便看少爷坐在床上,如墨般的黑发落在肩上,身上披着外衣,抿着薄薄的嘴唇,目光呆滞,盯着刚进门的小梅。
      坐在床上的人,是梅花山庄庄主石黎正妻江室所生之子,是石庄主唯一的儿子。
      石庄主至此只娶了江室一人,并未纳妾。江室体弱,在调养几年后才怀孕生下一子。这是小梅进山庄就知道的,反正她很羡慕向往这样的婚姻。
      小梅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拿了一条粘了水的毛巾,向床边走近,“少爷,该洗涑吃了,早饭已经做好了,等下就给您拿进来。”。
      然而那位石少爷似充耳未闻,仍一动不动,只有双眸里的倒影随着小梅的动作在转动着。而此时,画面是小梅半勾着腰,双手捧着毛巾,微侧着头,看着他。
      她必须承认,石少爷长的确实很漂亮,没错,不是英俊是漂亮,她从空耳岛一路走过来,还未见过比他漂亮的人,连那青楼里的花魁都没有。
      如果让小梅找一个词形容他的美,依她现在的学识只能说,是狐狸精转世的,这是她听书听来的。之前她在一个酒楼里当伙计的时候,说书的人总是在讲什么苏妲己,总之很美。
      但是梅花镇里的人都知道,梅花山庄的少爷看起来是个美丽不知方物之人,却脑袋有问题。他们总是在猜想,是不是应为长相太过阴柔,缺少刚阳之气,才导致的痴呆。
      石庄主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爱子心切。在发觉他与一般人不一样时,就开始出山庄寻名医了。
      然而那些被请来的所谓名医,在切脉之后,皆摇头,悻悻离去。
      后来,在石少爷十岁那年,江室带着他去雨俺寺拜菩萨。离开时,刚好住持从后面走出来,瞧见他,皱着眉头也像那些名医一样摇头。
      江室一时没忍住,眼眶红红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住持都是心善之人,雨俺寺的住持也不例外。他走到江室面前,蹲了下来,差不多与石少爷齐高,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印堂穴。
      江室瞧见住持在碰到自己儿子的那一瞬间,他眼神中散发出正常孩童应有的活泼劲,可住持一放手,又恢复成呆呆的。
      “今观其子之相,此症乃缺少一魂一魄所致,恐出生之时,遇非常之事。为其找回所缺是物,必复子原。”
      “可如何寻找?”
      “等缘。”
      住持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只留下江室满脸疑惑的表情。
      回到家,江室将这事跟是庄主说明,两人皆叹气。
      后来石庄主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频繁的求医,不过却在一次回家的路上,偶遇了“据说”已经隐居多年的老医师,便请下山,为石少爷诊治。
      老医师喜静,又为了方便诊治,忍痛将他们安置在梅花庄最西边的梅静院,只派两名家仆照顾他们饮食起居,还吩咐闲杂人等不得入梅静院。
      而原本照顾小少爷的小乔,前些天向庄主告假回家,因为她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回家成亲。
      本来这事也轮不到小梅头上,山庄里比她资历深,干事利索的婢女多了去,况且她进庄就一个月,人也才刚认全。
      可今晨,她睡得好好的被管事的婆婆从被窝里揪出来,交代她从今日起开始要照顾少爷了。
      她从刚起床的其她婢女眼中看到了羡慕,嫉妒,而她只是邹邹鼻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也是她内心的想法――波澜不惊。
      小梅才回过神来,发现手的中毛巾已经没有任何热气了,甚至还有些凉。
      石少爷却还是保持之前的那个动作。
      小梅一边想着,我还是喜欢呆在大厨房,因为每天都可以吃到余师父做的各种口味的鱼,一边转过身,想将毛巾放到尚还有热气的铜盆里。
      刚一转身,小少爷伸出手臂扯住了她的衣摆,另一只手指着毛巾,然后指着自己的脸,双眼还满是期待的样子望着她。
      自从那个老医师来到山庄没几天,少爷的表情比之前丰富了许些。你看,刚刚还是目光呆滞,现在就是炯炯有神。有些夸张了。
      可这一动,就让原本就只是搭在肩上的衣服落在床上。
      现已经深秋了,早晨的气温总是那么低,小梅想一动不动蹲在灶台旁取暖,再一次想念她的大厨房。
      小梅怕少爷感染风寒,被管事婆婆责骂。管事婆婆责骂起来,方圆十里都能听到,记得刚进山庄不懂事,做错了事,不仅被骂了,还会罚她洗半个月的菜,整天整天蹲在水井旁,洗一天的菜。本来就不喜欢水,入秋了天气慢慢变冷,就讨厌起来了。
      赶紧将毛巾丢进铜盆,一只脚跪在床上,弯过少爷的身体,将滑落的衣服,重新搭在他肩上,想了想,最终将衣服给他穿好,又把被子披在肩上。
      “深秋了,有些冷了。”
      小梅并不期待少爷会回应她的话,因为从庄里人嘴中知道,少爷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但人心总是奇怪的,说是不期待,那是骗自己的假话,小梅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期待。
      爬下床,走到盆架旁,想将盆中的毛巾拿出来。小梅太低估这深秋了,此时铜盆里的水,已经冷了,虽然不刺骨,但不影响它现在从热水变成冷水的事实。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小梅这样心里安慰自己。
      趁着还没到刺骨的地步,赶紧扭干毛巾轻轻地在少爷脸上擦拭。
      一切都弄好,距离小梅刚进房差不多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走出来刚将房门关上,便看到老医师杵着拐杖,从远处一锤一拐向她走过来,眯着眼睛,望着她。
      小梅自认为自己不是个自恋的人,可是老医师确实是向她走来。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确实是自己自恋了,她此时正站在少爷的房门前,老医师是来给少爷诊治的。
      在她发怔的这一小会,老医师已经杵着拐杖走到她面前。
      站进了,眼睛却眯得更小,“你是新来的?”
