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咕叽菌

12、假如

　　如果你清楚地知道自己失去了一半的寿命，那么剩下的时间，你会选择如何度过？

　　当一同成长的伙伴正值壮年，骄阳当空，你却不得不提前谢幕、潦草离场，此生注定不可能平淡走完任何一段旅途。

　　也许有人会选择肆意妄为，尽情挥霍余光，将每一分钟都用来讨好自己；

　　也许有人会选择颓废消沉，浑浑噩噩了此残生......

　　但他们都不是润玉。

　　这世上有很多人，活得开心快乐，无忧无虑。他们像是被命运亲吻过，要么懵懵懂懂天真无知，要么率性活泼充满了温暖和勇气。他们可以永远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周围萦绕着鲜花与追随者交织的目光，不明白世界上为何还有阳光照不进的阴暗角落。

　　他们也不是润玉。

　　润玉活得很辛苦。这个世界展示给他的，一直是权谋、欺骗、伤害、冷漠，等他被逼着学会了这些，所有人却又冲上来指责他告诉他这是错的。

　　最辛苦的莫过于，他自己也觉得这是错的。没有人记得，最初的润玉，不过只想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璇玑宫过上娶妻生子、放鹿值夜的简单生活罢了。

　　有时与其说善良是一种选择，倒不如说是一种天赋。有些人过得不好，恨不得全天下跟着痛苦，可显然润玉不属于这一类，别人的痛苦无法给他带来任何愉悦，反而会牵着他忆起往事，心中泛起悲悯。

　　若他真能彻底融入权力游戏，未必不能成为一个春风得意的上位者，就像他的父亲太微一样，为了站在万人之上，天下间莫不是工具。

　　可他最终还是无法违背自己的天性。六界之中，有一个润玉便够了，若可以实现，他倒是希望所有的悲伤难过都能到他为止，可惜能力有限。

　　这样的他，又如何去回应邝露的感情？不仅是邝露，两万年前天魔大战之后，待他冷静下来，便决定余生与情爱隔绝，专心六界政务。

　　神仙的寿命说长也长，说短亦短，他的生命已经在倒计时，可大部分人的生命，仍在徐徐展开。若不能许她长久，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她希望，尤其是对邝露。

　　他有时望着邝露，就好像看着曾经的自己，爱得卑微执着，可时间久了，机缘到了，总有过去的一天。他对她无情，又何尝不是有情。

　　谁能料到，命运似乎格外爱开他的玩笑，寿命没了便没了，他从未后悔，有朝一日竟还能被找回来；他自以为是地对邝露好，竟间接让她堕入魔道，颠沛流离；更加让他措手不及的是，他竟成为了一名父亲。

　　岐黄仙官低声禀告邝露似有生产迹象之时，他推算了一下时间，心中狂跳，脑中嗡嗡作响：孩子？我也有了孩子？冷静自持如他，人生里唯一一次意外，便是与邝露的一夜荒唐，可即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这场意外，会带来自己的至亲血脉。

　　父亲，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陌生，又太过充满希望，他原本只想等着寿数尽了，静悄悄地道别这个世界，怎么又添了这样一个割舍不掉的柔软牵绊？

　　润玉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抱一抱幼小的他或者她。可是孩子去哪儿了？心急如焚地等邝露醒来，她却说孩子死了，是个女儿。她的眼神冷漠绝望，看着自己时，像隔着一堵冰墙。

　　怎么可能？他决不会接受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真的死了，既然自己的寿命能找回来，前未婚妻的性命能找回来，那他的孩子也可以。

　　润玉继续牵引水流向云霄腾去，忍受着九幽之眼潭底力量越来越凶猛的反扑，不动声色地咽下喉头一口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