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堕河而死，将奈公何 ...
-
“君吾是个魂淡。”
“嗯？”
“很简单，像你这种白痴对他说，‘殿下你不能打劫！’他说，‘你也要离开我吗！’然后就把你砍死了。”
“草了，你这种东西说‘我要回家照顾我妈’，一样被砍死。”
随后，是仿佛已经沉默了八百年的沉默。
————————————————————
二入铜炉第四日
说起来他自己都不信，居然还能碰上这般厉害的奇门。
这个阵法由两部分组成，很明显，第一重是用于禁止，第二重用于攻击。
他觉得第一重很厉害，至少比黑水鬼蜮厉害，足够达到禁止入内的功能。
再设一重看起来没什么厉害的攻击，除了给自己掉价之外，他没看出什么作用。
所以设这阵的，莫不是个疯子？
这年头，有几分本事的都是疯子。
梅念卿狠狠打了个喷嚏。
风真大。
不多说了，抱会君吾取暖吧。
他扔掉麻将，果断扑向君吾。
脑袋使劲往胸口蹭，还抬着左手摸他的脸。
君吾在那只欠爪子摸索到他被刀捅过被火烧过沟壑纵横满目疮痍惨不忍睹的左脸时，正在纠结是否要把他推开。
此时，某人虽然光滑但已几千岁的老脸好死不死，重重蹭上他心口某处。
……
乌庸太子，神武大帝，白衣祸世表示，疼是真踏马疼。
仙乐下手是真的狠，你也是真的不长心。
被捅了个窟窿的心，也是真踏马塞。
正在考虑是否要拎起艳贞捅死他的时候，梅念卿再次蹭了蹭。
君吾：……
换了个舒坦的姿势搁置脑袋枕着他胸膛，嘴边还吐出个泡，只差没漏下来一行口水。
乌庸太子，神武大帝，白衣祸世感到深刻的无语。
伸手揽了他脑袋，正正搁到心口平坦处。
睡姿也太差了，都一把老骨头了，不知爱惜自己。铜炉的风冷得紧，睡得脖子痛就不好了。
二入铜炉第十七日
贺玄反手背后，拿楚越剑挖扎进后心口的石剑。
那处有旧伤，不用费劲剜，皮肉就自己裂开了，省了不少事。
背后石剑挖出，瞬息化作尘埃。
他掌心一捧沙土混着自己的血，送到鼻子下闻了一闻。
……吸进两粒沙子。
他嘲笑一瞬。
这鬼气，比血雨探花来得还冲三分。
不过，虽然怨气冲天，但混乱不堪，执念不能统一，怕是维持神智捅他一剑已经很费力了吧？
虽然你这辈子毁在我手上了，但是你这狠劲，也真是青出于蓝，不输给我。
现在这种情况，有一半以上是君吾那老贼造的孽。
要是能活到见着他，我就用血探花的方式跟他打个招呼。
只要不后院起火，应该能活……吧？
要是后院起火了，也只能……认命了。
啧，笑话，他连命格都不是自己的，如何认“命”？
他在赌。
血探花告诉他，他这一把，有点赌大了。
“青玄，你有事瞒我。”
“哈哈哈哈没有啊……哥！你不都是管我叫‘玄儿’吗！”
师青玄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师无渡左手尾指那枚冥光流转灵气外溢恍若活物的指环挪到熟悉的脸上。
……于是对着他颀长脖颈上那行血色的针脚干笑得全身抽搐。
“好吧，玄……儿，有何事瞒你兄长？”
师青玄心一横，扑通跪倒在地。
“玄儿与贺……何妙姑娘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暗结……咳咳，暗生情愫！恳请兄长成全！”
师无渡把玩那枚扳指。
你本来准备暗结什么……
扳指，非是指环。
环有缺，则为玦。
这鬼王的品位可真是糟糕，第一次见面就送玉玦。
鬼王嘛，都是这样的，一个搞得满大街群魔乱舞，一个整出个令人作呕的瘟疫，现在这个是个养骷髅鱼看门的穷鬼。
还有一个在他之前就死翘翘的准鬼王，品位真是……一言难尽，传言之前被搞瘟疫的那个揍得魂飞魄散连渣都不剩。
师无渡表示，从未如此希望传言的真实。
毕竟还传言，黑水鬼王暗恋风师娘娘。
二入铜炉第七十一日
机关术层出不穷，花样翻新。
他破阵了，又一次。
他紧握着楚越剑。
力竭，倒地。
某绝真是奸商，这破烂还不如一把菜刀。
脑袋被砸破了，血倒灌入目，一片血红。
一如，那夜寒露。
那夜，桃李花开，梧桐叶落。
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都说黑水沉舟因恨成绝。
只有他知道，他为何成鬼。
楚越剑，呵，楚越吗。
啧，没进铜炉就这么狼狈，废物。
二入铜炉第一百二十二日
肝胆楚越也。
本是肝胆，实则仇敌。
他挥剑，萧然将这行字刻在石壁上。
奇门阵已经消停数日，攻击的那重几乎没了动静，禁止的那重连带着也露了破绽。
怕是两重奇门出自不同人之手，现今相互斗了起来。禁止稳压了攻击，却也露了不少漏洞。
正因如此，他才得以勉强认出点路来，前进了不少。
嗯，他瞧着自己刻的字，不错。
至少比某绝的养眼多了。
开玩笑，活着的时候他好歹也是个书生，某绝生前可是大字不识三个。
今天貌似还不错，不若再画个画？
他纠结了半天，恨恨地挥剑，在坚硬的铜炉邪石上刻下三道犀利狂狷的流水纹。
真是，难得的好心情都败坏了。
三道同样的流水痕，绢布贴着胸口。
二入铜炉第一百九十二日
禁止的阵法和攻击的正经对上了。
他一个不防，被两座大山夹了个正着，夹了挺久才放下来，其间还碾过几次。
