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喜欢写悲剧》GDivine

28、The Van

　　乌鸦在城市的高处凝视，大时钟的刻度在一点一点地走，伦敦冬日的大雾一如既往。

　　此时范（Van）家弥漫在一种肃穆哀伤的气氛中，老管家贝克偷偷抹着风烛残年的眼睛。玛格丽特穿着一袭黑裙，从楼上下来。

　　客厅里的费米似乎知道自己失了主人。先前多萝西娅在世时，它是她最喜爱的宠物。而此刻，没了主人疼爱的费米，冲着下了楼的玛格丽特这个“陌生人”警惕地吠叫。

　　玛格丽特眉间升起一股厌恶。她冷眸道：“给它块浓汁的骨头，让它别再叫了。”

　　马上有仆人来把可怜的费米抱走，怪只能怪她吵到了玛格丽特小姐。

　　年轻的小仆人不知往事，只是她从来没见过这位小姐，而以前主人家也从来不提起，原来他们在外面还有一位小姐。

　　玛格丽特小姐，是多萝西娅小姐的妹妹。她和多萝西娅小姐完全不一样，多萝西娅小姐是个标准典型的伦敦贵族娇小姐，她敏感、纤细、娇弱，在她父亲死后两年，死亡的厄运也降临到了她的身上。

　　而玛格丽特小姐，是从牛津来的。听说她很小的时候就从伦敦的这个家搬去了她姨妈家，那正是她母亲死的时候。

　　年轻的女仆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但忠心耿耿侍奉了范家三代人的老管家贝克十分清楚。

　　他看着这个家从当年的峥嵘，变到如今的七零八散。

　　原本少爷的遗嘱里把玛格丽特小姐排除了，他把所有的财产留给了自己的大女儿多萝西娅小姐。但多萝西娅死之前，把自己的遗产给了妹妹，尽管她们已经十年没有见过了。

　　“今天又是一个大雾天。”玛格丽特对着老贝克说着这样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在这个家中，唯有她的神情，不带多少哀伤。只是她与生俱来的谨慎，让她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笑得出来。

　　但她心里是没有多少温情的。她见老管家听了这话不作声，对老贝克道：“贝克先生，您劳碌了一生，这件事之后也该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去颐养天年了。再不抓紧点，英国这样的地方可就越来越少了。到处都是工业废气的灰尘，只不过伦敦这样的天气尤为糟糕。”

　　老贝克抬头：“小小姐，您不打算留在伦敦吗？”

　　老贝克显然很希望她能回来，但玛格丽特目光冷淡，她戴好白手套：“不，我不喜欢伦敦的天气。”这样似有似无地说了一句。

　　玛格丽特出门，在高高的台阶上，她站在范家的门口，微微抬首望天。阴蒙蒙的天空下，她冷俏如白瓷一样的下巴挺起，黑色的紧身衣裙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和玲珑的身躯，黑色衬得她的肌肤更加苍白，让她更像精灵一般精致美丽，却也是名门淑女的高贵不可亵渎。而她的目光清明而坚忍，形成一股强烈的反差，仿佛她在这灰白的苍天下既弱小可蹂|躏，又铿锵不屈。

　　玛格丽特没有意识到，自己落入了别的眼中。那人目光深邃，紧紧凝视着她。

　　她下了台阶，门外早已有备好的车。

　　正在她要上车的时候，忽然被一个陌生人打断了。

　　“范小姐，我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他的语速很快，不似牛津人，也不像伦敦人，他们总是那样慢慢悠悠。但他的目光坚毅，尽管那面容谈不上俊美，然而在他这种坚定的目光下，也有了几分可取之处，并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玛格丽特心里极其不耐烦，她只偏头看了他一眼，就几乎在他话音刚落下的时候断然道：“先生，你来得不是时候。”说话时极其冷淡，并且高傲。

　　在约翰·里斯特看来，这无疑是高傲。一位高傲的贵族小姐。

　　而在玛格丽特看来，这人这样无礼地唐突上来攀谈，也不值得温言软语。

　　汽车扬长而去，里斯特的目光深深跟随着，直到汽车在雾气里消失不见。

　　坐在汽车里的玛格丽特，一路去了墓地。如果不是因为多萝西娅死后无人为她料理后事，玛格丽特根本就不会回来。两年前她那位“疯癫”的父亲死的时候，玛格丽特不仅没回来看他最后一眼，连葬礼也没出席，更没有为他掉一滴眼泪。

　　这些年，如果不是有亲爱的多兰姨母，她不可能安稳到如今。

　　在下葬的时候，玛格丽特凝视着多萝西娅的灵柩，她面上无悲无喜，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雾气稍微散了一些，神父做着祷告，从此便尘归尘，土归土，随清风而去。

　　回去的路上，玛格丽特靠在车里，却十分疲惫。她闭目养神，直到到了范家。

　　女仆说有一位先生在书房里等她。她还添了句：“还有位先生告诉我明日会再来拜访。”

　　恐怕就是先前那个人，她猜想着。

　　她先回房缓了一会儿，才去了书房，是从牛津来的欧尼斯特·莫尔。

　　欧尼斯特是她在牛津大学的同学，他们最近在研究传说中的吸血鬼，因为他们秘密地发现，这世间残存着一些“它们”的痕迹。这次欧尼斯特来，是给她带来了一块石头。

　　“这是什么？”她问。

　　欧尼斯特是个俊美如希腊雕像的男子，他金发蓝眼，十分阳光，平时也风趣幽默。此时他的神色稍稍有些严肃，然而依然不能减弱他那天生浪漫脸庞的文雅气质。“这块石头似乎有微弱的放射性能量，我怀疑是能够削弱抑制吸血鬼。”

