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鸣水》姚天禧

3、急救病历，八年前

　　正在暗自咒骂时从门口走来一人，身高目测一米六五，体重目测……三位数。长发及腰，白衣飘飘。但这妆……稍微有点夸张，一张脸貌似刚从面粉里面钻出来，但青色的眼影又显得妖媚至极，嘴唇涂的像猴屁股，下巴上的一块粉肉像多余的一圈脂肪，怎么甩也甩不掉似的。脖子上的粗项链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用来拴狗的吗？
　　韩胤旭不动声色的低下了头，他拿起菜单遮住自己心里一边计算她这化一次妆得浪费多少粉一边无比希望不是来找他的。他宁愿再等一小时。
　　根据墨菲定律，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果然它发生了。
　　当那女孩走到他面前扒拉他手里的菜单试探着问道，“是韩先生吗？”
　　韩胤旭心里的房子“哗啦”一声分崩离析了。
　　没办法，他硬着头皮讪笑一声，“我是，你是？”
　　“哦，我是……”
　　快说你不是胡新萌，不是胡新萌，不是胡新萌……
　　“我是胡新萌。”
　　就这几个字，让韩胤旭悄悄搭起的自以为完好无缺的房子又瞬间土崩瓦解了。
　　胡新萌也不客气，确认好身份后，直接拉开他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了。
　　“你看什么呢？”坐下后看韩胤旭一直盯着她，不好意思的提醒一下。
　　“哦，没什么，你喝点什么？”韩胤旭轻轻摇摇头，摇掉刚才的恍惚。
　　“随便。”胡新萌捋捋额前的碎发给他一个不露齿的笑。
　　“这里面没有随便，有咖啡，奶茶，冰红茶等。”韩胤旭也不看她，拿起菜单念了起来。
　　他又不是第一次相亲，说随便的女生海了去了，他已经习惯的认为她们这是让他念菜单给她们听。
　　果然胡新萌开口了，“那就奶茶吧。”
　　“奶茶有太妃奶茶、焦糖奶茶、枫糖奶茶、榛果奶茶、巧克力奶茶、香草奶茶，你想喝哪一个？”
　　“巧克力。”胡新萌欢呼道。
　　“服务员。”韩胤旭喊了一声。
　　穿着落落大方工作服的服务员过来了。
　　“一杯白开水，一杯巧克力奶茶。”
　　“不不不，不要巧克力了，要香草。”服务员转身欲走的瞬间胡新萌叫住了他。
　　“确定香草？”韩胤旭看着她。
　　“确定香草。”胡新萌笑笑，又对服务员羞赧一笑。
　　服务员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说了一声“稍等”然后悄悄走开了。
　　服务员刚走，胡新萌的电话就响了，她扭身翻开具有田园特色的轻纱小包掏出戴有美羊羊外壳的手机划开屏幕放在耳边。韩胤旭识趣的往旁边侧了侧。
　　“嗯，姑妈，我到了……见到了，见到了，是的……呵呵，长得很帅，好，听你的……一会儿我跟他说。好，好，嗯，再见。”
　　挂完电话，胡新萌立马解释了迟到的原因，堵车。
　　“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事，应该的。”韩胤旭已经习惯了这个愚蠢又无聊的理由。
　　“你刚刚点了一杯水是吗？”胡新萌好奇的问道。
　　“是啊。”韩胤旭礼貌又客气的回道。
　　“为什么？”
　　这个问题很奇怪，点一杯白开水哪有什么为什么？不过他已经习惯这种奇怪的问题了。
　　“解渴。”
　　实际是压惊。
　　不过这个答案无可挑剔吧。
　　果然胡新萌不说话了。
　　然后俩人就没话了。
　　胡新萌再傻也看出来对面的男人不怎么喜欢她，她也是知情识趣的人，索性闭口不言玩手机。
　　韩胤旭的心情糟糕透了，这个胡新萌完全不是他的菜，跟他想象中的女孩子完全天差地别。
　　别怪男人好色，有句话不是这样说吗？喜欢一个人，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这个胡新萌连最基本的颜值都不过关，更别提什么才华和人品了。
　　就算你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人品比雷锋还雷锋，可长成这倒霉样，任谁看了都会安静的走开，不会进行下一步的。
　　韩胤旭苦恼又不解的想，他并不是要什么天仙，长相过得去就行，但身材这条是绝对不能凑合的。那是抛头露面的资本，是刚才那句话的第一条，是博得别人好感的第一要素。整天背着一副笨重的皮囊看着都替ta累得慌，瘦了多好啊，一身轻松，走路都带风，还少生病。
　　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不能改掉的大毛病，管住嘴，迈开腿坚持半年一准有效。很多人说坚持不下去，这个他完全不相信。他大学时为了减肥每天一个鸡蛋加一包酸奶，实在饿的不行了就吃一个苹果，别的什么都不吃，尤其是高热量的东西，另外每天晚上在操场跑五圈。坚持两个月瘦了25斤，除了寝室的那三个家伙，出去跟谁说都不信。
　　这也算是他的一大优点了，持之以恒，只要认为是对的，坚持下去就对了。
　　他又看看对面低头玩手机的胡新萌，想着这是他的领导介绍的，好歹给人一面子不是？
　　于是开始搜肠刮肚较劲脑汁找话题，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话题，因为他实在没心情跟人聊下去。
