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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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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昭被断崖式分手了。
寂静的公园吹过几阵野风,他的心上人丢下寥寥数语后转身便走,背影决绝,他一贯的冷静自持,就那么徒然失了分寸。
他是慌的,下意识的想用尽力气挽留,然而喉头滑动,最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说,不要纠缠。
而他向来绷紧的自尊,在那一刻也拉住了他。
待人再看不见分毫后,朝昭回到研究生的躺椅上,用手臂遮住眼睛,忽的觉得心口疼痛难忍,喃喃自嘲,终究还是失了控。随后意识陷入一片黑暗,直至黎明的光线透过窗户扫在脸上。
朝昭拿开手臂,睁开被阳光刺的微红的眼,蓦然发现世界变了,他也变了。
他胎穿古代了,成了一个小婴儿。毫无征兆,猝不及防。
国度是一个名为天理的小国家,历史架空,却又与他原世界中的古时文化,惊人的相通。
天理二三三年,春风一过,千树万树梨花开。云河县城,南街以东的三进古制小苑,朝昭一晃,已从话都不会说的婴儿长成了五岁的幼童。
五年了,足够他想通很多事,也足够让一些回忆里的未尽之事成为遗憾。
比如,这里山山水水都美,民风淳朴,养父养母也都对他很不错,留在这也没什么不好。
又比如——
终究是无一可交流共情的“同乡人”。
只余下个冷冰冰又武功了得的小丫头,时常蹲在墙头,倒有点像从前的心上人一样,喜欢招惹他。
比如现在。
“咚——”
一颗梅核儿掉进了朝昭端着的空花盆里,转了几圈。
正在低头面壁思过的朝昭嘴角慢慢下抿,缓缓抬头,稚嫩声厉声而出:
“慕吵吵!”
毫无威胁力,却是苏的墙头的小女孩,差点一趔趄。
空气静了几秒。
眼见朝昭神色又冷,一身墨绿衣衫眉目如画的小女孩身子一僵,蹲蹭着背过身,默默将手中剩下的糖渍梅子都塞进口里后,抱着剑,不动了。
朝昭的脸彻底黑了。
然而不等他发作,一声怒吼传来:
“叫你反省,这就是你的反省?四处张望,有没有把为父的话放在眼里!你是想我使家法吗?”
朝昭颤了一下,复低头。
“好了好了,青哥你就饶他这回吧,昭儿一向乖巧,他……”屋里传来一声温柔又心疼的轻劝,是朝昭的娘,颜禾。
只是不劝便罢,一劝,不待她说完,朝青的怒火又蹭的上了一层:
“乖巧?乖巧能把沈夫子的头发扯了!乖巧能把同窗的衣服扒了!入私塾第一日就这样,我看平日里都是让你给惯坏了!不是你拦着,看我不打烂他的手,罚他站已是轻的了。”
然后尤自不解气,将手中侍弄的盆栽重重往书案上一放,继续对着窗外的朝昭吼道:
“今天给我站到晚上,学不想上了,晚饭也别吃了!花盆给我端好了!”
