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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 ...

  •   三年之前。
      彭羕策反,马超被牵连了进去。
      策反是多么大的罪行,尤其是发生在一个降将身上。周遭的人都人人自危,恨不得与他脱了关系,当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可是,子龙始终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由始至终他只有一句话,
      我信他!
      当他被软禁起来的时候,子龙去求了主公,一跪就是一天,滴水未进。
      可是,主公不是个果决的人。虽然他没有马超策反的直接证据,而且那策反之人还是检举彭羕罪行之人,但是,他依旧拿不定主意。他始终在信与不信之间摇摆不定。
      他只说,
      子龙,此事,军师会有定夺的。
      军师成了救命稻草。于是,他又去求了军师。
      跪到膝盖以下已经失去知觉之时,那个笑起来像只修行经年的狐狸的男人才摇这鹅毛扇,轻言细语地说,
      子龙,回去歇了吧。明日一切都会大白于天下。
      那是一句救命的话。
      他欣喜地连连拜向军师,然后偷偷地将消息待给了软禁中的他。
      一切大白于天下。
      军师领着子龙来为他解禁时,他看到子龙深深地向军师叩了头。
      当军师离去时。他再也压抑不住,抱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子龙哭了。
      那是他第二次哭。
      第一次,他哭的是亡父亲族。

      建安十九年。冬。
      大年夜,天空飘起了雪。
      雪不大,但冻人的紧。
      马超与赵云牵着马并排走在刘备府外的石板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赵云更是低着头,死盯着那青石板路,好像要把路看穿一般。
      他们已经有两个月余没有说话。自从那夜以后赵云就一直躲着他。他知道,那次那样做实在有些急躁了。但是,不做的那么明显赵云这个木头是一定不会察觉到什么的。
      马超偷偷地偏过头去,正看到雪落在赵云那对于武将来说过于白净的颈脖的皮肤上,瞬间融化成晶莹的水珠滑到衣服之中,冻得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连忙用手去抹掉那水珠,却意外地触到了一件带着体温的披风。
      他仿佛受了惊吓一般,连忙转头看着正给他披上披风的马超。借着手里灯笼的微光,马超看到他的脸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马超印象之中的赵云一向都是淡定随和的,今日这意外的惊慌举措让他觉得他异常地可爱。他就像安抚受惊的兔子一样,扬扬手中的披风,说,我只是想给你加件披风。雪凉,会冻伤你的。
      有劳。
      他迅速转身,看起来很镇定地任马超将披风披到他肩膀之上。但,那迅速窜至耳根的绯红出卖了他。马超的手有意无意的擦过他耳廓,只觉得滚烫异常,细下一看,竟似要滴出血来。
      仿佛为了避免他尴尬一般,马超有意地走在了他的前面。没了披风的遮挡,雪接二连三地从脖子上滑落到衣领里。冻得他直缩脖子。
      孟起……
      他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如果不介意,就到披风下面挡挡雪。
      不知为什么,听了他这样说,马超突然想起主公的话。
      子龙是个君子,也是个老好人。
      他高高兴兴地躲到了子龙撑起来的披风下面。一条披风两个人用,实在拥挤。他几乎都能听到子龙的心跳声。
      那夜,你……,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子龙啊!是那个我想要保护的子龙。
      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不需要保护!
      你需要的。你那个只考虑他人的性子总又一天会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所以,到那一天时,就让我来保护你。
      他目光灼灼仿佛要将他融化在里面。他还要不认命地挣扎一下,可是,徒劳。
      正巧,马超的府第到了。
      他红着耳根还想往前走,却被马超抓住了手腕。
      马超笑得温柔地对他说,
      你可以摔开我的手,避我避得远远的。
      马超现在就像一个赌徒,他把所有的宝都压在了这一局上。输了就一败涂地。
      他们在马超的府第朱门外僵持住了,周围静极了,偶尔能听到堆积的雪压断细枝的声音。
      我……早已避不开了。
      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搅得马超的心像刚沸的水一般,一个接一个炸裂着幸福的小水泡。

