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砂行》春霖杳杳

32、第三十二章

　　见李媚儿不言语，昧生为了打消她的疑虑，解释道：“李老阁主曾对我有恩，虽说我并非什么好人，但看着他每天受苦，也心中不安。”停顿片刻，他突然转过头望着李媚儿，一脸认真。
　　既然是当年的事，李媚儿不想过问，只要他不会伤害李桐栖就好。
　　最近一段日子，李媚儿总在纠结秦玖臻是否还活着，即便觉得匪夷所思，她也不想错过任何机会：“万一昧生真的良心发现，不想连累无辜，就把他给放了呢？”
　　李媚儿嘟囔着出了黯熙阁，往他们曾经住过的茅屋去。
　　一路上，李媚儿的脚步不敢太快，她怕回到那里，却找不到秦玖臻，她怕昧生是骗她的，让她心中的希望破灭，若是那样，她宁愿昧生坦白地告诉她秦玖臻已经死了，她已经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可她受不了一次一次从光明坠入黑暗。
　　远远瞧见旧木门敞开着，李媚儿心中一喜，狂奔过去，屋内一抹碧色的影子正赶出来。
　　“小秦——”李媚儿叫着跑着，用力向他挥挥手。
　　秦玖臻闻声抬眸，眼中顿时一亮，说不出是惊是喜：“明媚？”
　　李媚儿已至身前，猛地一头扎进秦玖臻怀里，激动得热泪盈眶：“小秦，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说着，她一拳轻轻捶在秦玖臻的胸口，扬起脸来，“你看你，怎么都瘦成这样，是不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秦玖臻目光闪烁，嘴上愈发笨拙：“没、没有，我……好着呢。”
　　“少骗我了！”李媚儿撇撇嘴，拉着秦玖臻的衣袖进了屋，“小秦，你快跟我说，那天真的是昧生放你走的？”
　　秦玖臻微微一愣：“是……是啊。”
　　李媚儿嘟起小嘴，歪头看着他：“几个月不见，小秦怎么越来越呆了。”
　　秦玖臻紧张得两手攥紧衣角，低头不再说话。
　　李媚儿激动的心情瞬间凉了一半，但只要秦玖臻活着就好。
　　两人相对无言，秦玖臻也不问她为什么到黯熙阁去。这让李媚儿觉得奇怪，放在以前，秦玖臻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明媚，”许久，秦玖臻支支吾吾出了声，“我……我能再抱抱你么？”
　　明媚一怔，眨巴眨巴眼睛，还没来得及回答。
　　秦玖臻咬唇走向她，目光竟有几分畏缩。
　　“小秦，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明媚注视着他的脸，略带关切。
　　“没有。”秦玖臻一口否定，轻轻环住她孱弱的肩膀。
　　李媚儿也没多想，安心靠在秦玖臻胸前，暖暖的，驱走了深秋的凉意。懵懂的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喜欢一个人。
　　突然，有什么东西映着阳光明晃晃的一闪，李媚儿下意识紧闭双眼。再次睁开，她看到穆深站在秦玖臻的背后，一把短刃笔直地刺入秦玖臻的身体。
　　“小秦！”李媚儿霎时犹如五雷轰顶，呆了半晌，感觉秦玖臻身子一斜，背后“啪嗒”一声，有东西掉在地上。
　　李媚儿错愕地看着秦玖臻在怀中渐渐倒下，口中喃喃，“小秦……”
　　穆深将短刃收回鞘中，面容冷峻：“他不是秦玖臻，是有人故意安排来杀你的。”
　　“什么！”李媚儿猛然回头，看到掉在地上的一把匕首，这才信了穆深的话，“他是谁？”
　　穆深在这具酷似秦玖臻的尸体旁蹲下身，拇指从他的腮边轻轻一捻，搓下一层薄薄的皮，他随手拈着一角，用力揭开，一张假脸皮就被他扯下来。
　　“这是……易容术？”李媚儿惊讶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那小秦……”
　　“秦玖臻已经死了，”穆深语气笃定。
　　又是一道晴天霹雳，李媚儿几步踉跄，险些栽倒：“昧生果然是在骗我……”只见她脸色一白，不由得大呼，“糟了！我爹！”说着，她疯了似的夺门而去。
　　穆深心知是有人害她，这样回去必死无疑，便紧追上去。
　　黯熙阁平静如常，穆深跟着李媚儿进来，也没人敢阻拦。李媚儿径直走向李桐栖的房间，一推门，里面的人抬头，眼里掠过一丝惊讶，不过在他看到李媚儿身旁的穆深之后，也就释然了。
　　昧生赶忙露出笑脸：“大小姐何事这样慌张？”
　　李媚儿直截了当地质问道：“昧生，你为什么要骗我？小秦明明已经死了！”
　　“是这位穆公子告诉你的吧？”昧生皱了皱眉，把犀利的目光投在穆深的脸上，“可真碍事！”
　　李媚儿不跟他废话，指着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李桐栖，愤怒地瞪起通红的眼眶：“你把我爹怎么了？”
