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年少春衫薄》杨慕次的五发子弹

3、第 3 章

　　杨慕初的车队浩浩荡荡，一路开到了杨公馆。
　　杨家本就是上海的大族，当年杨慕初的父亲杨羽柏还是慈禧太后指的婚。而如今杨羽柏和夫人徐玉珍双双离世，杨家的家业交到了杨慕初的手里，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天一天，已然成为上海的巨头。
　　杨慕初携着雅淑下了车，阿次跟在他们的身后，好一副兄友弟恭的温馨样子。早在一旁蹲守的记者见了，纷纷举起相机，拍下了这一画面。
　　看着自然的面对镜头微笑的杨慕初，阿次凑到杨慕初身边，问道：“这些记者也是大哥安排的？”
　　“当然。”杨慕初自豪的点头，“否则你以为杨公馆也是他们可以待的地方吗？”
　　杨慕次颇有些无奈：“这有些夸张了吧。有必要搞得这么隆重吗？”
　　“当然有必要。”杨慕初瞪大了眼睛看着杨慕次，“近来有传闻说你我兄弟二人不和，是我手段雷霆将你遣送出国。如今你回来了，我自然要让那些传闻不攻自破。”说着，还不忘提醒杨慕次：“你的表情不要那么僵硬，笑一笑，笑一笑嘛。”
　　杨慕次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杨慕初为他宝贝弟弟准备的接风宴不出意外的很丰盛。四年未见，杨慕初并不知道阿次的口味有没有发生变化，所以把他阿次可能喜欢吃的不喜欢吃的全都搬上了桌。
　　至少会有一道是他喜欢的吧。阿初想。
　　阿初不停的帮阿次布菜，而雅淑更是比阿初还要夸张，恨不得将一盘子的菜全都倒进阿次的碗里。看着自己碗里堆得和小山一样的菜肴，阿次不得不用手挡住了雅淑再次举起筷子的手：“大嫂，够了，真的够了。”
　　雅淑愣了愣，又看到阿次碗中的菜，这才尴尬的笑笑，收回了手。
　　杨慕次暗松了一口气。
　　“老板，表少爷来了。”接风宴正进行着，刘阿四突然上前来报。
　　杨慕次正在诧异是哪个表少爷，就只见他大哥高兴地迎了出去随后兴高采烈的对阿次说道：“阿次，你看谁来了？”
　　阿次抬头，正对上钟朗明朗的目光。
　　“表哥？”阿次也迎了上去，“表哥不是在南京吗？如今怎么也到上海来了？”
　　阿初解释道：“是这样的，表哥这一阵子来上海公干，碰巧就遇到了一个大案子。就是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林志忠的案子。”
　　闻言，杨慕次握住钟朗的手不自觉的僵了一下。钟朗觉察到杨慕次的奇怪反应，看向了他，而他却趁机背过了身去：“表哥，你坐，你坐在这。”
　　钟朗看了看杨慕次为自己拉开的座位，又看了看他极力掩饰的笑容，坐了下去。
　　“谢谢。”钟朗笑着说。
　　“表哥你客气了。”杨慕次颇有些心虚，不再与钟朗目光对视，只是又返回了自己的座位。
　　而就在杨慕次刚刚为钟朗拉开座椅的瞬间，杨慕初却眼尖的看到杨慕次手腕上空无一物，于是问道：“阿次，我送你的表呢？”
　　杨慕次急忙握住了手腕，这才发现大哥在二十岁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不见了。想来应该是逃跑的时候太匆忙落在了林志忠家。杨慕次暗叫糟糕，看了一眼钟朗，发现他正用一种探询的眼光盯着自己看。杨慕次莫名的感到心虚，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大哥，说道：“我的表坏了，我正准备拿去修呢。”
　　“这样啊，我让阿四替你去修吧。”
　　“不不不，不用了。”杨慕次连连拒接，“大哥送我的东西，怎么样都是我自己去比较好。”
　　杨慕初一向对他的弟弟最为宝贝，如今听到这样的回答，自然是喜上眉梢。
　　“其实我也会修表。”钟朗看了看沉溺在弟弟归来的喜悦里的丧失了思考能力的杨慕初，又看了看坐立不安的杨慕次，说道。
　　“啊，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表哥你还有这一项技能。”杨慕次不敢直视钟朗的双眼，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的。
　　“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呢，以后我慢慢展示给你看。”钟朗笑着，笑容却让杨慕次感受到了深深的寒意。
　　接风宴过后，杨慕次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锁被轻轻打开，一股熟悉的家的温馨扑面而来。环顾四周，这个房间里大到物品摆设小到角角落落，无一不和四年前自己离开的时候一致。甚至自己无聊随手买来的盆栽，如今也已枝繁叶茂含苞待放了。
　　不知怎的，想到大哥一个人站在窗台为这颗盆栽浇水除虫的样子，他就莫名的觉得好笑。人前那样显贵高傲的大哥，竟然也会为自己做这样普通甚至是他不喜欢的事。
　　杨慕次打开衣柜，里面满满的全是衣服。有睡衣有西装有领结有袖扣，甚至自己最喜欢而大哥最讨厌的皮衣也在里面。杨慕次将那些衣服看了看一边又一遍，眼睛却莫名的感到酸涩。他不由得抬头望了望，可是泪水却还是在他眨眼的瞬间肆虐。
　　“阿初他，真的对你很上心。”不知何时，和雅淑从外面走了进来。阿初今天喝了很多的酒，现在已经睡去了。
　　“大嫂。”杨慕次看到雅淑，连忙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雅淑淡淡的应了一句，接着说道：“自从我住到这个家以来，阿初每晚都会来你的房间坐一坐，有时候是一个小时有时候是两个小时，甚至有的时候整晚都在这里。每个月收到你的电报的时候就是他最幸福的时候，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向那样运筹帷幄成熟稳重的阿初也可以像一个孩子一样拿着一张薄薄的电报纸兴高采烈。阿次，我真的羡慕你，有一个这样好的大哥。”
