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公子，君子好逑》南来南去

24、深夜刺杀

　　酒过三巡，谢清晏今日罕见地有些醉了。
　　看着身边近在咫尺的完美脸庞，谢清晏感觉自己的醉意又深了几分。而反观苏世，一手与他十指相扣，一手提着酒坛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灿若星辰的眸子里始终一片清明，冷静得令他忍不住生出几分挫败之心来。
　　“阿谦，我竟不知，你的酒量这般好。”
　　可不是，一坛二斤的酒下肚，若换作是寻常人早就不行了，可他看起来竟是连半分醉意都没有。
　　苏世瞥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道：“是你不问的。”
　　这一笑好看得让谢清晏整颗心都荡漾了起来，但等缓过神来，他又品出了他这笑中难能一见的狡黠意味来。
　　“谁让你们家有那么一条规矩说读书人不饮酒的，我还以为你也是……”
　　“这么了解我家的规矩，当年那些棍棒也不算白费了。”
　　听出他语气中满满的揶揄，谢清晏翻了个白眼道：“当年我就该直接拆了你家墙头，也省得我受那么多罪，至今都没从你家大门进去过。”
　　“那该怪我了？”苏世凉凉地道。
　　在他面前，谢清晏求生欲一直很强，闻言立刻便改口道：“那哪能啊，怪我，怪我。”
　　苏世冷哼了一声，但眉眼间都是笑意，显然心情极佳。
　　二人并肩坐着，静听微风过时，林间竹叶簌簌作响，以及偶尔的几声鸟雀啁啾。许久之后，天地也逐渐静默，安静得似乎只剩下了他们彼此。
　　一种平和又令人心安的感觉慢慢在两人心中蔓延开来，所谓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是了。
　　“听到了吗？”
　　默默良久，谢清晏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安宁。
　　“什么？”苏世转头。
　　话音才落，七八条矫健的黑影突然从阒静竹林里窜出，从天而降将两人团团围住。
　　谢清晏起身，下意识将苏世挡在身后，面对这些不速之客，他仍旧保持了他谢小王爷待人接物的一贯风度：不到万不得已，一律笑脸相迎。
　　当然，这笑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全看对面站的是什么人了。
　　“诸位还是有话好说，舞刀弄剑的，委实有失雅士风……”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一群人二话不说，抬起兵器就朝他二人面对面杀了过来。
　　这可把谢清晏气坏了，飞起一脚就往对方胸口招呼过去，边打边骂道：“你奶奶的，这天底下敢不听小爷好好说话的，除了小爷身后这位，你们算哪根葱！”
　　闻言，苏世盯着他后脑勺狠狠剜了一眼。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衣人看准苏世没有还手的余力，提剑就朝他腰间斩了过去。
　　然而，一道冰冷的刃光在眼前一闪而过，还没等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提剑的那只手便和他的剑一齐掉在了地上。
　　苏世提着软剑护住谢清晏后背，看着刺客的冷峻眉眼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阿谦，你又骗我。”不满地嘀咕了一句，谢清晏捉住一个近身刺客的手腕，扬手便是啪啪啪几巴掌：“你亲娘的，敢踩小爷的花？！”
　　那刺客被他几巴掌扇得眼冒金星耳鸣不已，一瞬间失去了反应能力，瞄准时机，谢清晏夺下他的剑，一脚将他踢到墙根晕死过去。
　　这头苏世也一直在轻巧地躲避所有攻击，手持利器却始终不下死手伤及任何一人的性命，刺客近不了他的身，一时间也不由得急躁起来。
　　见他八人还拿不下这两个原本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为首的刺客顿时意识到自己碰上了扮猪吃老虎的硬茬子，带着人便想要撤出小院。
　　“见过小爷动手你还想走？”
　　说完，谢清晏飞身而起，眨眼间便掠到了撤走的三人面前。
　　运气扬剑，激荡的剑气划过为首的刺客胸口，刺啦啦几声他胸口的衣物便瞬间化成了碎片。
　　见状，他身边的那两人下意识地惊呼出声，短短三字，说的却不是平朝的官话，而是楚国话。
　　对此，曾在西北边关生活过多年的谢清晏自是再熟悉不过了。
　　可背对苏世的他却没注意到，在听到那句称呼的瞬间，苏世微微一变的眼神。
　　冷笑一声，他回头对苏世道：“阿谦，既是楚国人，就不要放他们走了。”
　　说完，他回过头二话不说对着那几个刺客直接下了死手。眨眼间，除了领头的那个，剩下的两人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那头苏世虽不杀生，却也一一斩断了几人的脚筋，令他们再动弹不得。
　　领头的刺客奋力逃出小院，临走前对着身后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便见小院里被挑断脚筋以及无力动弹的那几人，齐刷刷地咬破口里的毒囊，自绝生机。
　　见状，苏世蹙眉：“死士。”
　　谢清晏盯着那人的背影，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丝愠怒。下一刻，只见他毫不犹豫地翻过墙头，动作如惊鸿掠影，眨眼间便掠出了几丈，直逼竹林中逃之夭夭的人影。
　　见他突然动作，苏世回头，下意识拔高了声音：“谢清晏？”
　　闻言，谢清晏头也不回，只匆匆扔下两字：“等我。”
　　这人素来不是冲动莽撞的性子，今日怎么……