　　昧生往身后瞥了一眼，扬起嘴角，“李老阁主在半个时辰之前才刚服下鹤顶红，要好好睡一觉呢。”
　　李媚儿直跺脚，“你不是说，我爹对你有恩么，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呵呵~”昧生轻笑，“我的大小姐，我该说你傻还是天真呢，怎么连我说的话也敢相信，之前的那些，都是我装样子骗你的，不然怎能轻而易举的让你信任我。”
　　“你……”李媚儿气得微微颤抖，半天说不出话。
　　“哎呀！按照我的原计划，现在你和李老阁主都死了，这黯熙阁便在我的掌控之下，却不想你还活着，我就只好亲自送你下去跟他们团聚咯。”昧生摇头轻叹，又见穆深在旁，心知不好对付，便向他说道，“小子，看在你也算帮我找回玉牌的份儿上，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不过，你若执意插手我们黯熙阁的事……”
　　穆深自然不会受他威胁，他越是这样说，反倒越容易挑起穆深心中不安分的因素。
　　昧生见他生气了，随即笑道：“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对付的得了整个黯熙阁么？何况你身边还带个拖油瓶。只要我现在喊一嗓子……”
　　“你敢说我是拖油瓶！”李媚儿不服气，立即打断他，“你觉得他们会听你的么？好歹我也是黯熙阁大小姐，论身份地位，总该在你之上吧？”
　　昧生一时语塞，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又有话到嘴边：“现在阁主和夫人已经死了，你又不是正房嫡出，你的娘亲根本就没人放在眼里，你算哪门子的大小姐，只要我说……我们的大小姐违背夫人的意愿，暗中和外人勾结，欲将我黯熙阁转交他人之手，后因李老阁主反对，而下毒谋害亲爹……啧~真是妙啊！你说……他们会相信我这个为黯熙阁效忠多年的属下，还是相信你这个被捡回来没几天，身份不明的黄毛丫头？”
　　这番话着实让李媚儿无法反驳，却彻底激怒了穆深，还不待昧生有所准备，只听“唰唰”两声脆响，霎时耳畔生风。
　　昧生反应也算及时，奋力招架。两人一来一回，霎那间整洁的屋子就变得狼藉一片。一会儿他顺手甩过一只瓷瓶，一会儿他踢翻一把椅子……原本不大的空间显得更加拥挤。
　　李媚儿退至门外，目光随着两人的身形来来回回。
　　突然，昧生双瞳一缩，一口凉气顺着鼻息进入肺腑，凛冽的温度使他猛然清醒，尚未来得及叫喊，只觉颈间一凉，仿佛有什么东西轻柔地划过，渐渐变得温热。他下意识捂住咽喉，后知后觉才传来痛感，最终他艰难地发出微弱的声音：“来——人啊。”
　　“啊！”李媚儿短促的一声惊叫，使得一批黯熙阁属下纷纷提刀冲进来，见这番场景皆是一惊，他们不约而同地将长刀指向穆深，警惕地盯着他，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李媚儿傻了眼，看着昧生整个身子倒在地上，努力咽了口唾沫：“这就……死了？”
　　属下们面面相觑，并不知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对着穆深恇怯不前。
　　李媚儿方回过神，上前一步将穆深护在身后，摆出一副大小姐的架子：“我看你们谁敢动他一下！”
　　想来如今在这黯熙阁，夫人死了，阁主死了，昧生也死了，现在唯一能指使他们的就只剩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再怎么说，她是老阁主的女儿，在老阁主的遗体前，属下们自然不好忤逆，于是收起兵刃，拱手道：“属下任凭大小姐差遣！”
　　李媚儿闻言，提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总算放下去，指着昧生的尸体说道：“都是这个人，我亲眼看到他把沈夫人关进石室，还承认为我爹下毒，原本计划连我也一并杀了，幸亏我被穆公子搭救，还帮我除掉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穆公子是我们黯熙阁的客人，你们对他客气一点！”
　　“是。”
　　待属下们退出去，李媚儿这才放松下来：“看来这个大小姐的身份还是有点儿用的嘛！”
　　安葬了李桐栖，披麻戴孝的李媚儿跪在坟前烧纸，对于只有几面之缘的父亲，她也流不出眼泪，只觉得心里委屈，说些旁人看来不合时宜的话：“我怎么就这么惨啊，从小没爹疼没娘爱，好不容易找到了亲爹，结果这么快又没了。”她回想自己到黯熙阁以来的所有经历，肠子都快悔青了，这才两眼泛红，有泪水缓缓溢出眼眶，“我还害死了小秦，早知如此，我干嘛要回来，还不如一直做个小乞丐，跟小秦自由自在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