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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落棋 ...

  •   不过是区区几个字,冯折的眼下翻起一片沉默的惊涛骇浪,他的眼睛久久盯着秦凰的方向,觉得自己的皮肤上都结着一层冰,他不能说出一个字,也不能表达出半点波澜的情绪,在景桁的眼睛之下,他只能做一个死人,做一个冯芸清嘴里的“木头做的心”的人。

      他曾经说过无数次,要护她周全,再也不会有事了,他似乎总在食言,总把他的小姑娘推进一片囫囵的火海,他无数次试图伸出手去将秦凰从悬崖峭壁上救回自己身边,他弥补了六年,似乎总是在失败。

      但……绝不包括这一回。

      半晌,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接过一把侍卫递来的剑,冯折将一系列计划按部就班地布置下去,最终望向孟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只听一声令下,孟稍身形极快地冲上前去,一把抓住最近那人的匕首,用力一拧,只听咔嚓一声,那唐门的惨叫声骤然响起,一群侍卫护住景桁,以景暄与景华为首三面背敌,另有一行举起刀剑便向前冲去,只见刀光剑影之间,冯折以长剑傍身,灵活地躲过一群为立军功而格外奋起的御前侍卫。

      他与李老七互换了一个眼神,人群之中已然混乱一片,唐门中人刀尖上过日子,区区十几人倒比几十近卫杀得更凶,那李老七趁乱将秦凰推到人群以外,便见冯折提起长剑,直直向他击来。

      李老七即便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人,也懂些个兵法,见冯折这毫无章法地一攻,迎面使了个巧劲儿接了上去,趁着那空档赶紧问,“冯公子,这这这怎么回事儿?不是说谁也不杀,就编排一出大皇子勾结前朝与江湖谋反么!我唐门倒是不怕打杀,可这计划……”

      “计划有变。”冯折暗自使力。

      李老七顺着他的力道换了一招攻势,“怎么个变法?”

      冯折说,“你们门主从前欠我一条命,如今该还给我了。”

      “什么意思?”

      电光火石之间,两柄长剑又在半空相抵,冯折周身生出一股薄怒,一字一顿道,“杀了景桁。”

      李老七一愣,瞬时哈哈大笑,“冯公子好胆识,如此有勇有谋,我老李佩服!事成之后我必要同你拜个把子!”

      冯折点了点头,手腕一翻,演技超群地将手中长剑丢了出去,身子更是向下一斜,替李老七空出了一个极好的身位,二人对视一眼,便听冯折大喊,“小心!保护陛下!”

      被猛地一摔在地上半天才回过神来的秦凰适才从地上爬起来,听见冯折这“忠心护主”的一声,叹为观止。

      李老七原本是个武艺超群的,身形虽然魁梧,动作却十分灵巧,只见冯折向右一摔,他便飞速跟上他的动作从左面飞身上前!真正的皇城禁卫还没来得及得到耳报,而原本为家宴布置的御前侍卫大多不曾亲临战场,被李老七那花里胡哨的招式一击,自己都找不着北了,再反应过来时,便见李老七已一个箭步窜到景暄一行人跟前,长剑直逼人喉咙!

      孟稍被一群人牵制在外,唯有景暄与景华二人尚且能够御敌,这二人各握一柄短刀,死死抵住李老七的攻势,可宫中所学的花剑与江湖人士的茹毛饮血自然毫不相同,此时两相抵抗也仿佛只是强弩之末,景暄咬牙切齿道,“原本是你唐门杀人越货在先,与我大景何干!”

      “奶奶个腿,老子说有就有!”李老七装了半个月燕国使者,可看不惯这揣了一肚子坏水装文雅的二殿下了,还同他们门主的那位凰妹妹走得这样近,一副娘们兮兮的面孔,铁定不是个好东西!

      只见李老七手下一个巧力,凌厉的剑气将景华逼得连连退了下去,众人只当“燕国使团”是个软蛋包子,况且唐门才失了门主几日,连轴心都没有,即便当真有心谋反,又怎么敢当真要刺王杀驾?谁成想李老七的轻功及快,眼花缭乱之间竟生生荡过了景暄,向那包围已然被打得七零八落,十分不严密的景桁而去!