朝昭不敢吭声了,抿了抿嘴,随后低下头一心稳住摇摇欲坠的花盆。
而嘴里还含着梅子不动的小女孩,听见吼声,扭头隐约见低着头的朝昭,眼眶有些不易察觉的微红,心知坏了,事搞大了,赶紧一个旋身飞回了自家院子。
习武之人,眼力非常,也是不好。
小朝昭,老爱面子了,一会万一搞哭了,她这个伪小孩,真“声控”小姐姐可会心疼。
是的,伪小孩“慕吵吵”,今年四岁半,只比朝昭小半岁,隔壁来历不明贯爱飞檐走壁、轻功了得的慕家独生闺女,本名原是单一个“暮”字。
打出生后,她便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成年人,只是为何会这样认为,慕暮自己也不知。
记忆全无,便无从考证。
古往乱力鬼神之事,本就为世难容,慕暮不傻,既已如此,她便敛好心思,尽力不露异象于此世。每日里只望平静长大,寡言少语,冰山一样面无表情,除了吃饭、睡觉、练剑,唯一爱好,就是招惹朝昭了。
朝昭,她隔壁家气质冷俊的五岁小准书生,小小年纪便已有倾城之色。眉目精致,发若墨染,一张小嘴殷红殷红,简直好看到不行。平日一般也不大爱说话,然一开口却如万年雪山上莲花骤开,声音清澈好听的让她毫无抵抗力。
从见到朝昭第一回,慕暮便怔住了,莫名被吸引,又莫名感到高兴,似是什么失而复得。
慕暮无解,也无从得知。却不妨碍她下意识就想跟在朝昭身后,想对他好,想多了解他一些。也由此跟的回数多了,招了朝昭的烦,取了名“慕吵吵”。
当然,“慕吵吵”也不是朝昭取的唯一绰号,还有什么“慕冰山,慕头剑、慕丫头片子”诸如此类多不胜数,今早他还刚取了“小妖女”,只是“小妖女”这个绰号只敢心中万马奔腾的偷偷喊。
原因,说出来有种羞耻感。全因他今天才激发的5毛钱特效般的“金手指”,他今天被赶出学堂挨上朝爹的罚也是因此。
而激发的引线,便是慕暮。
今日早饭过,又一次抗争无效后,朝昭皱着眉,一言不发的在颜娘的殷情准备下,取过书本笔墨纸砚,出发前往附近的云山私塾,上这古代的第一堂蒙学课。
我26了,上什么幼儿园。
朝昭抱着胸,顶着5岁的稚嫩面容,颇为冷酷的走在街上,思绪纷乱。
前世朝昭已是国内顶尖的植物研究所的研究员,博士在读,一心只爱研究个花花草草。
来到古代,恰巧朝爹也是个有点名气的花木培植师,往后几可预见的是,他或许又可以继续干自己热爱又擅长的事了。有一技在手,不算空身而来,也让朝昭对留在这个世界也有了些安全感。
只是长到五岁,朝爹却不同意了,非要他去读书科举。
不想去。
好不容易读到博士,毕业论文都过了,只差发学位证了,告诉他要重头读起,不能接受。
他争了许久,朝爹不知一小不点的孩子哪来那么多理由,但,就是不松口。问理由,却道他无这一途天赋,此世道于他,惟读书才是出路。
这话他是不信的。
天赋不提,虽说古代信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但从平日相处,很明显,朝爹却不是有这一类想法的人,他自己就是个自得其乐的匠人,况乎如今天理国国泰民安,百家齐放,还甚是繁盛。
直觉上,朝昭心里一直猜测是不是因为那个理由,却不敢挑开去证实。
便是,他非朝青颜禾亲生。
出生之时他便遇上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狗血大戏,被死士带着逃亡颠沛一月后,才幸得其所救并被带至云河县抚养。
只不过,他不是太子,倒像是个什么侯爷的儿子。狸猫也非猫,小小一孩子,也不知是谁家的,如今大约好好的顶了他的位置,当了个好儿子,享受着本属于他的一切。
他原来其实有点心酸,但朝爹实是一个称职的好父亲,颜娘也是个不能再好的母亲,今世能得这样一双父母,能享这样一份前世也少有的厚爱,他已很知足。
而对于亲生母亲,他只记得出生时那晚,他被她抱在怀里,她摸在他脚上的手凉凉的,他有些疼,别的,却是没有了。
出生时尚小,耳不清目不明,又嗜睡,逃亡路上还被转手好几回,他如今模模糊糊所能回想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至于内中有什么家恨国仇,算了,离他很远。
