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番外：死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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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支着下巴打盹，连日的工作让他疲倦得不行，加之又得从茫茫识海中翻出阑的故事说给他听，那种千年前的威压让他喘不过气，只能说真不愧是众神的兄弟啊。
匡啷。
什么东西砸落在地面的声音。
死神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他已经好几年没睡了，就这么眯会儿不行吗？
血液透过门缝溢了进来，沾湿死神用了几千年的地毯，真是，难得这块地毯他还挺喜欢的说，之后得再找那老板买一块了，等等，他是在哪买的？
......算了不重要，脑子里太多东西重要的不重要的都被挤到下层去了，最顶端放的肯定是最近刚审的灵魂的故事，新鲜得很。
死神打了个哈欠推开门，果然看见又是一个想不开的灵魂因为无法接受判决结果而撞在他办公室旁边的梁柱上，柱子原本是黑的，现如今手指一摸上去就会掉下细细碎碎的「红漆」，洒扫的阿姨已经不止一次和他抱怨了。
他抬头看看数百年如一日面无表情的判官大人，他正收拾着桌上的文件，一边搁置的茶杯的茶盖出现在大堂的另一边，碎成白骨一样的瓷片、好吧，那本来就是骨瓷。
你该冷静一些，宽容一些，要是每次都这样大发脾气，以后身体会很差的。
死神一边说一边走过去蹲下身开始捡碎片，他有点心痛，毕竟这是最新的一批瓷器，要知道，冥府的瓷器都得是弃置百年以上的尸骨才能拿来做成骨瓷，之前就曾经有过未满百年的尸骨做成瓷器，结果那具骨头的家属杀到大堂来要要回那批瓷器，漫天要价的要求赔偿，冥府赔下一整座祠堂才算平息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敢拿未经法律追溯期的骨头做骨瓷了。
判官收拾东西的手好像停了一下才继续动作，那个西装笔挺的黑色身影蹲在那捡碎片，明明就是冥府之主，脾气却比任何人要来得温和，千年前为了帮那个叫阑的神，死神几乎耗尽了他积攒数亿年的力量，有一段时间他变得很虚弱，却还得硬撑着审判数量越来越多的灵魂，要不是自己被派下来替他分忧解劳，恐怕这个背影再过个几百、不，是几时年就会灰飞烟灭了吧。
死神捧着瓷片站了起来超大堂外走去，判官沉默的跟在后面，两双皮鞋踏在地上发出规律而和谐的声响。
方才那位灵魂怎么了吗？
死神随意的搭话，判官递给他卷宗，想起死神手中全是碎片，于是皱着眉念出上面的每一个字。
死神边听边点头，他把碎片往曼殊沙华丛里一扔，那些骨瓷瞬间就被吞了个一干二净，判官念完最后一个字，不带感情的复诵刚刚的判决结果。
唉，我说过了，要温柔点、通融些，这么残忍无情，会把自己也弄丢的。
判官不说话，仍旧跟在死神后面，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不快不慢的走着。
死神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正要关上门继续休息，却听见判官迟来的问句。
您把自己找回来了吗？
还没呢。
死神露出他惯有的苦笑。
都已经洇灭得干干净净东西，还能奢望些什么呢？
门轻轻的阖上，隔绝剩下的一切声响。
* * *
天界很亮。
每五十年一次的例会，死神不情愿的套上古老的黑袍、戴上他最华丽的面具来到天界。
一抹黑色格格不入的在天界四处游窜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判官象个小尾巴跟在死神后面，虽是面瘫但英俊的面容仍旧令一些仙女们捧脸尖叫。
石英砖铺成的神殿，死神皱了皱眉，坐到主位上，坚硬的触感让他不禁怀念起自己办公室里那张虽然老旧却仍旧柔软舒适的办公椅。
判官站在他旁边，明明就还有椅子却固执的不肯坐下，众神慢慢的到齐了，而迟到的，总是那一位。
