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归》夏兰麦

19、修文习武 二

　　现在的大晋子民并不知道，也没有人会相信，在不远的将来，这辆马车里那个柔弱的女子将用她单薄而坚韧的双肩撑起整个摇摇欲坠的大晋王朝。

　　八年的春花冬雪，青麓学院在长孙一门的执掌下，声望威信已然为官学之最。

　　上煌街位于金阳宫之外皇城内东北方，青麓学院因是皇帝御批而建规格极高，建筑很是宽阔恢弘。

　　雍贤殿居学院正中，外以碧蓝琉璃覆顶朱漆彩画为饰，皇帝御笔题词金书匾额悬挂殿内，更显褶褶生辉，殿外两侧六堂三十八间学室起翘平缓，整肃明亮，于清音琅琅中源源不断的为大晋王朝输送着最优秀的人才。

　　马车停在青麓学院门前，长孙靖领着孟舜英入太贤门，穿过金瓦琉璃宝珠牌坊来到雍贤殿。

　　辰时，学子们在长孙靖、监院并学院各堂堂长的率领下，隆重地在雍贤殿祭拜先贤，随后于巳时正，在弘学堂开始了为期两天的学院院试。

　　孟舜英和学子们一同考试，因是陌生面孔又是身为女子之故，学子们纷纷侧目，悄悄议论，不知这个被长孙院首亲自带来参加院试的女子是何方神圣，竟得孤高清傲的长孙院首另眼相看。

　　孟舜英对五经史学只是略有掌握，实在是比不得那些自幼便熟读于心的优秀学子们，一天院试下来只觉得头昏脑涨，满脑子都是那些几百几千年前的先贤们滔滔不绝的念着之乎者也。

　　倒是几个月前，她在长孙靖书房寻得的那些兵法古书派上了用场，也不知为何，她似乎天生就对兵法有着非同一般的领悟能力，用闻一知十来比喻也毫不为过，所以，在第二日的院试中，当学子们还在奋笔作答时，孟舜英很轻松的就完成了这一轮的院试。

　　交完答卷后，她便要到长孙靖日常处理学院事务的礼仁堂去，长孙靖先前吩咐过，叫她院试完毕后就到那儿去找他。

　　青麓学院四面环水，当下时值盛春，学院里草木葳蕤，暮色压顶下的湖水云烟迷茫，别有一番素静安宁。

　　孟舜英手扶着小径旁的石阑干，踏着鹅卵石铺就的路面，心情极好的向礼仁堂走去。

　　路上，看见几株蔷薇花开得正旺，便摘了几枝，想着长孙靖素来爱花爱草，待会找个花瓶插上，给他摆在书架上。

　　折了花，便继续前行，快走到礼仁堂时，一阵轻微的衣袂破空之声传入耳中，这是有人在用轻功行走。

　　孟舜英心生警惕，慢慢停下脚步游目四顾，蓦地发现一条惊鸿般的人影从一间学室的屋檐掠过，转瞬间便进入礼仁堂的大殿之中，那人手中隐隐有寒光一闪而逝。

　　孟舜英心内大震，是刺客！那道寒光是锋利的兵器，而长孙靖还在里面。

　　她自从跟着顾蒙生学武之后，便随身佩戴着那把青钢剑，察觉到长孙靖有危险，想也不想就飞快地奔向殿门，拔剑出鞘冲入礼仁堂。

　　礼仁堂殿中，长孙靖安然从容的端坐于书案前，无视着闯入的刺客，漆黑如夜的眸子深沉冷静。

　　来人脚步疾猛，进殿后一言不发，持剑旋身而起，凌空刺向长孙靖胸膛，来势之快寻常的高手根本就难以躲避。

　　长孙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马上要被杀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孟舜英无暇他想，立刻足尖一点，飞身奔至长孙靖书案前，手中青钢剑银光乍起，“当”地一声，隔开了刺客刺向长孙靖的那一剑，随即剑锋一转，削向刺客腰际。