　　他无聊的看看腕表，11点20了，到饭点了，走是不能走了，要是这个时候走掉，明天主任能喷死他。
　　于是他提出到饭点了要不要吃点什么的建议。
　　胡新萌听完眼睛立马闪亮了，奶茶早被她喝光了，肚子已经唱了好久空城计了。她想的是等待会散了之后让韩胤旭先走，她留下来吃点东西。
　　既来之则吃之。
　　空着肚子她肯定走不到家。
　　既然韩胤旭提出来了她也不客气，立即愉快的点点头。
　　“你想吃什么？”
　　“把菜单给我看看。”既然没戏了，她也豁出去了。
　　“香辣牛肉披萨，土豆炖牛腩，意大利肉酱面，鹅肝水果沙拉，再加一杯柳橙汁。”胡新萌看着菜单快速点了一些，然后将菜单递给韩胤旭补充道，“这些是我吃的，你想吃什么再点好了。”
　　韩胤旭不可置信的接过她递来的菜单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用这么看我，我吃得完的，我给你说西餐这玩意儿，最爱装模作样，量少的都不够我塞牙缝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的披萨只有我的脸那么大，土豆牛腩饭只有我的巴掌大，肉酱面就别提了，我都不用筷子，一把就能抓起来，至于沙拉、果汁充其量就是饭后甜点。”
　　“你还别不信，不然你试试？我保证一份你都吃不饱，你要是听我的就多点几份，我给你说他们这咖餐厅上菜死肉死肉的，这又是饭点，你要没吃饱再点一份，还要等一会儿，等待的时间里你刚吃完的那份已经消化完了，这样的话，你就得坐在这里一直吃一直吃，就像我这样。”
　　“这没什么的，你也别害怕，又不让你买单，我出我自己的那份。”胡新萌稀里哗啦说了一大堆就闭口不言玩手机了。
　　韩胤旭用了好大一会儿才笑话完她的话要了一份扬州炒饭就让服务员走了。
　　他无语又好笑的看着专心玩手机的胡新萌，突然觉得也没刚才辣眼了。于是轻咳一声决定找点话题。
　　“那啥，我怎么称呼你呢？”
　　“啊。”被打扰的胡新萌皱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甚走心的答道，“你就叫我新萌吧。”
　　“好。”
　　“新萌，听你姑说你在旁边的中医院工作？”
　　“嗯。”胡新萌头也不抬继续刷朋友，韩胤旭也不恼，这样的场面他见多了。
　　正准备再开口，身边一辆救护车鸣着笛呼啸而过，韩胤旭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
　　“你工作几年了？”他看着马路无意识的问道。
　　“刚毕业。”
　　“那就是在实习了？”
　　“嗯。”
　　正要接着问呢，一些饭菜上来了。不过都是胡新萌点的。是肉酱面和沙拉、果汁。
　　胡新萌撩眼皮看了看面，然后抬头笑着对韩胤旭说道，“怎么样？我没猜错吧。”
　　“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肉酱面我一把就能抓起来，要不要我演示给你看？”
　　韩胤旭慌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吃吧。”
　　“我是怕你不信嘛。”胡新萌说着已经开吃了。
　　“我信，你说的话问都信。”
　　这话激起了胡新萌的兴趣，她边吃边问，“真的？”
　　韩胤旭下意识的点点头。
　　“那我跟你说一件事不知道你信不信？”
　　“你说。”
　　“你知道我实习分到哪了吗？”胡新萌看起来很愤怒很委屈的样子。
　　韩胤旭摇摇头。
　　胡新萌吸了吸鼻子，又大吃了一口肉酱面才恨恨的说，“我分到档案室了。”
　　“哦。”
　　“哦？你说哦？”
　　“对呀，不然说什么？”
　　“不是……你先说你信不信吧。”
　　韩胤旭用力点头，“信，我当然信。”
　　“真信假信？”
　　“真信！”韩胤旭重重的吐出这俩字。
　　“为什么？”
　　“因为我实习时更惨！”
　　“真的？”
　　“嗯。”
　　“那你实习时分到哪了？”
　　“我分到导诊台，整天带着病人挂号排队住院，你说惨不惨。”韩胤旭愤愤道。
　　胡新萌边吃边点头，“确实惨，如果让我选，我宁愿待在档案室。”
　　“就是，在那里多好啊，空调吹着，小茶喝着，偶尔玩玩手机，简直不要太幸福。”
　　胡新萌“扑哧”笑了，面条喷了一桌，有几滴肉酱还喷到韩胤旭衬衫上了。
　　他不动声色的撇撇嘴，抽出纸巾先递给她再递给自己。
　　“不过待久了也没意思啊，医院让我们整理之前的老病历，还要输到电脑里，还美名其曰磨练我们。”胡新萌插着牛肝抱怨道。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东西触动了韩胤旭的心弦，他正擦拭衬衫的手忽然不动了，接着那种不能呼吸的感觉又来了。
　　找到了，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惶恐的源泉。
　　他不顾满桌的狼藉俯身上前一把拉住胡新萌的肉手，兴奋又颤抖的恳求道，“新萌，帮个忙好吗？”
　　胡新萌正在擦拭满桌的狼藉被他冷不防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心里小鹿乱撞，脸颊也热得不行，她下意识的喃喃道，“什么忙？”
　　“帮我查份病历。”
　　“什么病历？多久的？”
　　“急救病历，八年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