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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人心 ...

  •   秦凰确实是许久不见景桁了,陛下的重病在朝中传得流言四起,但为了镇压民心,从碧晨斋传出去的消息常常只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说景桁不过是为国为民忧思过度,需要静养一段时日,但不论是秦凰之前自己亲眼所见,还是从徐安平那里得来的小道消息,都证明景桁的病实则已经十分严重,甚至可用“病入膏肓”四个字来形容了。

      秦凰不解,曾问徐安平道,“可是这个病究竟是何起因?就因为当时燕国使团的那一剑?那一剑刺穿了两人,岑之受的伤应当要比陛下更重才是,如今也早就活蹦乱跳了,莫说景桁是从马背上打下的天下,区区剑伤怎么可能演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徐安平摇了摇头,“那一剑原本并不重,但事后景桁身边想必是有人乘此机会动了什么手脚,伤口溃烂以至于并发各种症状,渐渐消耗了人的精气。”

      “什么意思?”秦凰想了想,“你之前同我说,景桁的伤口莫名其妙中了毒,反复调理仍旧不见好,可不出几日他便太太平平地处置了刘可礼。我以为中毒之证都是他装出来的,实则自己早已痊愈,在背地里操纵全盘只为了一洗朝堂,你现在的意思是……他难道是真的被人做了手脚,中了不治之毒?”

      “实则并非不治之毒,原本有法子可医,”徐安平压低声音道,“景桁的毒气已经侵入骨髓,故而折磨得人夜不能寐,浑身疼痛,药研司商议了许久,想到自战国时便有刮骨疗毒之说,并非毫无根据的治法,药研司更是多年潜心研究此类医法,能够保证万无一失,但陛下……”

      秦凰会意,“他不愿意,也不相信你们。”

      徐安平:“在他看来此法无异于开膛破肚,有弑君之嫌,哪里像是治病,掌司呈上这法子后不出几日便被禁足于药研司,说他‘图谋不轨’。再加之那群吹枕边风的人日日宽慰,说陛下真龙天子之命,怎么可能因一个小小的伤口便倒下,实则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景桁自己应该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但他仍旧很自负,认定这伤绝不会影响他的千秋万岁。”

      秦凰苦笑了笑, “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千秋万岁啊……”

      如今的碧晨斋外守卫森严,听说连宸妃娘娘都不得随意入宫请安了,至多只有景桁传的时候,小如意和小景琛才会上碧晨斋来,一行人被王丛公公安置在偏殿,景暄与兰殷被传唤入内殿听话,殿内没有下人,秦凰喝了口凉水,身边便落座下一抹水色的影子。

      景华静静地看着秦凰,支起脑袋来,“凰尚仪确实厉害,可如此布置仍旧没能赢过本王,设计了那么多也没能设计出一个证据来拉我下马,看来还是失了些火候。”

      “行刺燕国公主,嫁祸当朝皇子,三殿下仅凭一人便做了那么多,我们这一群人筹谋数日也不过打个平手,还是三殿下更厉害些,”秦凰装出微笑,“只不过,奴才本身也没有想过要赢,从头至尾不过是想保住能保的人,三殿下如何,与我何干?”

      景华抿了口茶,“拼尽全力只为了保一个异族公主,果真是个没有远见的女人,还妄图放眼于天下?”

      秦凰瞥了他一眼,“拼尽全力?若只是区区救一个兰殷可不费神,陪三殿下您演戏,那才费心。”

      景华摩挲茶杯的手指一顿,“夸大其词谁都会说,陪本王演戏?你算哪门哪派,何必故弄玄虚。”

      “若殿下觉得这是故弄玄虚,便是吧,”秦凰很轻松,“殿下将燕国卫队全都安插成了自己的人,只为了在朝堂上指认凌素引,配合将祸水全都引到二殿下身上,却忘了自己的人根本没见过真正的公主,那么为什么他们还能一眼就认出真正的兰殷,纷纷跪下请安?”

      景华看着她,皱起眉头,秦凰笑了笑又说,“殿下以为偷梁换柱,换上的便一定是自己人?你想学景湛案之前那一招,却只学会了皮毛,你能换人,我们难道就不会吗。”

      景华面色不佳,“不过是……”

      “不过是几个卫队,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东西,本也不能决定成败,便是被换成了我们的人也不打紧,”秦凰替他说道,“既然三殿下是用这样的心思来看手下,那便怪不得旁人反水了,兰殷这件事情,殿下想借此机会一扫二殿下的声誉是其一,想拉唐门下水是二,殿下先前分明同唐门达成了协议,如今却在背地里要将其拖下水,以防日后造成麻烦,却根本没有想过,若是人人都知道三殿下是个过河拆桥的人了,还有谁会一心为殿下所用?”

      她不等景华说话,问道,“你以为唐门同你合作之时便当真一无所知,任你宰割吗?”