　　阿次的内心波涛汹涌翻江倒海，可是面临着雅淑，再多的情绪他却也无法表达。他落寞的低下了头：“他是一个好大哥，可我却不是一个好弟弟。”
　　“不。”雅淑的手搭上了阿次的肩，“我看得出，你也很爱你大哥。你们两个爱彼此都超过了爱自己。”
　　杨慕次不由得看向雅淑，她是这样一位善解人意又聪颖贤惠的女人，大哥能够取了她做妻子，也是大哥的福气了。
　　“我以后不会再离开大哥了。”
　　“好，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生活。”雅淑说着，眼里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呀，杨老板，您来了。”巡捕房内，老孔摆出了一个做作的笑容，迎接道。
　　杨慕次来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老孔请了进去：“您是来找头儿的吧，您稍等，头儿一会就过来。”
　　“我——”
　　“您渴了是吧，我去给您倒杯茶。”说着，老孔便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留下杨慕次一个人坐在贵宾室里发呆。
　　杨慕次昨晚想了一个晚上，以钟朗表哥的办案能力，他八成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而他既不揭穿自己，也不帮助自己。杨慕次想，他是在等自己主动找上他来。
　　“二少爷来了？”
　　钟朗冷嘲热讽的声音传来，杨慕次连忙起身道：“表哥。”
　　“二少爷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赐教啊？”钟朗并没有理会杨慕次一声表哥，只是继续讥讽的说道。
　　“我想请表哥喝咖啡，不知道表哥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喝咖啡？”钟朗看了看杨慕次，“好，那我就看看二少爷能不能让我喝到满意的咖啡了。”
　　咖啡厅
　　侍应生端来了两杯咖啡。才一放到桌上，杨慕次便狗腿的摆在了钟朗的面前：“表哥，您喝您喝。”
　　钟朗瞥了一眼杨慕次：“你小子就别献殷勤了，直入主题吧，我忙得很。”
　　“嘿嘿。”杨慕次干笑了两声，“表哥您就是厉害，不然怎么说您是老虎探长呢。”
　　钟朗懒得理会杨慕次的阿谀奉承，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块百达翡丽腕表：“这是不是你的？”
　　杨慕次心道：果然是落在了林志忠家，看来下次不能再戴表了。
　　钟朗并不知道杨慕次在想什么，见他迟疑，还以为是他不愿意承认，于是说道：“你不承认我也知道这就是你的。阿初有一块和你一样的表，只不过是黑色的。我说的没错吧。”
　　杨慕次点点头：“没错。”
　　“所以说案发那晚你去过林志忠的家，更准确的说是你——”钟朗想了想措辞，说道，“那件事是你干的？”
　　杨慕次再次点了点头。
　　钟朗强忍住自己的怒气，继续问道：“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回上海的。”
　　杨慕次还没说话钟朗便打断他道：“我要听实话。”
　　杨慕次吞咽了一口口水，说道：“一个月前。”
　　“杨慕次！”钟朗有些忍无可忍，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杨慕次完全被钟朗镇住，整个人变得呆滞而紧张。
　　其余的客人也都像这边看去，无不议论纷纷。
　　钟朗不想吸引别人的目光，只得压低了声音对杨慕次说道：“你小子行啊你。”
　　杨慕次看着钟朗愤怒的目光，变得有些害怕，支支吾吾的说道：“表哥、表哥，我求你别告诉我哥，求你。”
　　钟朗现在恨不得想掐死面前的人：“别告诉你哥，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吗？杀人！而且杀的还是法国人的人！你这件事如果被别人查出来，你有几条小命可以承担！”
　　杨慕次颇有些委屈：“林志忠勾结政府哄抬物价，我也是为民除害。”
　　“你！”钟朗指着杨慕次，很想骂他，可是他却发现自己也没什么理由骂他。林志忠人人喊打，的确死有余辜。
　　“为民除害也轮不到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钟朗想了半天，说出了这一句。
　　杨慕次顶着钟朗的压力，只感觉头皮发麻：“反正事情我已经做了，表哥你不会把我交给法国人吧。”
　　“交给法国人？”钟朗瞪了一眼杨慕次，“我要是想把你交给法国人你还能在这里气我？”
　　听钟朗的语气，杨慕次这才敢把一直低着的头抬起来：“表哥……”
　　“把你的表收好，以后给我安生点。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做这种事，看我不扒了你的皮。”钟朗恶狠狠的警告道。
　　“保证不会，保证不会。”拿到了自己的表，自己去过现场的唯一物证也就不存在了。杨慕次这才安心下来，以后怎么样是以后的事情，难不成表哥还真能扒了他的皮？
　　“我先走了，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表哥慢走，表哥慢走。慢走慢走！”杨慕次送走钟朗，浑身像是瘫了一样颓坐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