      小梅惊诧,眼前的这位老医师看起来全身都是白的――头发的白的,眉毛和胡子也是白的,连身上的衣服都是白的,照她的猜想声音应该是苍老的,包含看透人生的沧桑感,因为她的族长就是这样的声音,可老医师的声音却很年轻,甚至少年独特的不谙世事的感觉,跟他的形象不符。
      可疑惑归疑惑,小梅还是要行礼的,毕竟这位老医师可是被庄主和夫人供起来的菩萨。
      端着铜盆,欠了欠身,算是行礼了。
      然而开始犹豫了,不知道老医师所说的新来的,是指新进庄的,还是指新进梅静院的,大脑飞转了一圈,才开口回答。
      “是的。今早被管事婆婆叫来照顾少爷的。”
      很平常的声音,跟今早的表情一样,波澜不惊。
      只见老医师用袖子揉了揉眼睛,也许是人太老了,站累了,一只手缚在另一只手背上,扶在拐杖上。
      “是吗?”
      这看似的疑问句,可却是个陈述句,因为老医师的音调一点都没变。
      “一大清晨就来了,婆婆怕打扰医师,就没禀告您。”
      “是吗?”
      这次是个疑问句了。
      “是的。”
      “那行吧,你先回去吧!”
      小梅说了声是,抱着铜盆,从老医师身旁绕过去。
      穿过老医师,走了两三步,小梅轻声大呼一口气。
      这老医师肯定是故意的,刚刚说话的时候,周身放出一阵阵寒气,冷的她直哆嗦。
      想着还是快些走,跑了两步,身后的老医师就开口,直接吓得她手一松,哐啷一声,铜盆掉在地上。水都洒在她衣服上,但她却管不了什么。
      “我早就注意到你了。”
      “医师您在说些什么呢?奴婢愚笨,听不懂。”
      “我说是我跟庄主说把你安排进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过来了。”
      也就是说,我离开温暖的大厨房就是拜他所赐?小梅在内心想凌迟了他。看他瘦瘦弱弱的,估计割不下几块肉,都不够大门前那条狗撒牙缝。
      “为何?”
      “因为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的原形是一直猫。”
      小梅张大了嘴巴,惊奇老医师居然知道她的原形。
      既然被识破了,小梅也不好躲躲藏藏,直接恢复成原形,果然是一只黑白相间的猫,耳朵还有一只是弯着的。
      旁边有颗树,小梅觉得自己应该爬上去,地上很危险。她这样觉得,也这样做了。
      刚爬到一般,老医师就转过身,那动作真的是很缓慢,因为等他完全转过身来,小梅已经爬到最高的一个树枝上。
      老医师转过来,在地上只看到一个倒扣的铜盆,周围都是水迹,环视了四周,却任然没看到任何东西。
      而小梅觉得自己安全了,才开口道:“你怎么知道?”
      老医师循着声音才看到站在树尖上恢复原形的小梅。
      小梅可以从他的那张满脸皱纹的老脸看出了担忧。
      “树太高了,赶紧下来。”
      小梅没在确认对方是否有敌意的情况下,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你是谁,为何知道我的身份。”
      老医师见她不下来,只好作罢,回答她的问题。于是他摸了摸不太长的白胡子,露出笑容,本来满脸皱纹,还眯着眼睛,这一笑,像是个特老版的弥勒佛。
      “我就是个普通人,被庄主请来看病的。”
      “别跟我扯开话题,快回答我的问题。”
      老医师苦笑,耸耸肩:“我不是回答你了吗?”
