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公子，君子好逑》南来南去

5、一行青屏山

　　谢清晏拽着苏世径直上了街。
　　两个旗鼓相当的俊美公子同行，自然也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难得苏世在身边，谢清晏自然十分得意，一路上都眯着眼笑得万分愉悦。而素来不在乎他人眼光的苏世更是没什么包袱，两个人这一并肩，倒是出乎意料的和谐。
　　二人踏进布庄，一看见谢清晏，掌柜就热情的迎了上来：“小王爷来啦！”
　　说话间，他看了谢清晏身后的苏世一眼，眸中露出惊艳之色，转头便露出了然的神情来：“那可是来取那件衣服的？”
　　谢清晏微笑颔首：“正是。”
　　“那请这位公子随小人来吧。”
　　闻言，苏世跟着掌柜的走了进去。
　　里间，掌柜从架子上取下来个檀木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面前：“这衣裳的料子啊，是前些个日子小王爷亲自送过来的，结果做的却不是他的尺寸。问他，他只说是为一个重要的人做的，要等来日带了人来，亲手把衣裳给他。”
　　“托公子的福，老朽活了这么几十年，才能亲眼见一见这样珍贵的料子。”
　　闻言，苏世伸手摸了摸箱子里的衣裳。
　　这料子他也是认识的，传说中鲛人所织之绡。价百余金，以为服，入水不濡。
　　而且最珍贵的不是这衣料如何，而是这手艺已近乎失传，近十几年来怕也就是这一匹了。
　　“不过确实也只有公子这样的天人之姿，才衬得起这料子了。”掌柜笑道。
　　半晌，苏世换了衣裳出来，抬头看见谢清晏便道：“这衣服……”
　　尺寸竟与他的半分不差，样式亦是他素来穿衣的风格。
　　谢清晏看着他，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荼色长衫，广袖罗带，微风中衣袂微动，潇洒俊逸。
　　苏世独立，横而不流，不外如是。
　　他边打量他边不住地点头，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料子是他年前给谢玉宁置办生辰礼的时候，耗费了巨大的心力财力才求得的。看到的第一眼，他便想着这料子若是穿在阿谦身上定然十分好看。前几日从琼林宴上回来，他便着人照着阿谦如今穿衣的尺寸赶制了这身，果然十分衬他。
　　“这衣裳可还能入眼？”他含笑问道。
　　苏世看着他，想起方才掌柜的对他说的话，狭长的眸子里闪起幽微的光。
　　“你如何知道我穿衣的尺寸？”
　　谢清晏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因为阿谦的一颦一笑、一步一态，莫不都在我心上啊。”
　　苏世一怔。
　　说完，谢清晏退开几步，微微偏着头邪邪一笑：“怎么办呢，阿谦，为了你我可是到现在都还饿着。你既说感谢我，不如赔我一顿饭可好？”
　　“八珍楼就在此处，要吃什么回去便是。“”
　　“这未免也太没诚意了。”
　　谢清晏撇撇嘴，想了想，挑眉道：“听说城外青屏山的山笋冒了头，你陪我跑一趟吧。也正好看看我那些花都开了没有。”
　　说着，谢清晏笑着搭上他的肩：“小小要求，阿谦可不要拒绝我。”
　　随即，他吹了个口哨，两匹马便从巷子深处跑了来，停在店铺门前。
　　当先那匹通体玄色，四蹄雪白的悠悠走了过来，亲昵地蹭了蹭谢清晏。
　　“还记得吗，这是踏雪。”
　　踏雪？
　　五年前他离开长安那日，谢清晏本来要送他的那匹小马驹？
　　见他露出讶异之色，谢清晏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微笑肯定道：“没错，就是那匹踏雪。”
　　闻言，踏雪对着苏世低下了头，轻轻晃了晃脑袋，神态如同一个向大人撒娇的孩子一般。
　　苏世弯了弯嘴角，伸手摸了摸它，神情似是极为愉悦：“你竟还记得我。”
　　谢清晏看着这一人一马的互动，笑容温暖。
　　一旁那匹漆黑得全无杂色的马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似是为被冷落一旁而感到不满，却在谢清晏去摸它的瞬间撇开头，神态十分傲娇。
　　谢清晏扯过缰绳，硬是摸了一把它头顶的鬃毛，笑骂道：“你这家伙，脾气怎么这么古怪。”
　　说完，他翻身上马道：“阿谦，比比？”
　　完了他旋即调转马头，回头来略带挑衅地笑道：“你可千万别落在后面。”