      年初二。
      马岱一大早兴冲冲地就到马超府第去拜年。走到花厅一看,居然哥哥正在吃饭,同座的还有赵将军。
      马岱笑道,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给哥哥拜年的人,没想到赵将军更早。
      赵将军匆忙道一声恭贺新禧,便把脸埋到饭碗里面去了,耳朵也悄悄地红了。
      再看哥哥,也是一付有些害羞又溢满幸福的样子。
      马岱心想,
      这可真奇了。

      两月余之前。
      那夜,子龙照旧拿着篴来向马超讨教。
      只是,马超示范了两次之后,他仍旧把曲子中的商音吹得破去。
      无可奈何,马超一急就直接用手圈住子龙,就着他的手教他指法。在马超还未能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这情景弄得窘迫不堪,不得不红了耳朵。
      于是,马超会错了意,以为子龙这木头老好人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就毫无忌惮地把嘴巴贴到了子龙的嘴巴上去。
      结果,被子龙狠狠地一个倒肘结结实实地揍在了肚子上,痛的立刻蹲了下去。
      子龙连看他一眼都没有就冲回了营帐。
      呜呼,哀哉!

      再之前的三个月。
      那天夜里,马超梦靥了。
      他梦见他死去的父母亲族,他们在燃烧着的都亭侯府第的火光中,被闪这寒光的刀砍杀殆尽。他们用最后的力气高喊着,报仇!报仇!他还梦见他与马岱被曹军包围住,周围倒着的都是跟随他已久的亲兵。
      他杀红了眼,可是,那曹兵却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眼见着就要将他掩埋。
      他大叫着醒来,紧紧握着的拳头,手心已被汗湿。
      他披了衣,拿了篴站在院子里吹了起来,声音时而呜咽,时而如破风。
      这篴声还吸引了一个同住在州牧府第的人。
      子龙被这篴声吸引而来。那时而呜咽时而如破风之歌的篴声,仿佛奔跑在草原之上却又独行的狼,豪气却不能掩藏悲凉。
      他抄手闭眼靠在廊檐柱旁细细聆听。
      突然篴声住了。
      他发现了他。
      赵将军,夜深了,怎么还未歇息?
      那马将军呢?夜深了,还不歇息。
      梦靥了,睡不着了。
      在下也是,睡不着。马将军的篴音不知在下有幸再闻否?
      篴声再起,再灭。
      一曲终了,子龙突兀地说,我不是睡不着,而是不敢睡!
      马超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个视八十三万大军若无物的赵子龙居然会不敢睡。他一脸不敢置信。
      他又说了一次,我不敢睡!
      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之人能够倾吐心中郁闷。
      睡觉,有什麽敢不敢的?
      我不敢。每次眼睛一闭上,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兵的魂魄就会入我梦来,他们中有蜀军,也有吴军魏军。他们都在一个深渊中不断地向上攀爬,他们对我伸出手,阴阳怪气地笑着说,下地狱吧!下地狱吧!
      我……我开始怀疑了,怀疑我现在在走的路是否是正确的。我只想要帮助人民过上安定的日子而已,但是,现在我的手上有沾满了多少无辜人民的鲜血。
      曾经有个人问过我,我的手上沾了多少无辜者的鲜血。我那时几乎要崩溃,差点坏了军师的妙计。我怕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支撑多久。我……
      他一脸迷茫地看这马超,就像迷路的稚童。
      马超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变化,偷偷地抽了芽。
      他笨拙地安慰他,不要迷茫,你是那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赵子龙,你是英雄,是为人民带来安定不可缺少的福星。虽然手上沾了鲜血,那只是不得已的以杀止杀,那是为了早日完成大业。英雄是不会下地狱的。所谓正道,你难道不是认为主公走的是正道才跟随他的吗?
      那马将军你呢?你是为了什么才跟随主公的?
      我,为了报我父母亲族之仇。还有一个原因,蜀军之中有一个我一直想见上一面的人。
      马将军见了吗?
      见到了,发现他异常强大,却又出乎意料的脆弱。而且,我还同他切磋了一番,挨了他一棍子,到现在都还乌青着。
      子龙忙陪不是,然后两人都笑了,笑声飘散在那夜风之中。