      小梅是有点缺心眼的,想了想,刚刚确实是回答我的问题,可总感觉有些怪怪的。此时小梅的两个耳朵都弯了下来。
      “能化为人形的猫,难道是从空耳岛来的?”
      小梅听到空耳岛,耳朵立马立了起来,可也就那么一瞬,然后拉耸着耳朵,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止不住的往外流。
      小梅想,此时自己一定很难看,自己堂堂七尺猫儿,居然在这里流眼泪。
      没错,又一个没错,小梅原本是男身,女身是为了方便。
      “空耳岛已经没了。”
      “没了?”
      “嗯。”
      “为何没了?”
      老医师放低了声音,配上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很舒服,至少让小梅听起来很舒服。
      小梅回忆着上一次听到这种声音是什么时候,对了,是一百年前,他的喵父,在他被同龄猫欺负安慰他时。
      小梅眷恋这样的声音,就像他很想念他的喵父一样。
      “我也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小船上,随着海水飘荡,躺在我身边的族长,已经奄奄一息。”
      “那族长呢?”
      “已经死了。”
      “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小船在海上飘荡了好几天,然后海风将我吹到一个小渔庄,然后我循着一股很熟悉的气味,一路走到这里来的。”
      小梅想起族长临终前,痛苦的模样,内心十分悲伤。族长希望他好好活下去,可小梅总感觉一只猫真的很孤独,生活也是勉强过下去。
      小梅抬起前脚,在脸上打圈,其实就是猫洗脸的动作,而小梅并不是洗脸,而是擦眼泪。
      “都说空耳岛上的猫眼泪可以治百病,又以真情流露所出的眼泪为最佳。”
      小梅这时才发现,站在地上之人已经不是那一身白的老医师,而是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青年,手上已经没有拐杖,多了一把扇子。
      小梅再次警惕起来。
      “你是谁?”
      青年摇着扇子,还是用刚刚那声音,不过语调却高昂起来,带着些激动。但没有回答小梅的问题,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小梅听的。
      “我果然幸运,还多了几滴,回去冷然也会好起来的。”
      然后对着小梅露出笑容。
      眉眼弯弯,阳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跳动着,眼睛弯成初五的月亮,黑黑的眼瞳里是透着雾气,让人看的朦朦胧胧。
      小梅这一生都记得,他自己就是“沦陷”在这笑容之中。
      “是我呀,刚刚那位老医师,谢谢你的眼泪,才让我恢复。”
      恢复?小梅从未听说过自己的眼泪还有这作用。
      缺心眼的小梅也就想到这一个问题。
      但变成青年模样的老医师,感觉好看了许些,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跟喵父长的一样。
      小梅已经记不清喵父的模样,时间太长了。
      青年收敛了自己的笑容,露出悲伤的样子,声音也底了一调。
      “还有对不起,让你想起痛苦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
      小梅不想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这种表情像是会传染,小梅的心又开始痛起来。果然他还是喜欢之前的那个笑脸就很好,因为这样,就可以暂时忘记悲伤,因为这样,他就可以想起开心的事情。
      小梅对青年没了警惕,就想着要下去,树上太冷了,风大。要知道猫总是喜欢往暖和的地方钻,是因为他们怕冷。
      天真的他却发现自己爬的太高,下不去了。
      哀声的喵叫了一声,四只猫爪紧紧趴在树枝上,生怕掉下去。
      青年见此,脸上的阴霾散去,露出刚刚那样的笑容。
      对,就是这样笑,就这样。
      青年将手中的扇子,变成一个小木盆,指挥着它,飞到小梅的旁边。
      “跳进来吧,它会带你下来。”
      小梅试探性的伸出一只猫爪,在木盆上挠来两下,确定它是安全的,不会不结实,不会翻盆,这才鼓起勇气跃到木盆里。
      木盆平稳的落在地上,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恢复成扇子,回到了青年的手中。
      青年弯下腰,抱起四腿发抖的小梅,让小梅前两条腿趴在他肩膀上,一只手托住屁股,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小梅的头靠在青年的肩膀上,被青年抱着,在寒风瑟瑟一阵一阵吹来的深秋,显得十分暖和,至少肚子不冷。
      小梅很享受,闭着眼睛问青年:“你叫什么名字?”
      小梅感觉青年的手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出声。
      “我叫肖子俊,你呢?”
      “非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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