主神还没来吗？
死神看着自己左手边空着的位子，不禁叹了一口气。
罢了，不等他了，开始吧。
从海神开始，所有人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的汇报五十年来自己管理区域的情况，死神其实没听进去多少，走神的想着或许天界该添置几台投影机，用简报来开会感觉好象不错。
等到最后一个小神说完，死神才勉强把自己的思绪从简报档案上拉回来，这例会其实并不大正式，工作报告和任务发派而已，但「世界」已经很久没拍下任务给神了，他们也就趁着这个机会交换交换八卦情报什么的。
例会结束，死神迫不及待的闪人，而到最后，主神还是没到。
主神和死神不和众所周知，但没人知道主神和死神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死神是太太太久远的存在，一个才刚上任几百年的主神能和脾气向来温和的死神有什么过节？这个问题每次例会都会被提起一次，但从来没有人真正的去查证、核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反正只要他俩没有开打，就够了。
* * *
死神一回到冥府立即利索的脱下袍子摘下面具，底下又是一副西装革履。
呼，热死了，判官辛苦你了，被我抓去当书记官。
判官冷淡的视线在他身上打了个圈，又不咸不淡的收了回去，搞得死神心里痒痒却又不好说什么。
今天有多少灵魂要审啊？
判官跟着他走进他的办公室，他喵了眼里面那幅天堂与地狱的画作，不久前众神的兄弟才来大闹过一场，死神为此伤了不少精神，他本来就不大喜欢那个吊儿啷当守墓人，如今看来，却是最好封住他一切能够来到冥府的方法和可能为妙了啊。
判官眯了眯眼，暗自下了决定。
死神没听见判官的回答也习惯了，不冷不热的家伙，或许这世上就没有能融化这座冰山的吧。
不知道自己已经把冰山捂化了的死神大人转头看向其实外面只剩下一层冰渣子的冰山。
今天没什么灵魂的话我就不一起审了，我有点困，你自己行吗？
判官点点头。
死神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没去在意判官到底出去了没，闭上眼睛意识就开始模糊，恍恍惚惚间，好像有人在说话，那种令人熟悉的，仿佛隔了几万年的声音。
我不会再放你走了，这一次，我会守着你，一个、两个、三个，之后的每一个千年，你都会是我的。
* * *
现在是人世的冬季，自杀率节节攀升，虽然没有夏季的多，但是想到要加班仍旧是令人沮丧的一件事。
今天的受审人有点特别，是一个连续变态杀人魔，在俄罗、德国、荷兰、法国、英国杀了总计超过五十人，其被害人尸体都以一种极为残忍的状态呈现在家属眼前，凶手甚至将折磨过程录制成影片放在每一个社群网站上，点阅率短短几个小时就直逼九位数。
死神看了看他的生平资料和前世旧档，叹口气，好吧，他前世过得太惨，这一世事来自神的补偿，命运之神还真是恶趣味啊，下次例会得告诉他不要再这样了，这样他们作业起来很麻烦啊。
灵魂温顺的跪在大殿暗红色的地板上，旁边是众神兄弟的伴侣，引路人看见死神朝他点了点头，死神又叹了一口气。
开始吧。
他坐在判官左下角的椅子上，双腿交叠，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就是让人觉得和善可亲，杀人魔抬头朝他笑了一下，开始回答判官的问话。
整个审判过程简直令人发指，杀人魔以一种炫耀的口吻叙述着他所犯下的那些行径，好像那些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艺术品，是他最珍爱的宝贝。
判官从头到尾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他瞥了一眼死神，这个人的故事信息量很庞大，估计等一下又有人该吃不消了。
一直到审判结束，死神都没说过半句话，杀人魔被押进清净室之前，他又对着他笑了一下。
好像有什么闪过脑海，但是他没抓住，庞大的故事量在面对面的显得更加来势汹汹，上一次这么不舒服还是一个吟游诗人的过去，那一次他整整躺了半年才把整个东西消化干净，唉，自从之前帮了阑，他的身体和力量每况愈下，每天都在等着「世界」把他接回去，但是他走后，会有谁来接替自己呢？