他不会主动去探寻,一路刀光剑影牺牲那么多人,为的只是他活命,他必须要好好长大,这是责任。若是宿命,该来的终会来。若永不来,安然一生也好,养恩也总要得报。
只是他如此想却不能言,朝爹颜娘不知,大约也不是如他一般想。
初见他之时,他才将将一个月大,包裹的襁褓虽普通,但内里贴身的小衣确是难得一见的缎锦,非一般人家所有,颜娘朝爹便总忧有朝一日他的亲生父母会找上门,带他走。
颜娘舍不得,她不能生了,朝昭早已成了她的心尖肉。
从抱起他在怀里开始,夫妻两人对外就把他认作了亲生的,除了想让他少些流言蜚语,也是想起救他时,护在他身上死去的黑衣男子身上惨烈的刀伤,怕亲生父母没寻来,却先等来了寻仇的人。
两人把他看的比什么都重,朝昭也不忍让他们伤心,所以对于去科举或与他身世有关这个猜测,他也只能按下不提。
思绪回笼,今日是他拜师后去私塾的第一日,眼前再拐过两条巷子就到了,朝昭抬手捏了捏眉心,如今多想无用,当务之急还是想想如何免于上学才是紧。
一阵吵嚷声传来,一拐弯,正思索着的朝昭,眼前出现了一幕经典画面:
儿童版“人高马大”的纨绔小子ABCDE围堵欺负柔弱小姑娘F。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一个英雄救美的小男主G。
朝昭抚了抚额头,皱了下眉。
出风头的事,他最不想沾了。况如今他这五岁孩童模样,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参到这样的戏码里,他不会是男主角G,只可能是个配角Gun。
若视而不见……女孩小小一只,神色冷俏,持剑而立,半步不让,错不了了,是隔壁会提剑砍人的慕暮。
嗯?慕暮?
朝昭感觉头更疼了。
轻功再好四岁半,剑术再好四岁半。这群小子,全都大一轮。
慕暮,这个破孩子。
离私塾上课还有一会,朝昭叹口气,左右寻了两块土渣巴捏进手里,躲进暗处。
等了一会,救美的小男主倒真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是沈夫子家的幺儿沈尤。只是年龄也不大,二对五,也是吃力的很。
双方奶凶奶凶的对峙一分钟后,推搡开始。
朝昭瞅准一个空子,捏碎土渣巴往前一撒——
“哇,娘亲……”
一众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声在街道上响起。
朝昭汗,没想到土渣巴威力这么大。
顾不上了,朝昭拉起慕暮就准备先跑,只是脚还没抬出,“扑”——
朝昭腿一软,趴在了地上。
形象?不存在的,五体投地。
朝昭愣了下,晃晃头爬起,以为是被脚下自己扔的土渣巴绊了下,转身又去牵慕暮的手。
只是,命运饶过谁。
“扑——”
朝昭再次以相同的姿势,趴在了地上。
如此反复三次后,朝昭懵了。
看了看自己的腿,又瞅了瞅慕暮的手,踉跄爬起,又最后一次试验般握了上去。
“兹——”
神魂颠倒!
朝昭膝盖一软,单腿跪倒在慕暮身前。
是触电的感觉。
小妖女!!
朝昭心里有点慌,权衡几下,最后视死如归般,就地盘腿一坐,决定不走了。
哭嚎声渐止,眼看沈尤快招架不住了,慕暮望着突然窜出来,又突然坐地上不起的朝昭,默了一下,放下剑走到朝昭面前道:
“起来。”
朝昭莫名气上心头,闭眼不动。
“不起?”慕暮慢条斯理滑剑入鞘,又是两个字冒出。
朝昭耳尖抖了两下,仍旧不动。
心中却是山崩海啸:“能维持坐着已经很不错了好吗,电你试试!电你试试!!”
“很好。”慕暮声音又凉了三分。
随后左手一伸,“咻”——揪住朝昭后衣领,右手将剑抗在肩上,拖走。
朝昭内心大怒,但还是要保持高冷,拖走过程中,淡漠(奶萌)出声:
“松手。”
慕暮脚步越来越快。
“撒手。”朝昭声音加重。
慕暮使上了轻功。
“放手。”朝昭呼吸也重了。
慕暮飞起。
“求你。”朝昭说完,想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