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鸣水》姚天禧

12、你为什么不叫爱喝水？

　　“哥，你开了有一会儿了，让别人开一会儿吧。”当最后一次压线后小白脸提议道。
　　韩胤旭一听就不愿意了，“凭什么？就因为我开的不好？”
　　小白脸摇摇头，“不是，每个人都有时间限制的，你已经开了一个多小时了，该让别人试试了。”
　　哦，这样啊。
　　他没说什么，起身下了车，身后的仨人商量着谁先来，最后还是老头主动下了车。
　　踩离合，松开，起步。
　　老头练的比韩胤旭好点，除了有几次停车时两边的距离有点大，其他的也没什么问题。韩胤旭阴沉着脸坐在后排，郁闷的看着老头开车，挖空心思想让他出点丑看他的笑话，但都没成功。直到有一次老头停的太靠前了，前面压线了。
　　“压线了，压线了，小白脸他压线了。”韩胤旭竟然像个孩子一样欢呼起来。
　　小白脸还没说话，老头先咋胡起来了，“哪压线了？哪压线了？你哪只眼睛看见压线了？”
　　“你停的那么靠前难道不压线吗，考试的时候就挂了吧。”韩胤旭得意洋洋的说道，仿佛老头犯了天大的错误一样。
　　“胡说，前面就没线，我哪压了。”老头还在狡辩。
　　“喂，小白脸，你下去看看，看他压线了没有？”韩胤旭捅捅他。
　　“哎，小伙子，人家有名字，你一口一个小白脸的不怕人家打你吗？”旁边的妇女听不下去了，伸手戳戳他。
　　韩胤旭稍微不好意思的撇撇嘴，又捅捅副驾上的小白脸，“喂，你叫什么名字？”
　　小白脸微微一笑，回答道，“艾鸣水。”
　　“艾鸣水？你怎么不叫爱喝水？”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才发现身边的人都没笑，而是冷冷的看着他，他撇撇嘴嗫嚅到，“艾鸣水，你下去给他看看，看他压线了没有？”
　　艾鸣水轻轻点点头，打开车门就下去了。
　　他眯着眼站在车头看了看，又返回车厢，“叔，虽然没有线，但停的确实靠前了。”
　　老头一听就不愿意了，“既然没有线，停的靠前了又怎样呢，又不扣分。”
　　“怎么不扣分，怎么不扣分？你这就完蛋了，得重考。”韩胤旭嚷嚷道。
　　“谁说我要重考？我停的那么好为什么重考？”老头还在死鸭子嘴硬。
　　“刚才小白……艾鸣水不是说了吗？”
　　“他说什么，他只是说停的靠前了，又没说扣分。”
　　“哎，艾鸣水，你说这样停扣分不？”韩胤旭不打算理老头了，直接问艾鸣水。
　　艾鸣水有点为难，不过还是回答了，“教练说考试的时候车上有探测仪，虽然前面没有线，但还是能探测到压没压线。”
　　“所以呢？”韩胤旭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所以……应该不合格。”
　　“什么？我不信，也不服，你又不是教练。”老头立马爆炸了。
　　“那你去问教练啊。”韩胤旭怂恿道。
　　老头没这个胆量，纠结的坐在主驾上不下来。
　　艾鸣水打了个圆场，“叔，下次停的靠后点就行了，这又不是考试，不用那么紧张。”
　　更不用那么较真。
　　老头看有人为他说话了，就顺坡下驴道，“那好吧，我再来一次。”
　　可能老头真的有阴影了，这次停的太靠后了。车屁股明显压线了。
　　韩胤旭想发表点感慨，但其他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说话，他也识趣的闭嘴了。
　　老头不服气，又来了一次，这次停的又靠前了。
　　但前面没有线，也没个判断的标准。
　　韩胤旭打了个哈欠说道，“哎，老头，你都练了一个多小时了，该别人了啊。”
　　老头老脸通红，皱着眉头想找反驳的理由，但实在没有理由，但又不甘心。于是他对艾鸣水说，“最后一次行不行？”
　　艾鸣水倒没什么，他说只要那俩美女没意见他都行。
　　老头在征得俩美女同意后又开了一次。
　　还真是邪门了，这次还是停的靠前了。
　　韩胤旭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老头彻底激怒了，下车走到后面拉开车门将韩胤旭拽了出来，边拽边说，“你小子笑什么笑，你练的好是吧，从你一来我就看你不顺眼，你到处找我的茬，怎么想找事是不是？”老头将韩胤旭拽出来后一把甩在旁边的草丛中。
