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木兰》印久

5、鳞波微漾

　　几块鱼塘交横散布在起伏的幔坡上，塘边红花盛开，水中野云隐映，午后的阳光洒落下片片金鳞粉，闭上眼睛，树叶被风摩擦着，传来一股股草木清香。
　　这本该是，宁静而悠闲的时光。小桃坐在靠树林一侧的鱼塘边，嚼着草叶，钓着鱼。
　　很少有人会在他钓鱼的时候来打扰他，但这两天，他被人缠上了。
　　说是“缠”，那人却很安静。自从在千条露提出组队，被他拒绝后，卡特丽亚就立志化身牛皮糖，尾随他到东到西。他看庄稼的时候，她在田边晃悠。他跑买卖的时候，她的千里白马蹄声在耳后不即不离。他捣药的时候，她在他房中打坐练习内功……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两道目光执拗地盯着。刚开始，他会趁其不备，回看过去，看到那人惊慌失措地移开视线，不一会儿，又赌气直勾勾地看过来。后来，她习惯了，他吓不到她，他看她，她就加倍用力地瞪着他。因他始终没有妥协的意思，她的目光中怒气越来越炽烈。
　　他猜想，她快忍不住了。但他没想到，她会选择这么静谧美好的时光爆发怒气。
　　小桃今天刚到灵鳞塘，卡特丽亚就出现了。
　　他选择地点、摆弄渔具，她略微好奇地在旁看着。
　　他半天没钓上一条鱼。这本来也是正常的。钓鱼的乐趣往往不在鱼，而在通向鱼的过程。但卡特丽亚不能理解。
　　她在离他十多米的一处缓坡上坐着看他钓鱼，很快睡了过去。半小时后，她突然醒过来，有点迷惘地看看四周。她一看到他就清醒了。她抿紧嘴，皱起眉头，神情显得有些可怕。她站起来，走向他。
　　小桃对此似乎视而不见，一心一意看着水面。
　　卡特丽亚像尊愤怒的雷神像，杵立在他身侧，奔雷电闪，默默施压。
　　小桃忽地一抖手，他今天的第一条鱼上钩了。
　　可就在他收竿拿鱼的时候，卡特丽亚忽然抽枪，刺了他一下。小桃及时避开了，但他的鱼又掉回鱼塘。
　　小桃好笑地看着卡特丽亚：“喂喂，你这是干吗？”
　　卡特丽亚依旧怒气冲冲，但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你一条鱼也没钓到。”
　　“唉，本来钓到一条，我就不钓了。”
　　卡特丽亚立刻后悔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但她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因为这样一来就输了气势，她以攻为守：“你真是差劲。你99级了，第一关也没闯过。在一个处处是敌人和怪兽、冒险和机遇的自由世界里，你却天天浪费时间。你竟然还钓鱼！”
　　“对，我就是这样的。”小桃微笑着，当着她面重新穿好了鱼饵。
　　卡特丽亚一拳打在棉花上，暴躁又无可奈何。她在小桃身后走来走去，故意把小石头踢到塘中，又在草中踩坑，用战靴将绿地弄得飞沙走石。小桃心里好笑，但就是不理她。
　　卡特丽亚安静了会儿，小桃疑心她是不是走了，她却坐到他身边，没事人一样地问他：“跟我组队，好不好？”
　　“不好。”
　　卡特丽亚克制了下怒火，摆出心平气和的架势：“为什么不好？你反正也无事可干。”
　　小桃叹了口气：“为什么看上我？”
　　卡特丽亚脸一红。这次他看清楚了，好像大太阳底下的草丛中，摇曳着几朵红色的虞美人。他心里不由一动。
　　“我需要一个药剂师。”
　　“这里有很多药剂师。”
　　“我只认得你。”
　　“我们并不熟。你多组几次队，多认识几个药剂师，就会发现更适合自己的搭档。”
　　“呸，我只要你！”
　　小桃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鬓角。说这种话的时候，卡特丽亚倒不觉得不好意思了。她的急躁占据上风，像迫不及待等蛤蜊开壳吐出泥沙的新晋厨师：“所以为什么你不能和我组队？我可以再给你黄金。”
　　小桃又摸了摸鬓角：“我不喜欢和人争斗，整天打打杀杀的。我曾经像你一样，对冒险和刺激充满兴趣，但我已经经历过了，所以我买了这个号，重新开始。我已立志过一种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我不想再回到过去。”
　　“可总有新的内容添加进来，你上次不也和我们一起闯了万株林吗？”
　　“那次是我朋友不经我同意，就拉我入伙，我是为了他，才坚持到最后。但我……”
　　卡特丽亚认真地听着他说话，努力理解他的意思，好做出有力的反驳。她的脸离他很近，他可以从容地数算她褐色眼珠周围长而浓密的睫毛。
　　他忽然对自己的解释心生倦怠。是的，他厌倦了打打杀杀，但他心中并非没有渴血的欲望，如果是和卡特丽亚一起战斗，岂非值得期待？他还记得他刚来这里时，和许多少男少女一样，暗暗期盼着能够遇到一个特别的人。现在，这个可能的人出现在面前，为什么他反而要推拒呢？
　　小桃清了清嗓子，换了口气：“你真的要我当你的药剂师？”
　　卡特丽亚疑惑地点点头，但像机灵的野狼嗅到了不远处的兔子，她的眼睛闪出光芒：“你改变主意了？”
　　“是的，但我还需要你表达一下自己的诚意。我要你送我一条鱼。”
　　“一条鱼？”
　　“你吓走了我的鱼，我要你用一条金色的虎斑恐龙鱼来作赔。你什么时候给我，我什么时候和你组队。”
　　“一言为定。”卡特丽亚掉头就走。
　　灵鳞塘终于只剩下小桃一个人。他听着风的呢喃，觉得不可思议。
　　卡特丽亚临走前看他的那眼，好像波光闪烁的水塘里，随时会跃出无数的金背小鱼，向他宣称胜利。
　　金色虎斑恐龙鱼，是十大稀有药材之一，得到一条，需要一百零八条白鱼、五十四条鲤鱼、二十七条水蛇、十条野山人参和两座古董铜马置换。
　　其它还可在自由市场购得，但人参和古董马只能通过奇遇或特殊市场得到。奇遇，可遇不可求。特殊市场，一个月只开放两次，且要通过专门考验，赢取到一定兑换券，才有资格参加。
　　无论怎么看，都相当麻烦。
　　小桃第二天就后悔了。他想，自己明明已经被对方的死缠烂打打动，决定陪她共赴修罗场了，为什么还要给她设定这样的难题呢？他并不想考验她。人都是经不起考验的。他只要眼前的一点快乐就好了。
　　小桃正思索着如何不失体面地向卡特丽亚取消自己出的题目，他的百宝箱中突然多了一份礼物。打开，是一条金色虎斑恐龙鱼。
　　卡特丽亚随即踏入房中。
　　小桃一脸惊讶：“这么快？你怎么……”
　　卡特丽亚背光的脸洋洋得意：“鱼和水蛇在自由市场买到了。人参和古董马，我请‘包打听’定位，查出谁人有，然后让‘大盗’上门，抢了过来。”
　　“竟然用这种手段，你小心被抓去坐牢。”
　　“已经有地方官来找过我，问我肯不肯花钱消灾，我贿赂了他，他替我彻底销案。”
　　“切，还是用钱买来的啊。”小桃说着，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