　　玛格丽特忽然想起了什么，让他在这里稍等。她走上了阁楼。自从她离开范家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一次。一开始两年，多萝西娅还会给她写信，后来渐渐也不再来信，就慢慢这样淡下来。

　　阁楼是她对这个家的阴影中心，这间阁楼，曾经留下了罪恶的血液。

　　楼道里昏暗，她站在阁楼门前，有些胆怯。身后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是老贝克管家。“自从夫人死后，这里就被封闭了，再也没有打开过。”

　　老贝克拿出钥匙，给她开了门。他自是也知道玛格丽特的畏惧，他微微叹气：“小小姐，一切都过去了。现在范家，只剩下您一个人了。”

　　玛格丽特没有说话，推开了门。里面的房间昏暗，没有电灯，只能靠点蜡烛。她不想多看，直奔一个柜子，在里面翻找着东西，然后果然找到一把银匕首。

　　走出来，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房间，以及里面那张满是灰尘的床。她冷声道：“关了吧，我也不想再到这里来。”

　　她回到书房，欧尼斯特看到她手里那把银匕首，问：“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不是我的，是我父亲收藏的。”

　　她拿了一瓶酒，两人就在书房里讨论了大半宿。最后玛格丽特道：“处理完遗产的事情我就会回牛津。”她看向窗外：“不过这么严重的雾霾，不知道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需要联系一位姨妈给我推荐的律师，希望不要耽误了事。”

　　欧尼斯特握着酒杯在嘴边，笑道：“你如今身价翻倍，我以后在你身边都要战战兢兢了。”

　　玛格丽特微微笑起来。

　　“而且，还会有不少人争着要娶你吧。”

　　“我是不会那么轻易结婚的。”

　　这下轮到欧尼斯特微微笑了。

　　因为时间太晚，而现在范家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所以玛格丽特就让欧尼斯特在客房住下了。第二天早上他告别了玛格丽特，要启程返回牛津。出门的时候，一开门正碰上在门口准备敲门的里斯特。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欧尼斯特就朝他礼貌笑笑，坐上车离开了。

　　而很快女仆就把里斯特请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玛格丽特才去了招待室。她推开门，看到果不其然是昨天那个人，此时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沉思。他听见声音，很快转过身来。

　　玛格丽特：“不知道是有什么事让您冒着这样的天气出门？”

　　“我叫约翰·里斯特，是查尔斯·威肯的战友。”

　　“哦，您是一个士兵。”玛格丽特淡笑。“但我想您搞错了，我并不认识什么查尔斯·威肯。”

　　里斯特沉眉。“小姐，我来是带着一个不幸的消息。我想您这样一位淑女是不会跟我开这样的玩笑的，尽管您的这位‘朋友’他一文不名。”

　　一个士兵，最不幸的消息，玛格丽特不用猜也已经想到了。

　　里斯特说完有些后悔用那种语气，但他生性严肃，尤其是很少和女性打交道，更不会迎合她们喜爱的那种谈笑风生。

　　“我很抱歉，但我并不认识。我想在你说这个消息之前，你一定要明白，昨日我是去参加我姐姐多萝西娅·范小姐的葬礼了。”

　　她这样说完，里斯特就明白了，他把她当成她姐姐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矛盾情绪的解脱，这是自昨日他见到她那一面起就在心里不停生长壮大的——他想追求她、拥有她，但她是查尔斯至死不忘的爱人。

　　现在误会解除了，里斯特心里蓦然放松了。

　　里斯特把查尔斯的讣告信给她。“原本我是没必要把这封信带来的，但查尔斯在临死前，用那双染了污血的手紧紧抓着我，一声一息地要我一定要回来告诉范小姐，他不是忘记她了，而是无法回来兑现诺言了。

　　“他从他的怀里拿出一直贴身放着的一张相片，要我看明白范小姐的样子，但他的眼睛被炮弹的碎片炸瞎了，他看不到，他手中的相片已经烧焦了一半，面容已经不可辨认。我不能告诉他，不能让他带着不甘和遗憾死去。由于他从来没告诉过范小姐的全名，我也是多方打听才知道是住在伦敦哈利街的一位小姐。”

　　“你的意思是多萝西娅和人私定终身了？”玛格丽特眼里闪着细微的光彩。“我倒是没想到她能干出这种事来。不过这也的确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我很抱歉，您姐姐的去世。”里斯特也说了句场面话。

　　玛格丽特面上不见伤心。“既然您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想您应该不会再心里难安了。您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没有。”

　　玛格丽特柔和的目光看着他，如果欧尼斯特在这的话，就会了解这是她没有攻击性时候的表现，也就是她好说话时候的表现。

　　她看着他，意味很明显——在等着他自己告辞。

　　里斯特顿了顿，然后起身。玛格丽特也随之起身。

　　“那么，日安，小姐。”

　　玛格丽特向他微微垂首，算是别过。里斯特心里残存着她优雅贞静的身影，开门离开了。

　　玛格丽特打开收音机，今天的广播里面说着伦敦的上空有一股高气压徘徊不走，这就是大雾天气持续严重的原因。由于煤烟混杂在雾气之中成了严重的雾霾，能见度越发降低。

　　里斯特从范家出来，玛格丽特的倩影却在他心头萦绕不去。想到玛格丽特那个微微的笑，那双神采的明眸，他心里升起一股黑暗的情绪，那是强烈的占有欲。

　　但他明白，那是血液的副作用。他必须克服这股黑暗的力量，他不能这样想玛格丽特。

　　他闭上眼睛稍稍冷静一下，就在这时，从旁边猝不及防拐出一辆车——

　　刺眼的灯光闪过，只留下一个断了脖子的人，在无人问津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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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天不一定更新了哦，写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