　　闻言，苏世仰起清冷俊美的脸看他，阳光下，他的眸子里闪动起令人心动的细碎光芒：“当然。”
　　语毕，他亦是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颇为潇洒。
　　爽朗一笑，谢清晏挥动马鞭，率先策马。
　　见状，苏世亦策马跟上。
　　长安街上，两匹骏马带着同样俊逸潇洒英姿勃发的两人冲向城外。
　　城郊，绿草葳蕤，千里翠色。
　　官道上，两匹马并肩乘风而过，扬起一阵轻尘。
　　“阿谦，”谢清晏转头看着身边丝毫不逊于他的苏世，“马术见长啊。”
　　想当年他可是怕马的人，莫说骑马，便是连马身都不近一步。
　　苏世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个自信的弧度：“谢清晏，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说完，他一抽马鞭，身下踏雪顿时如箭一般向前疾奔而去。
　　谢清晏看着前方马背上那俊挺的背影，眸色深沉。
　　此生，当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如他一般，只一个清冷的眼神，一个淡淡的微笑，就能让他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也想要站在他身边。
　　明知有些感情不容于世俗，虽然他也一再告诫自己，只要远远地看着他就好，但是感情总是先于他的理智。
　　面对他，谢清晏再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也会化为灰烬。
　　想着想着，他下意识放慢了速度，始终与苏世保持着前后几步的距离，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然后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跟了一路。
　　良久，二人沿着六尺宽的山径来到半山腰，从此处开始，青屏山的景致便被一分为二，下半部分是寻常的树林，上半部分则是郁郁葱葱的竹林。
　　行到山路转为仅容一人通过之处，苏世勒了马，调转马头来看他，问道：“接下来该如何走？”
　　谢清晏跳下马，轻车熟路地钻进山径上方的林子，只扔下一句话给他：“你且等我片刻。”
　　说完，他人便一头扎进了竹林，眨眼就没了影子。
　　苏世下马，拉着两匹马的马缰站在原地等他。没想到谢清晏那匹马对谢清晏很是傲娇，在苏世面前倒是十分温驯，甚至比踏雪还会讨人欢心，一直蹭着他一步也不愿意离开。
　　等谢清晏从竹林里折回来，一抬头就看见他那野性难驯的马蹭着苏世袖子的乖觉模样，他不由得气上心来，上前狠狠地揉了几把它额前的鬃毛，数落道：“你这家伙，一看见美人就这副色胚模样，平日里怎么不见你给我好脸瞧，意思是小爷我这脸长得不好看？”
　　闻言，它似是听懂了他的话，吭哧一声把头扭了过去，不再理他。
　　“你跟它置什么气。”苏世看了眼他肩上的锄头和锄头上挂着的竹篮，“看你的样子，这青屏山想必来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前几年我就把这山和皇伯伯要了来，因此现在这里，可是小爷我的地盘。”末了，他眨眨眼戏谑道：“所以啊，这位公子你说话可要注意了，得罪了我这山大王，你可是会被绑起来做压寨夫人的。”
　　“谢、清、晏——”苏世沉下俊脸，语气中带着警告的意味。
　　“哈哈，阿谦莫要生气，玩笑、玩笑而已，哈哈……”知道苏世脸皮薄，于是谢清晏很有眼力见地转移了话题，扛起锄头便走，“我们快些走吧，若再晚些挖出来的笋就不好了。”
　　片刻，两道修长身影便在竹林里一前一后穿梭起来。
　　一路上，谢清晏走在前，低头搜寻着竹笋的痕迹，时不时用随手捡来的棍子扒拉开地上厚厚的枯竹叶，偶尔还会停下来仔细地为苏世清开前路的荆棘障碍，末了回头看看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儿有一个。”嘀咕一声，谢清晏放下了锄头和筐。扒开竹叶，果然地面上冒出了个小小的笋头。
　　他用锄头小心翼翼地刨开周围的土，很快竹笋便露出了一大半。扔掉锄头，他刚蹲下身准备把竹笋拔出来，一只白净修长的手就伸了过来。
　　“阿谦，”谢清晏捉住他的手腕，抬头和苏世对视一眼，“你会把它弄断的。再说了，阿谦这写得一手锦绣文章的手，如何能做这些？”
