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四日

4、哥哥的心思

　　酉时已过，前来祭拜的人都回家了，季夫人也抱着一对儿女被管家劝回房中，灵堂里只剩季越一个人垂首跪在

　　灵位前，神色空茫。
　　轻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人走到灵位前拈香三拜，而后跪在季越身旁。
　　季越回过神，抬头看去，又是一怔。
　　跪在他身旁的是一身白衣的江水夏。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季越嗓音沙哑，干渴异常。
　　“不久。”江水夏也是一样。
　　两人相视苦笑，同等的伤痛，流的怕也是同等的泪。
　　“昨夜我见到季卓，知道了一些事情。”江水夏忽忽说道。
　　“昨夜？”季越皱眉：“哥……过世前我一直在他房中，睡觉都在外厅，我怎么不知道你来？”
　　“何必那么大敌意？那个人已经走了。”江水夏苦笑。
　　季越默然。
　　是啊，那个人都已经走了，过往的怨恨也随之远去了。
　　“你知道了什么？”季越低声问道，神情和缓了。
　　江水夏不答，却道：“你知道吗，四年前我哥说要带我离开的时候，我以为他只是死之前对我这些年的补偿，

　　只是补偿……”
　　补偿……就好似季卓临死前的那一个稍纵即逝的吻，一种补偿，补偿他们这么多年为哥哥付出的那些情意。
　　季越哭似的笑，难道还奢望什么吗？
　　“但是季越，原来不是这样的！”江水夏猛地伸手握住季越的两只手臂，哽咽道：“原来一切都不是我们想的

　　那样！真正被伤到心的是他们。”
　　他们，季越知道是指谁：他和江水夏的哥哥，两位哥哥。
　　“什么意思？”季越不解。
　　“这一切都是他们设好的局。季家的大少奶奶、江家的小当家、季家的当家、季家的二少奶奶，都是他们早已

　　经设想好的。”
　　“我不明白。”季越怔怔盯着江水夏，一脸的一疑惑：“什么叫设想好的？”
　　“我要嫁进季家，我要操持季家，我要生下江皓，我要和我哥离开，你要接管季家，你要娶亲，你要有孩子…

　　…所有所有都是他们设想好的，我们一步一步按着他们想好的走。”
　　“不可能！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怎么做？”季越震惊。
　　“因为我们爱他们，我们爱自己的哥哥，这就足够了。”江水夏微笑。
　　“为什么？”季越不明白她怎么笑得出来。
　　“因为哥哥爱我们。”江水夏轻轻道。
　　季越愣住。
　　“哥哥不是不爱，只是他们的爱藏得太深，我们看不见。”江水夏笑着，却流出泪来：“自己都不知道能够活

　　多久，爱到不能放的人却让他们如此操心。弟弟不成材，妹妹没担当，真的走了，留下的一个家要怎么办？
　　真是天意，两个哥哥遇见了，同样的苦恼，同样的忧心，两相合作，不就好了？于是妹妹成了别人的娘子，弟

　　弟成了别人的夫君，成材了，有担当了，心愿了了，可以安心合眼了。
　　至于将心中所爱送给别人，比之今后他们的顺遂，这种痛又算什么！”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不信！”季越低喊着，泪自她开始说就不住地流：“真的爱我，真的为我着想，为

　　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我痛苦？我不信！”
　　“你信！你全信！因为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江水夏握紧了拳，似乎这些话要用尽她全身的力气才能说

　　出来：“子嗣！再爱我们，哥哥也无法给我们子嗣！所以就算孩子身上有一半流着别人的血，只要是他们的孩

　　子，哥哥也愿意接受。”
　　哥哥的心思有多深，哥哥的爱有多深，他们现在才知道。那些因他们而来的痛和伤，比起他们自己，又有多浅

　　……
　　季越闭起眼睛，咬紧牙关，将哭喊狠狠咽进心里，只是让泪不停地流。
　　他本应该放声大哭，但是他只能默然流泪。
　　哥哥看不见他了，没有消散的魂魄也许还能听到他心伤的痛哭，不要再让哥哥难过。
　　江水夏将头抵在他的肩上，他将额头抵在她的发上，两个人为哥哥的心思泪满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