　　那刺客只想速战速决，见孟舜英阻挡，便挥剑为刀直劈向她，是一招夺命的打法。

　　就在两人游斗之时，顾蒙生也赶了过来，他知道以孟舜英现今的武功定然不是刺客的对手。

　　顾蒙生双掌骈指如刀劈向刺客，把孟舜英拉开，扭头对她说：“把剑给我，你去保护公子。”

　　孟舜英将手中剑抛向顾蒙生，随即向后一跃，稳稳立于书案下方，用身体挡在长孙靖面前。

　　顾蒙生飞身至半空接过孟舜英抛过来的长剑，飘然落地，脚步轻移间已是连出三招，他剑势密集凌厉，一把青钢剑在他手中瞬时就幻化成了一张大网罩住那黑衣刺客。

　　那刺客亦非泛泛之辈，身形展动间利剑如电，出手狠厉，完全不顾自己性命，一时间两人打得难解难分。

　　孟舜英见顾蒙生牵制住了那刺客，便扭头问长孙靖：“公子，刚才为什么不躲，你不会武功吗？”

　　长孙靖抬眸淡淡地自她面上扫过，一抹无奈的温情隐于眼底，抬手往右作了个手势：“往旁边去一点，你挡着我看热闹了。”

　　孟舜英忙向右移了两步，又问道：“公子，你是不是得罪谁了？”

　　长孙靖目视殿内激战的两条人影，唇边浮起一丝若不可见的冷笑，云淡风轻地说：“我么，得罪的是群臣之中权势最重的那个人。”

　　这些日子在长孙府，孟舜英对朝堂之事亦略有所知，百官之中权势最重之人，就是当朝首辅、皇贵妃的兄长穆严。

　　长孙靖身为青麓院首，长孙门下众多门生又皆听他调遣，在庙堂的影响力绝不下于朝中一品大员，他祖父长孙明墨处处与穆严作对，穆氏一族自然欲将长孙靖祖孙除之而后快。

　　此时打斗场渐渐地分出胜负，在顾蒙生密不透风的剑网中，黑衣刺客已难以自保，只闻一声惨呼，那刺客已然被砍下一条臂膀，鲜血似暴雨一般飞溅而出。

　　紧接着顾蒙生一掌拍出，急猛的掌力将刺客拍至空中，那刺客也好生厉害，竟然硬生生在半空中稳住了身形，一个鹞子翻身顺势落在了地上，脚步虽有些踉跄，这身手却已是十分难得了。

　　那刺客受伤不轻，心知此番刺杀失败，颓然地站立在殿中。

　　长孙靖意犹未尽地问孟舜英：“精彩吗？没看够的话叫他们继续打？”

　　孟舜英：……这是刺杀，不是杂耍啊公子。

　　她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长孙靖笑笑，一振衣袍缓缓站起，举步行至那刺客面前，倾身凝视他断臂半晌，柔声说：“蒙生这孩子下手委实重了些，你瞧瞧，年纪轻轻就断了一条胳膊，多不好看哪！”

　　这黑衣刺客约莫才二十来岁的样子，脸上并未蒙面，此刻面色惨白，冷汗涔涔，不得不将剑弃了，用仅剩的那只手按压着断臂处，见自己要刺杀的目标以一副胜者姿态，一脸平静的站在自己面前，半讥半讽的与他说话，不禁恼怒至极，忍痛怒道：“少在那假仁假义，你要杀便杀，但你休想从我嘴里问出一个字来！”

　　长孙靖不以为忤，扬眉轻笑：“你为什么以为我是假意关心你？又为什么会认为我对你一无所知呢？”

　　刺客不知长孙靖在打什么鬼主意，但他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冷哼一声，撇过头不再接话。

　　顾蒙生见他竟敢不答长孙靖的问话，一下子就怒了，狠狠一巴掌甩过去，刺客就被打得倒在地上，但他立刻就顽强地爬起来，嘴角溢出的鲜血顺着下巴流到地面上。

　　长孙靖轻蹙了眉：“来者是客，出手怎这般没轻没重？弄得一屋子血，去拿抹布，把地给我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