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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绣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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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还是离我而去了。
口口声声说着会誓死追随的邝露,最后也是一样。
命若孤星,注定无依无傍,只能靠着自己在世上苦苦挣扎。
天帝润玉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他遣人寻了近一年,仍然没有找到邝露的踪影,想想也就罢手了。
本来,无论起因经过如何,二人既已有了夫妻之实,他是愿意负责的,为此甚至向她递上了生母的遗物作为信物。
结果,换来她一纸别离,没头没尾,销声匿迹。显得自己内心的挣扎异常可笑。
说什么永远不会离开我,连你也骗我。
二人早在无尽的时间流逝中形成了微妙的平衡与默契,他不爱她,却习惯了她的陪伴,无论她是出自忠心也好,出自私心也罢,有她在,至少还能让他在错综复杂的权谋倾轧之余,留有半分喘息的余地。
而看到她陷入崩溃,对自己显露病态的占有欲,天帝明知道被冒犯,却并不觉得恶心。其实相较而言,自己可能更加病态,毕竟,在这种被人热切渴望的感觉之上,他竟察觉到了一丝隐秘的畅快。
习惯真是个可怕东西,他已经习惯了有邝露寸步不离的日子,现在又要被迫去习惯身边没有邝露的日子。
命中得失,从来不由他。邝露像是一簇微小的火苗,自说自话地扑到自己这座冰山上,千年万年之后,自己好不容易消融了一角,她却又自说自话地离开了。
人心思变,果然没错。
望及四海,处处无聊,没有一点趣味。
天帝在九重天漫无目的地闲逛,远远地瞧见天界一隅霞光盛放,祥云涌聚,这般规模的祥瑞,也不知六界又诞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他眼中寒芒微闪,决意稍后差人去查探一番。他耗费那么多的心血与精力,在九宵云殿的宝座上稳坐两万年,权力,是他仅有的依托,他不想出现任何意外。
妖界绣月山,山势绵延千里,灵气充沛不绝,邝露额上尽是绵密的汗珠,筋疲力竭之余又有几分欣慰。是个女儿,眉眼间还看不出像谁多一些,锁骨上有颗显眼的鲜红小痣,她很喜欢。只是,实在太累了,还好女儿很乖巧地并不哭闹,她将女儿小心安置在枕边,抗拒不住地陷入了昏睡。
可等她再次醒来,却再也没能找到女儿的踪迹。
附近杳无人迹,她这么小?能去哪儿呢?
邝露将附近的整片山域一寸一寸寻了个遍,甚至顾不上衰弱的身体跃进山间潭渊搜寻。她没有一分钟不觉得心肺被挖空了一般撕扯着疼痛,双脚却无法停下来,第十日,她终于不堪重负地倒下了。
我真是全世界活得最没用的女人。
邝露摔在地上的一瞬间,对自己说。昏沉间脑海里又浮起了一段被封存的记忆,再一次听到了此前在魔界使用禁术献祭时候的可怖笑声。
彼时她在阵法前许下心愿,向未知的力量索取润玉割舍的一半寿元。刚入了定,便发觉自己在一片巨大的黑色漩涡里越跌越快,漩涡的四面八方传来万千魂灵或癫狂或嘲讽的尖笑和窃窃私语,急速下跌中的失重体感令她心慌欲呕,却又迟迟感觉不到跌落的尽头,只听一个浑厚响亮的男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不怀好意地大笑着:“又一个傻子。”
“你将得偿所愿,代价是你的灵魂,和你最宝贵的东西。”
“来吧,欢迎加入这个地狱。”无数的笑声混响着从她的神识碾过去,宣告了她的未来。
我怎么会忘了这些?这一刻的邝露,却不知道该问谁。
原来,皆是她自作自受。
润玉派去打听的手下,没有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却出乎意料地背回来一个伤痕累累的上元仙子。全身密密麻麻布满了刮蹭的细小伤口,手脚尤为严重,触目惊心。
她睡了两天两夜才苏醒过来,润玉惊异地看她:“怎么是你!”
只见上元仙子的瞳孔,闪着妖冶的光,乍看之下的黑色,再一细看,分明更像是由最粘稠的鲜血凝成的墨红。
“怎么办呢,润玉,这下,她彻底的死啦。”邝露冷漠地望着眼前的虚空,咬紧下唇,眼尾滑落一滴泪,掉进枕头,就像清晨里一颗悄悄蒸发的露珠,消失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