判官吗？
不不不，想想都觉得惊悚，这个工作他已经干了接近永恒的时间了，他不介意，再有下一个永恒。
暗自对「世界」祈祷着，死神快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连判决结果都没听就关上了门，他整个人陷进椅子里，直接开始了休眠。
这一次，他会睡多久呢？
* * *
判官坐在大殿里主位之上。
他看了眼那人办公室的门，在从那个杀人犯过后，他已经睡了十年了。
他不是没有进去看过情况，也请来了医药之神，但后者只是一个劲儿的叹气摇头，让他看着就觉得火大，一群窝囊没用的废物！
判官大人。
阑从外面走进来，恭敬的跪下和他行礼，三跪九叩，不象是对待一个普通判官会有的规格。
别，我现在可不是「那个人」
判官烦躁的摆手，阑微微一笑。
礼不可废。
哼，那你之前怎么不「不可废」一下，如今死神沉眠，整个冥府都在蠢蠢欲动，你自己清楚是谁把他逼到今日这般田地的。
我很抱歉。
但是时间到了，百年之约，陛下，众神都在等着您。
不是全部的神。
判官执拗的不肯离开。
阑叹了一口气，他起身走过去打开死神办公室的门，黑色的人影坐在椅子上，眼睛过了那样长久的时间终于睁开，此刻正凝视着前方一个不知名的点。
死神大人，时间到了。
是啊。
死神低低的叹息。
终于要换了呢，下一个，会是谁呢。
他们回到天界，回到世界柱边，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死神觉得有点恍惚，好象有什么东西，从那些层层叠叠的故事中破茧而出，那个熟悉而温暖的东西。
欢迎。
「世界」自柱中飘出，华丽的衣衫即便本人飘在空中却仍旧长的曳地。
还真是久违了啊，我亲爱的死神。
是的，终于轮到我了。
你准备好了吗？
从数万年前便是如此。
那么。
「世界」将目光转向判官。
万神之主，你想怎么做？
我要他留下来。
我已经失去他几百个千年，不过那无妨，只要他之后的每一个千年都是我的，那就够了。
呵呵。
「世界」发出轻笑。
好啊。
刹那间，白色的光华笼罩了整个世界，隐隐约约，「世界」发出了轻轻的笑。
我一直都知道，你们绝对不会让我失望。
* * *
判官怒气冲冲的把前任死神推倒在自己的床上，他的手撑在他的脸侧，姿势极富侵略性且暧昧。
你！怎么可以！擅自！做！决定！
判、判ㄍㄨ、不对，陛、陛下您冷静一点，陛下别冲动啊、陛下。
判官盯着他，用凌迟般目光审视他，象是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他突然撞上他的唇，这样大胆的举动让前任死神瞪大双眼，还来不及反应，对方的嘴唇就移开了。
判官把整张脸埋在他的肩窝，蹭了蹭，像只讨好的猫，他的声音有点闷，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好久。
「世界」把我关了几亿年，但我还是出来了，我要找到你，我找你好久了，但是你却忘记我了。
——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已卸任的死神拍了拍身上人的肩膀，他脑中的故事档案记忆早已被清零，「世界」却没把他原本的记忆还给他，「世界」把它封起来了，它打算让他一点一点的拿回来，它要让他再等上一个千年。
别担心，会想起来的。
判官压在他身上，整个人的重量放松的瘫着，老实说，有点重。
判官抬起头，眼珠幽深的好象装下了几万年。
他笑了。
他笑了。
有什么声音在说话，悠远而绵长的语调被敲响在时光里，回音不绝，它会有一个、两个、三个，之后的每一个千年，它都将继续回荡。
——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我也是。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番外：死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