　　苏世见他铁了心要去追那刺客，怕他出事，也只好跟了上去。
　　人在逃命时往往可以出其不意地激发出身体的潜能，那刺客受了轻伤，在疼痛和恐惧感的双重刺激之下，不仅没有因为长时间的奔跑而疲倦，反而越挫越勇越来越快了。
　　追了大半个山头，谢清晏最后还是把人追丢了。
　　“该死！”虽然没有非杀人不可的理由，可是他还是有些生气。
　　先前他犹豫了一下晚了几步，没想到就追不上了。
　　听到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他扔了剑回头，没有理会其他，第一反应是问：“你没事吧？”
　　没想到缓步而来的苏世也抬头看着他，脱口而出了相同的话。
　　闻言，二人都愣了一下，尔后相视一笑。
　　苏世打量他一眼，确认过彼此都没什么异样后，颔首道：“没事就好，回去吧。”
　　谢清晏小跑向他，伸手揽过他肩，顺势将自己大半个身子挂了上去。
　　“我累了。”他抱怨道。
　　闻言，苏世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扶住他，动作极其小心温柔。
　　二人就这样相携着往回走。
　　谢清晏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在长安遇到楚国的细作，可惜跑了最重要的那一个。”
　　“看起来他们事先并不知你我的身份，只是误打误撞碰上。”
　　谢清晏摇摇头：“但无论如何，长安出现细作都不是什么好事。”
　　苏世“嗯”了一声表示赞同，旋即接着他的话说道：“前方战事未决，楚国人却在交战之机突然偃旗息鼓，只怕当中有所阴谋。”
　　“阴谋阳谋，首当其冲的都是我父王以及西北的将士们。”
　　说话间，二人已行至山顶至高处。抛却身后树林阴翳，遥望前方已是一片豁然开朗。如墨夜色中，隐约还能望见长安城万家灯火，繁华一如往昔。
　　“这片繁荣盛景，不知要多少血肉枯骨才能换来。”想起长安城的夜夜笙歌纸醉金迷，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员，谢清晏忽然悲从中来，“所有可能，我宁愿跟随父亲战死沙场，也不愿在此享乐一生。”
　　“可惜，我没有选择。”
　　耳边传来他的叹息，苏世转头，深深地看着夜风中他越发寂寞的眉眼，心中忽然溢上一丝丝的酸楚和心疼。
　　身在帝王家，在外人看来自是风光无限，可揭去华丽的外衣，个中心酸也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知道了。
　　更何况，谢清晏的父亲，恭王谢渊，还曾是先帝属意的储君人选。就算当今圣上与恭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感情再如何亲厚，只怕当今圣上每每想起往事，都难免如同芒刺在背。
　　权势之下，人心难测。否则，恭王一家到如今，也不至于夫妻离散，骨肉分离。
　　“你曾说讨厌我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可阿谦，若非如此，圣上该不知还要如何忌惮防备我们父子……”
　　说着，他自嘲一笑道：“恭王谢渊，有一个就够了。至于谢清晏，自然是越不成器越好。”
　　“是我不好……”闻言，苏世垂眸，俊脸上露出一片自责之色，“我明知你的处境，却……”
　　“不，阿谦。”谢清晏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宽慰道：“我没事的。”
　　苏世看着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辞，明明知道他此刻心里是万分的难过，可他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一直希望西北能早日平定，这样圣上就再没有借口将父王留在西北。届时，哪怕是解甲归田，要我们父子放弃身份富贵一同去做闲人，也好。”
　　“那样，我们就可以守着母亲，过我们从未有过的，一家团圆的生活。”
　　闻言，苏世心中一片酸涩。他紧紧地握着谢清晏的手，半晌，才终于下了什么决定似的，转身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谢清晏。
　　“阿谦？”扑面而来的墨香和突如其来的温暖怀抱让谢清晏不由得愣了一愣。
　　苏世轻轻地抱着他，眸子里映着漫天星辉，璀璨而深邃：“谢清晏，我希望能成为你的铠甲，为你抵御世间一切伤害恶意，并要以此画地为牢，将你牢牢圈禁，我要往后你的喜怒哀乐，都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
　　“记好了，这话我只说一遍。”
　　他郑重地道：“今后，无论是这双手，还是这个人，我握住了，就再也不会放开。”
　　“阿谦……”闻言，谢清晏目中涌上晶莹湿意。他回手抱住他的腰，收紧双手，哽咽道：“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他这一生拥有者寥寥，如今终于，有了可以牢牢抓住并也会紧紧回握住他的。
　　足矣，足矣。
　　感受到腰间传来的惊人力道，苏世无奈地轻叹一声，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背，眸子里一片宠溺。
　　没想到一转头，惊鸿一瞥，却在林子深处蓦然对上了一双不怀好意的眸子。
　　那人见自己被发现，毫不留恋地起身，飞快地转身离开。
　　见状，苏世眸中的柔意瞬间一冷。可他却选择不采取任何动作，只盯着林中逐渐消失的黑影，露出了一个带着杀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