　　其他人也纷纷下了车，艾鸣水赶紧去草丛中扶韩胤旭，那俩美女一个站在一旁不敢靠近，一个跑去喊教练去了。
　　“你没事吧，来站起来。”艾鸣水拉着韩胤旭企图站起来。
　　韩胤旭已经从刚开始的蒙圈状态反应过来了，他“倏地”站起来，虎狼般朝老头扑了过去。老头也不是吃素的，看他这玩命的架势，也跟着玩起命来。艾鸣水根本拉不住这两头激怒的雄狮，索性站一旁当观众。
　　教练很快赶来了，一声怒吼将厮缠在一起的俩人镇住了，但身体还没反应过来扔纠缠在一起。
　　教练过去一把拽开俩人，二话不说一人一个脑瓜崩，弹的那叫一个清脆无比。教练弹完又过去踢艾鸣水，艾鸣水赶紧避开了，教练见没踢成，抬脚又踢，艾鸣水又闪到了一边。
　　“都他妈给我滚蛋。”教练吼完就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补充一句，“明天8点过来，迟到的不用来了。”补充完再也不回头的走了。
　　他们五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艾鸣水率先走了，接着其他人也都走了。
　　韩胤旭想着明天再也不来了，又恨恨的骂了一句疾步朝停车棚走去。
　　走到车棚时，那老头在推车，韩胤旭看见他就来气。他完全想不明白一个老头怎会如此暴戾？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侮辱？他越想越气愤，越想越想哭。
　　想他寒窗十年考上医学院，今年毕业准备考研，生活一直都是一帆风顺，身边的人除了妹妹对他都是和和气气，哪见识过这种地痞无赖？他想不通的同时心里既畏惧又暴怒，没想到刚踏入社会就遇到这种人，老妈常说人心险恶，看来是真的。
　　他目送老头骑电车离开，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诡异的想法。这个想法一旦冒出头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于是他骑着摩托车在后面跟着那老头，跟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时加快速度撞了上去，老头瞬间倒在地上了。他一刻都没停留，赶紧掉头跑了，跑的时候又心虚的看了眼后视镜，老头还在地上趴着呢。
　　他一口气跑出好远才敢松口气，他感觉到胸中的一口恶气吐了出来，顿时通体舒畅。他又环顾四周，没人，于是悄悄哼起歌来。
　　对于这件事情他并没有多少负罪感，老人打他在先，他撞他在后，就算他撞的稍微狠了点那也是他活该，谁让他先挑事的？这样下来，他们应该算是两清了，反正明天也不去了，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他们所在的驾校地处郊区，旁边都是大片的庄稼地，跟荒郊野外差不多。这又是正午时分，日头热的能把人烤焦，两旁的玉米叶子被晒得焉了吧唧的，就连两旁的瓜农都躺在棚子里睡觉了，所以刚才应该没人看到。
　　他这样想着就放心大胆的回家了。
　　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他正优哉游哉骑着呢，突然看到了前面的艾鸣水。那家伙将电车停在一旁站在原地正往这边张望呢。
　　韩胤旭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这种时候谁会有好的预感啊？
　　他不打算停下来，谁知道艾鸣水是不是在等他？
　　所以骑到他身边时他目不斜视的加快速度跑了。跑了一段时间，正要停下来等红灯松口气呢，忽然从后视镜里看见了身后的艾鸣水。
　　他一直在跟着他？
　　他想干什么？
　　这个可怕的念头骇的他大气不敢喘一下，他抬头看了看红灯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