　　“谢清晏，是你要我陪你来的，若什么都不做，我便回去了。”
　　看着他异常坚定执着的眼神，谢清晏愣了愣，放开手：“好，你来。”
　　片刻。
　　“啪。”
　　一声脆响，竹笋果然断在了土里。
　　苏世：“……”
　　谢清晏：“……”
　　默了默，苏世用余光偷偷瞄了谢清晏一眼，见他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他连忙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清冷平静的俊脸上也难得泛起了一丝诡异的红色。
　　“断了……”
　　半晌，苏世才握着那半截断笋，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
　　谢清晏看着他难得一见的窘态，莫名就觉得此刻这般真实的他笨拙又可爱，蓦然间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转念，他又觉得这样不好，也怕他生气，便强行忍住了笑意，认真宽慰道：“我第一次刨笋的时候比你还惨呢。无妨，我来教阿谦可好？”
　　苏世别着脸，半晌，认真地点了点头。
　　毕竟是谦虚好学的苏二公子。
　　看着这样的他，谢清晏脸上的笑意终于没再绷住。
　　“走吧，再晚我就真的要饿死在这里了。”
　　苏世提起竹篮，黑着脸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两人一个教一个学，不知不觉间围着山腰将青屏山转了大半。
　　好在苏世天生聪慧，做什么都一点就透，很快两人不仅挖了笋，顺手还猎到了野鸡。
　　苏世提着与他清冷出尘的气质完全不相符的竹篮，注视着正提了野鸡从另一头走来的谢清晏，眼神清明，洞若观火。
　　世人皆只道恭王世子日日流连青楼醉生梦死，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空有一副绝世皮囊却只是绣花枕头不堪大用。可他却还记得当年十二岁的谢清晏过目成诵，小小年纪便能写得锦绣文章，更能骑马射箭百步穿杨，完全继承了乃父恭王谢渊文武双全之风。
　　这样的人，又怎会是世人眼里的绣花枕头？
　　见苏世看着自己的眼神奇怪，谢清晏含笑问道：“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只是在想，现今站在我面前的谢小王爷，究竟是有多少秘密是世人不知道的？这样的谢清晏，可就是真的谢清晏？”
　　谢清晏眯了眯眼，听懂了他话里暗藏的意思，却还是选择了避而不答：“活生生的人就在你面前，怎么会问我是真是假？”
　　苏世不语，只是用清冷的眸子平静地看着他。
　　谢清晏听懂也假装不懂，只微笑道：“好了不说了，带你去个地方。”
　　未几，二人沿着竹林小径走至尽头。
　　只见深深竹林之中，静静立了一座素朴的小院，院中满目翠色，全是茂盛的栀子树，一株一株，竟有百十数之多。
　　谢清晏推开竹扉走了进去。
　　“可惜了，”他看了眼全都还打着苞的栀子树，轻叹一声道，“山中清寒，花期未至。”
　　回头见苏世看着自己，他笑道：“这屋子原是我自己一点点修起来的，花也是这几年我一株一株种的，本想着等花都开了再寻个机会带你来。却没想到今日遇见你，便一时兴起了。”
　　“对了，你把筐放下，净了手坐着等我就好，”谢清晏指了指屋前的水缸，眉梢眼角都是欣然笑意，“虽说君子远庖厨，但今日我便要为阿谦做一回小人了。”
　　“你，下厨？”苏世对他的能力表示怀疑。
　　“你可别小看我，昔年在西北，我可是跟着厨子待了好几年的厨房。”
　　听他这么说，苏世也没什么好讲的了。他依言过去放了筐，打水净了手。
　　放下行山时收起的衣袖，他起身，隔着窗一眼便瞟到了摆在屋中的茶具。
　　转头，他对正在角落收拾食材的谢清晏道：“厨房之事我确实不在行，便只能为你煮一壶清茶了。”
　　闻言，谢清晏抬头与他对视，清亮的眸子里满是温柔笑意：“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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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不太监不烂尾，还请小可爱们多多支持啊~
PS：今晚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