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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她和她的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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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城的昆湖是有名的风景秀丽。湖面波光粼粼,湖岸垂柳依依,听得莺啼婉转,
雀鸟欢歌。
昆城的许多富贵之家都喜欢坐着画舫观赏这昆湖景色,或雅赏或俗游。
季家的精美画舫中,季越推开窗户,席地而坐,将右肘曲在窗棂上,支着下巴,
微侧身看外面潋滟的湖光。
他面前倚窗坐着季家的少奶奶,软瘫了手脚,双目圆睁,怒视着他。
“季越,你要干什么?”虽是发怒,江水夏的声音却很平稳。
季越将目光从窗外景色中收回来,看着她嘻嘻一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在这
么个春暖花开的时候和嫂嫂游游湖,谈谈天。”
“我们有什么可谈。”江水夏冷冷一笑。
“哎呀,嫂嫂这么说,是伤着我的心了。难道我什么时候让嫂嫂不高兴了?”季
越颇为难过地说道。
江水夏默默看了他一刻,一叹道:“你想要怎么,直接说吧。”
“我希望嫂嫂不要走。”季越收起先前的玩乐,真心地说道。
“不可能。”江水夏想也不想地摇头。
“嫂嫂!”季越一把握住她无力的手,哀声道:“嫂嫂,你想一想,要是你走了
,我哥怎么办?江儿怎么办?季家怎么办?我哥这么爱你,你说的、你做的、你
要的,不管他能不能、有没有,他总是会让你满意让你高兴,这样深情对你的世
上难找到第二个了,你怎么舍得离开他呢?江儿现在又这么小,一刻都不愿离开
娘亲,如果你不在了他要多伤心,你怎么忍心抛下他呢?还有季家,季家大大小
小里里外外都依靠着你,你走了大家要怎么办呢?嫂嫂,大家都离不开你!你不
要走!”
“季家终究是姓季的,我不能管一辈子。”江水夏淡淡地笑:“你哥爱我,我们
却不是白头偕老的命,总是要分离的,晚痛不如早痛。而孩子终有一天是要离开
爹娘的,现在不过是娘亲离开他,何况一个男孩不应该太依赖娘亲,长大了没有
男子气概。”
见她将自己的理由都一一婉拒,季越眉一皱,商量道:“那嫂嫂可以晚些再走,
等江儿大些,等季家有个可以支撑的人,等我哥……离开,他恐怕也活不了几年
了。等那时嫂嫂再走,我也不拦着嫂嫂了。好吗?”
“啊!”季越想到什么的接着说道:“如果嫂嫂对早前我做的事不快,我在这里
给嫂嫂赔罪,望嫂嫂宽宏大量原谅我,请嫂嫂再留几年!”
说着竟伏下身给她叩首赔罪。
江水夏看着面前本是蛮横跋扈的季家二少,心中幽幽叹道:同病相怜……
面上却不动摇:“你以往做的我没有怨过你……”
季越听她说,面现喜色,又听她接着说:“但是,我一定要走。”
“为什么?”季越陡地翻脸,狠狠甩出自己手中的柔夷,它碰到窗棂上,磕出一
道红印来,江水夏痛得蹙眉。
“我已经说不是不让你走,只是要你再等几年!我都这样求你了,为什么你还不
答应?”季越恨恨盯着她:“我不喜欢你!我从来都不喜欢你!但是我哥爱你,
爱得心都可以挖出来给你!他身子弱得在风里会打颤,只因为你想要孩子,他就
想尽办法造弄自己,你怀上孩子的时候他在床上躺了一年!你说这孩子不是给季
家是给江家的,我哥毫不犹豫地点了头,那孩子是用他的命换来的!”
“江水夏!”季越上前一步,双手抓住她的肩,狠命地摇,带了哭腔喊道:“他
爱你爱到骨子里,连你要和别人走他都答应,你怎么能够如此绝情地抛弃他?他
活不了多久了!这个世上不会再有这么爱你的那个人活不了多久了,你就不能为
他多留些时日,让他不至伤心地离世?念在他爱你这么深,你留下行不行?”
“不行!”江水夏不为所动。
“你!”季越为她的冷漠狂怒,但又无可奈何,双手掐着她,手指都陷进肉里。
肩上的痛比手上的痛强了百倍,江水夏竟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只是看着他。
看着看着,她的眼中渐渐湿润,最后,一滴泪滑落脸庞。
“你……”季越惊讶,虽然仍是发怒,指上的力道却松了几分。
“我知道季卓身子不好,活不长了,但是我不能再等。”她的泪越来越多,很快
迷蒙了眼:“我再等就没有时间了。”
“怎么会没有时间!”季越冷笑,手上不自觉用力:“江阳冬怎么会不给你时间
!”
“因为他快要死了。”江水夏哭道:“季越,我哥快要死了!”
“不可能!”季越一怔,随即摇头,江阳冬哪有要死的样子。
“我也不信,我哥怎么会死呢?他明明那么俊郎非凡,和我初见他时没有多少变
化,他怎么就要死了呢?”