      “你以为城中的流言从何而起,当真是三殿下派人一传,便能传得如此沸沸扬扬吗?”

      “你以为摘星阁当真毫无门风,凌素引就真的为你所用吗?若是如此,你真觉得他今日能够如此轻易地在百官面前演那场金蝉脱壳吗?”

      她越说,景华的脸色就越发苍白,他从小便是难得的天才,布下天罗地网的局从未有人敢同他对弈,如今这女人竟将他的每一步都拆了开来,景华只觉得怒火中烧,脸上却波澜不惊,“雕虫小技,看来凰尚仪确实是善于蛊惑人心,但想谋得天下,可不是靠区区的狐媚便能成事的,二哥无权也无钱,难道以为靠这样的法子得到一个边关小国的支持,便万事大吉了?”

      “三殿下,这绝非狐媚,也不是蛊惑。人心二字写起来容易,但猜不透,摸不着,以心交心都未必能够始终,殿下却自以为不需要人心,仅靠一己之力便可以将人心都践踏在脚下?今日达成的协议,明日便过河拆桥,连人心都抓不住,还谈什么天下?”秦凰见景华面色不善,却仍旧镇定自若道,“妄图让天下人都为自己所用,却将天下人都视作蝼蚁,既想要拥有一切,又什么都不想付出,殿下,凭什么?”

      景华咬牙切齿,“凰尚仪在教本王夺天下?你算什么东西,你……”

      秦凰摇了摇头,实则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段话来,从她很小的时候到如今,她看到太多为了夺得天下而鹬蚌相争的戏码,景华同她当年的哥哥们一样大,浑身都是朝气,浑身都是不服输,却从没有想过夺得天下是为了什么,为了权势,为了荣华富贵,那么大楚当年的悲剧仍旧会发生,一轮又一轮,无尽的轮回,无尽的重蹈覆辙。

      她说,“不是的,殿下,夺得天下之前,我在教你做人。”

      “你!”景华被这话激得勃然大怒,刚想要跳起来斥责,只听木门吱呀一声,景暄与兰殷的影子落回了偏殿,景华那只将将要抬起来的手还未放下,便听王从公公道。

      “凰尚仪,陛下单独传你,里头请。”

      秦凰垂眼道是,又看了景华一眼,起身进了内殿。殿内檀香暖暖,静得出奇,景桁一人坐在案前,身边没有奴才侍奉,身上披着一件大氅,把玩着手中一只细巧的小弓杯,见秦凰进来,有些无力的抬了抬眼睛,“坐吧。”

      秦凰不敢坐,她老老实实地一跪,“陛下,奴才自知有错,今日胆敢前来,便是为了请陛下责罚。”

      景桁看着她,并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也没有要责罚她的样子,只是叹息道,“你要孤罚你哪一遭?是罚你当初连逼带骗地让孤处死荣贵嫔,还是暗中勾结齐昭对付良嫔?是假死与房柔作对那一回,还是三番两次与冯折一起,把孤当个傻子耍?这林林总总的事儿那么多,孤要从何罚起啊?”

      原来这桩桩件件他都一清二楚,秦凰低着头不敢说话,景桁见她无声,又笑道,“婉婉,孤连你是前朝公主这件事都可装作不知,区区假圣旨之事,既然是为了景燕交好,孤还有什么好责罚你的。”

      他叫她婉婉,秦凰心里有百十个不解,却不敢问,只是有些气虚,“陛下早就都知道了,那,那为什么……”

      “为什么从没有真正地责罚过你,装作不知,还任由你在后宫兴风作浪?”景桁摇了摇头,“孤不是傻子,你,冯折,宋子犹,你们这群人所做的每一个动作,孤都看得清清楚楚,孤从来不是一个仁义的人,但凡是掌控不住的人,绝不能留在身边,可你们啊——你们,太像了。”

      他猛烈地咳嗽了两声,又说,“婉婉,太像了。”

      秦凰从前见到景桁的时候,总觉得他是个自负的枭雄,她第一次见到他,在笙箫楼那片隐隐绰绰的金纱后头,便觉得这是一个不可一世的皇帝,冯折说他是个好皇帝,这么久以来,秦凰也觉得他确实是个好皇帝,只是太难看透。她有些怯生生地抬了抬头,“奴才斗胆,还敢问陛下说的婉婉究竟是……我同她长得很像吗?”

      “不像,你们长得一点儿也不像,”景桁摇了摇头,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里,“但又处处都像,自由自在,古灵精怪,分明是个小姑娘,却偏要将天下的重担放在自己身上,总爱惹事也很像,连喜欢的人……这都很像。”

      秦凰不知道景桁为什么要传自己来对她说这些事,只好耐心问,“婉婉,是陛下的心上人?”

      景桁看了她一眼,“婉婉是暄儿的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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