　　可哪有那么好的事呢？
　　一阵急刹车，他被一辆小面包骇的跌倒在地，小面包司机骂骂咧咧的下了车，瞬间就爆炸了，“长眼不长眼？长眼不长眼？你他妈想死找个凉快地方行不，偏偏往我车底下钻，你想死我还想活呢。”
　　韩胤旭理亏，再加上可能确实受到了惊吓，狼狈的跌倒在地上看着面包司机凶神恶煞的样子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幸好艾鸣水及时赶到扶起了他，他傻了吧唧的被艾鸣水拉了起来半个身体都挂在他身上了。艾鸣水好像比他经得住阵势，他满脸堆笑的跟司机道歉，又被司机喷了一脸口水，骂了几声娘才被允许离开。
　　艾鸣水将他扶到路边的阴凉处让他坐下，又去马路中间推他的摩托车，推完又骑他的电动车。韩胤旭远远的看着他坐在电车上以为他要走了，心里突然慌乱起来。然后下一秒就平静了，因为艾鸣水朝他骑来了。
　　他将电车停在摩托车旁，又走到旁边的绿化带旁弯腰在找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根草过来了。韩胤旭也不说话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
　　只见他将草叶子摘下来，又用指甲扣掉叶子两旁的锯齿，扣了几个叶子之后他将它们放在手里一阵揉搓，直到揉的软软的出了汁才敷在韩胤旭腿上。
　　韩胤旭刚才被骇的跌倒在地，左腿外侧擦破了点皮，其他地方擦出了红血丝，现在那里火辣辣的疼。艾鸣水让他往右侧侧身便于擦药。
　　“喂，你这是什么？”韩胤旭指指他手里的草。
　　“这是大蓟，一种草药，能止血。”艾鸣水说着已经将草药敷了上去。
　　“啊……”韩胤旭没忍住发出了声音。
　　“这个不疼，是你的伤疼，我先给你敷点药止住血，等会儿咱们去找个医院或者诊所给你包扎包扎。”艾鸣水敷完又在旁边转了转。
　　“哎，你看什么呢？”韩胤旭疑惑道。
　　“哦，我看看有没有卖水的，你不渴吗？”他还在旁边转悠。
　　韩胤旭无力的笑了一下然后靠着身后的树开始闭目养神。
　　再睁开眼时，艾鸣水却不见了，他“腾地”站了起来，又被疼痛牵拉着坐了下来。他慌乱的环顾四周，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没有。
　　不知为什么，他竟然有些害怕，大中午的自己受伤坐在这里，连口水都没得喝，除了发疯的知了什么声音也没有。
　　据说正午时分阳气最盛，一些专门吸阳气的恶鬼会跑出来害人，尤其是那些老弱病残，正是他们下手的对象，想到这里他浑身的细胞都紧张的缩了起来，喉咙里干痒难忍。
　　韩胤旭虽然已经23岁了，但在蜜罐里长大，又刚出象牙塔，心智连一个18岁的孩子都不如。他突然有些想妈妈了。想掏出手机给妈妈打电话也不成，因为手机在刚才的被撞时从口袋里飞了出去。艾鸣水捡回来的是一个碎屏手机了。
　　急病乱投医，韩胤旭突然扯着嗓子喊艾鸣水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急切，一声比一声嘶哑。
　　这招还真有效，喊了几声后，艾鸣水就出来了。
　　他从不远处的玉米地里钻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西瓜，身上的白体恤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脸上除了汗水和泥土之外，还有一些血丝，估计是被玉米叶子划伤的。
　　但他丝毫不在意，抱着西瓜就往他这边狂奔，边跑边兴奋的应着“哥，我在这呢。”
　　很多年以后，韩胤旭的脑子里已经装不下太多事情了，但他仍清晰的记着这个画面。一个穿着白体恤牛仔裤的寸头少年兴奋的抱着个大西瓜迎着烈日朝他狂奔而来，身后的风景都成了陪衬，他的晶光闪闪的眼睛里都是他，一切都那么和谐而美好。这画面被他镌刻在内存有限的记忆里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