江水夏似也不信地摇头:“可他的的确确要死了。”
“我哥要死了!”她痛苦地摇头,越摇越快,泪随着飞溅,有几滴甚至落到季越
的脸上。
摇到最后她停下来,睁大眼看着他,轻声道:“我从小没有爹,我娘一个人抚养
我。那时侯,我们受尽鄙夷,承过屈辱,遭忍贫苦,甚至想去死。但是我娘说,
终有一天会好的,我们遭逢的一切都可以过去。为了我娘的话,咬着牙,我们千
辛万苦活下去。直到我遇见江阳冬。
当我见到他的那一瞬,我终于感觉到了我娘话里的意思。看着他,过往的一切苦
痛都散成尘土。
他说,水夏,我爱你。这句话,让我再遭受那些痛苦我也愿意。
他带我进江家,他带我见江老爷,他说,爹,我要娶她。
但是江老爷说,不行,她是你妹妹。
他那一刻的震撼和惊愕,我到现在还记得。
上苍真的太不眷恋我,但是,我要留在他身边。
他说要我认祖归宗,于是我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叫爹。
他说他只是我的哥哥,于是我让自己做他乖巧的妹妹。
他说我到了当嫁的年纪,于是我开始缝制新衣。
他说季家大少爷喜欢我,于是我成了季家的少奶奶。
他说我应当帮助夫君,于是我接管季家。
他说我该生孩子了,于是我要有身孕。
但是,我怀不上,我怎么都怀不上。
我哭着对他说,哥,我怀不上孩子,我怀不上!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怔怔盯着不知道什么地方,一径地发呆。
他那个样子,我的心都要裂开了。
我拉着他的手说哥我一定会怀上的,一定会的。
因为哥哥要的东西,我一定会给。
我努力要怀上孩子,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有孩子。
终于,我有了。
他说这个孩子是江家的,于是我将孩子送到江家。
他看着孩子笑逐颜开,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他笑得这样好了。
我看着,比他还高兴。
有一天我照镜子,突然发现自己脸上有了细纹,霎时泪留满面。
他曾经说过,水夏世上再没有比你更美的人。这张他赞赏过的容颜现在正慢慢变
老,我惶恐地想我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让他能够再爱我。
我好害怕。我不敢见他。
但是他却来见我,我已经想不起他上次来见我是什么时候了。
他说水夏我们要离开这里。
季越,当我开始害怕没有什么能让他爱的时候,他告诉我他要和我离开这里!
他要带我走啊!
我怎么能够不离开!
不是我要狠心抛下季卓,抛下江儿,只是这个人太重要,我爱他比我活着还重要
。
我一定要走!”
季越跌坐在地上,喃喃道:“那你是一定要走的,一定不会留的……”
他转头看着窗外,轻声道:“你知道吗?在这座画舫上,我哥第一次见到你。这
里离湖岸这么远,我哥却一眼就看中了你,他的眼睛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他说他想娶你的时候,我发现我原来可以这么恨一个人!但是他很高兴,从我记
事起他就没这么高兴过,就算我千百个不愿意,我还是笑着看他娶你进门。
我想只要他开心就好,只要他幸福就好,但是……
你怎么能够这样伤害他呢?你怎么能够这样辜负他呢?”
他长叹一声,象是想要把许多东西都压到心里一样,然后回转眼神看着她,肩上
的手慢慢向上移,移到脖颈处,一点一点收紧手指,淡淡说道:“你要离开,和
死也没有什么不同,都在伤我哥的心。与其让你如愿离开,不如让你死了,我哥
伤心,你怎么能够开心地活着。
你要记着,伤我哥心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手指渐渐收紧,掐得江水夏快要喘不过气来,但她没有挣扎,她也没法挣扎。她
静静与季越对视,用一种平稳的声音说:“伤他最狠的人,不就是你吗?”
季越为她的话浑身一颤,身上的力气似乎一下子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掐着她的
手指也松开了,面上是不住地苦笑,笑得全身都要抽起来:“是吗?是我?原来
是我呀?我伤他的心了?”
他疑惑又懵懂地看着她问:“我是什么时候伤了他的心呢?我不知道啊……”
他的样子无辜又无知,带着苦恼,和先前的他像是两个人。
江水夏怜悯地看着他,嘴角现出怜悯地笑,却不说话。
突然‘砰——’地一声,画舫的门被人踢开了。
两人看去,江阳冬和季卓铁青着脸站在门口。
“哥。”江水夏欢欣地喊着江阳冬。
江阳冬冷冷瞥了眼季越,走上前弯腰抱起她,心疼地亲了亲她的脸,转身下船。
行过季卓时,江水夏对他轻声道:“告辞。”
“告辞。”季卓微一点头,却没有看她。
自门打开,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季越。
季越也看着他,眼神无措。
季卓盯了他一会,冷冷哼了一声,也转身走了。
季越怔怔看着他的背影,见他渐远,忙抬腿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