      那场切磋就在两日之前。
      马超本早就想见子龙一面,一睹那七进七出长坂坡的英雄风采。现在投入主公帐下,本是要与子龙好好相处,可他却在刘备为他设的接风宴上,联手那个笑起来像狐狸一样的诸葛军师狠恨将了他一军,激得他自动请缨去图那刘璋的成都城。
      他带着一口恶气取了那刘璋的成都城。就在刘备的封赏会上,他近乎无礼地要求了与子龙切磋一番。
      他挥着长棍用尽一切办法逼迫他,誓要让他为欺骗他负起后果。
      只见他尽力防守,马超那凌厉的攻势没伤到他一丝一毫。马超急了。他又一次逼近他,两跟棍子抵在一起,就这么僵持这。
      台下加油喝彩声此起彼伏。
      他用只有他们才听得见的声音质问他,
      昨日为什么与军师联手激我?
      我没有与军师联手,也没有激你。
      那为什么还要说与主公为敌者,死。这样挑衅的话。
      那是我心中所想,只不过,被军师利用了而已。你得到了答案就结束这场切磋吧,我不想同自己人打。
      休想!
      棍影交缠,台下叫好声不断。
      最后,马超终是因为误看了子龙一个虚招,被一棍子抽中小腿,败落半招。
      但,他输的心服口服。

      一日之前。
      马超还不是刘备帐下军士。
      但他被那能言善辩的李恢说得动了心。
      他问了李恢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跟随刘备?
      仁义之师,人才卓绝。
      他想起那个早听闻过他许多事迹的人,什么英勇神武,长坂坡一役七进七出单骑救主,一切英名仿佛都给了那个蜀军将军,他就像是这天地之间的神话。
      传言终究是传言。马超一直不认为有这样完美的人存在这乱世之中。但传言听得多了,再坚定的心恐怕也会有那一丝地动摇。每当此时,马超会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问。
      ——你究竟是怎样的人?赵云!
      于是,他去投了刘备。
      那日是西川少有的晴朗天气,他在马上远远就看到一群人走出了刘备营寨的寨门。他无需太多的揣测便能认出谁是刘备,他的那双大耳太显眼了。
      他跪拜刘备,说一些效忠的话,像历来的任何一个降将一样地跟在刘备后面,去同他以后的同僚们作揖寒暄。
      赵云一身银铠安静地站在随刘备迎出来的队伍之中,偶尔笑着与同僚搭话。若不是白色的袍角还沾着些微殷红的血,马超觉得他更像是读书人,温文尔雅谦谦有礼。正当马超想要过去对他作上一记长揖,对他讲上真心实意的一句久仰。却被刘备稍微湿腻的手拉住了手腕。刘备笑的亲切中带这三分虚伪,他执着马超的手强势地带领着马超去往中军帐。他朗声称赞,马超将军年少有为,备久闻高名,如雷贯耳,然很隔阻艰巨相距遥远,不得一见。今得孟起将军入我帐下,备实在欣喜。苍天待备不薄!
      隔阻艰巨相距遥远?马超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冷笑一声,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也只能低头顿首谢曰,今遇明主,如拨云雾而见青天。
      刘备闻言心情大好,终于放开马超的手腕,朗声嘱咐,设宴!设宴!为孟起将军接风!
      马超收回手,尽量小心地不让人发现他正悄悄地擦拭那被刘备手心中的汗汗湿的手腕,可一转头就对上了赵云的眼。那是一双平静的眼,黑的像墨一般,就是这样一双眼紧紧地看着马超,武人的直觉让他感觉出那平静的双眼之下有暗流一般的汹涌的敌意。但那敌意转瞬即逝,就如错觉。子龙笑得如春日的阳光般,拱手道,
      马超将军,久仰。
      赵云将军,久仰。

      那一天,他们相遇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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