山中无日月，他约莫是夹了七天以上。
掉下来的那天，他肉饼样地躺在地上，浑身骨头碎了大半。
视野尽头，惨淡的白光飘浮。
像是，几百年前的一袭白衣。
隐隐几丝凉意飘落唇齿之间。
像是那夜寒露。
那一夜，桃李无言，梧桐成灰。
为了不死彻底了，他试图用楚越剑支撑起破破烂烂的身躯，没能成功，他便在地上爬。
一如，当年他不肯就死。
当年事，说来，他都想笑。
“城主，请看。”
玉轮鬼使自黑水鬼蜮而归，面目平凡，但是明净，神情从容。双手白皙如玉，虽远道而归，却是不染纤尘。
“哦？不错，这苦大仇深的，确是贺玄的字。”
花城接过濯玉递来的一纸拓样。
“嗤，他个冤大头，当时找上我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堂堂五师之一为何在意一个凡人生死？定是居心不良，另有隐情’。想不到他还存了这份心思呐？‘寒露夜，得见风师娘娘，一纸安魂，乱我心曲’，不错不错！就是画比不上字，就这样，还能认成风师‘娘娘’？他也是真快死了。”
“师兄！”哒哒哒哒。
他略一欠身，“城主，濯玉告退。”
“去吧。”
“师兄你不在他们总想给我吃一些奇怪的东西！不过都被我打跑了！”
濯玉：“……”
脸皮抽搐地看了一眼花城。
二十多年了都！还没放弃给权一真喂得子丸的计划！勤勤恳恳几百年，到底得罪谁了我！
濯玉深感自己的无辜。
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他们俩很多钱。这么不省心。
“濯玉你不应该这么看我，要不是我，你还不得屈居人下。”
师兄表示，非常想让花城品尝一下屈居人下的感觉。太子殿下加油！
“一真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要乱吃别人……或者别的鬼给的东西，知道了吗？不然就会像之前那样很难受。”还要让我也不好受。
“嗯！师兄说了好多次了我都记得的！前两天太子也跟我说的！”
他脚底一滑。
“太子殿下怎么说的？”
“他说，‘奇英殿下不要乱吃东西吃坏了身子，我做东西给大家吃就好’。”
“……下次，太子殿下做的东西，也不要吃，知道了吗？”
“知道！太子殿下好奇怪！在自己观里供的菜里下毒！”
“……”
二入铜炉第二百四十七日
他终于又能站起来了。
期间又中招了几次，挺惨的，不提也罢。
真是长久不挂彩，自愈能力都下降了。
没办法，被命虐得习惯了，怪不得他一副贱骨头。
毕竟成绝就是这个好处。
至少这次，不用别人给自己铸剑。
哼，金风妙露，便宜了那个风师娘娘。
实在不行，大不了挖个眼睛什么的。
他突然感觉，成天拿着自己的眼珠子，看它干出各种自己不敢干又暗搓搓想干的幼稚事，是什么感觉。
不过他没这个机会了，都几百岁的老鬼王了，眼珠子也弱智不到哪里去。
嗯，所以挖眼睛这事，还是趁年轻不懂事的时候比较好。
二入铜炉第三百一十九日
到了万神窟。
终于见着天了。
可笑他在黑水鬼蜮窝了几百年，也没这么喜欢天空。
果然废物啊。
万神窟有法场护卫，三山奇门也奈何不得，他倒是轻松了几天。
跟门口的蝶茧丝打了七八天，依然没进去。
现在终于能知道过了几天了。
记得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呵。
别说数日子了，干脆就杀红了眼，那把从家里带来的菜刀都断了，他还跟个傻子似的拿个刀柄乱挥。
哪能跟这只老鬼似的，人家仙乐太子是身在无间心在桃源，他是身在无间心在十丈软红，数着日子画壁画和雕神像。
一万尊神像，十万次死境逢生，血淋淋地站起来。
以及，一百万次虔诚，一千万次思念。
……传说他居然还画了些十分香艳旖旎的场面。
下流老鬼外加从心竖着写，绝中之耻。
人呐……不，鬼，还是越活……不算活，反正是越老越懦弱的。
执念力淡化势不可挡，二入铜炉也救不了他。
不像花城。
他黑水沉舟，因恨成绝。
是以，前者能破茧成蝶，后者只能作茧自缚。
恨断，魂散。
不知，消散在这里，仁慈太子能不能给他收个尸？
嗤，气死血雨放贷。
皇城酒楼，二楼，白衣娇娥风流地展了正面绘了山水，背面镶了三道清风墨痕的折扇，端着酒盏，兀自一口饮尽。丹唇启，放肆笑得爽朗，毫无女儿相的自觉。
斜倚雕栏，小半个身子探出外头。
哗——
师青玄抹了一把脸上的琼浆，抬头。
屋顶上，坐着个翩翩公子。
面若冠玉，眸似点漆。
柳眉绛唇，端得是一派俊朗风流。
额心一点朱砂，还骗人说是胎记。
这位公子纵身而下，青碧衣袂翩然起舞。
足下轻点，竟是一脚点在师青玄举出栏杆的空酒盏上，便稳稳地金鸡独立于空中。
过往行人见酒楼上凌空站了个人，纷纷叫好，夸赞一声，好身手！
这人生得俊朗之外带几分英气，扬眉一笑，抱臂托腮，道：
“好看吗？”
师青玄举着酒杯不敢动，生怕把这人给抖得掉下来了，只笑唤道：
“妙儿！”
好一出，颠鸾倒凤。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堕河而死，将奈公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