      一道寒光逼近,景桁手中没有半件兵器,只听李老七怒斥一声“狗皇帝!”,突然不知从何处窜出一抹消瘦的影子,那人极快地推开景桁,直直地迎上了那把利刃,似乎预备以身为刃——

      李老七哪里想到还有这一出,换乱之中他看清了那“衷心护主”之人,可不就是方才还让他“计划有变”的冯折吗!他这五大三粗的脑袋压根想不出这猢狲究竟要做什么,只知手下此时已经来不及收剑,那寒光直直向冯折刺去,他竟没有半分要躲开的意思,李老七极力调整力度,仍旧只见那把长剑直直地穿进冯折肩膀!

      “岑之!”

      刀光剑影之间,冲上前来试图制止的秦凰只见一抹殷红的血花瞬间在他肩头绽了开来,染红一片月白色的好料子,她心尖猛地一颤,也顾不得什么安危,几乎便要冲上来同李老七“决一死战”。

      李老七眉头一皱,心想这下可不完球了,他们门主不得在他耳朵边上念叨上几个月!却见已经吃痛的冯折仍旧直直地站在那里,他紧皱眉头,挡在景桁身前的架势似乎是忠诚能将,只是在刹那之间用口型无声地同李老七道,“杀了景桁。”

      ……痴人,疯子!

      李老七暗自狂骂,这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一个人!他在冯折的眼睛里看出一阵冷静却深不见底的狂澜,让这在江湖上行走了多年的莽夫也不得不生出一份敬意,李老七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如他所愿,那柄长剑沾着血肉狠狠穿过了冯折消瘦的肩膀,直直刺向景桁的心口!

      几乎是在一瞬间,原本嘈杂无章的背景只剩下了向他们冲来的侍卫与奴才,这一连串的动作不过是几秒内的事情,李老七极快地抽出长剑,他见冯折和景桁双双在他面前倒了下去,好啊……谋逆这样的事情他说出去能在江湖上吹一年,可此时这莽夫心中却无半分喜悦,他以哨为令,身着燕国衣饰的众人纷纷会意,不再恋战,也不贪恋旧任何一个同门,唐门轻功本就出众,不过区区踩了几踩便消失在月色里。

      一时间,一群哭着喊着惊叫着的奴才与主子们飞身扑了过来,景暄吃力地从地上站稳身子,只见十来个人围着景桁便是哀嚎,他拨开那群假忠义假护主的人,见长剑直指景桁胸口,虽看似并未伤及心脉,但却血流不止,吓人极了,方才那场动乱中直挺挺跪着的景湛此刻更是失声大哭,何来半分当朝长子,兵部统帅的模样。

      恐怕是知道出了这样一件事,即便是有天王老子来救他也没用了,哭得哪里是景桁,而是他这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他那眼前飞成一股烟的龙椅罢!

      景暄怒斥,“如今一个两个都扑过来做什么!滚回去,方才护主之时都去了哪里,这时候出来做什么姿态!”

      众人面面相觑,不等他说完,景华亦被人搀着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见景桁此时气弱,又扫了一眼跪得悲痛的景湛,冷哼一声,“还愣着做什么?大殿下私通江湖人士行刺陛下,意图谋反,还不给本王抓起来关入慎刑司!”

      景湛瞪大眼睛,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三弟,“你!趁父皇受着重伤,你竟敢如此!你!”

      “我有何不敢,”景华不愿意再看他一眼,随景暄与太医一众照看景桁去了,临行前只是笑眯眯地摇了摇头,“皇兄,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可曾想过有一日会倒在二哥的盘算里?”

      景湛狠狠啐他一口,“呸……你又有什么值得自豪的!如今是我……下一个便不是你吗!”

      景华懒得理他,“与你何干?反正你看不到了。”

      遇上这样的一件大事,任谁都觉得脑袋悬在脖子上不牢了,更莫说此时这太平了近十年的大景皇城禁军才刚刚接了耳报,深更半夜的,这人少穿了一身衣裳,那人丢了一只鞋地前来“护驾”了。

      孟稍受了些伤,好在于他而言并不打紧,一见这群除了锦衣玉食什么都做不好的禁卫军此时才知道来,一个个更是无精打采毫无体面,气得他连伤口都不觉得痛了,指着剑便将座下这群草包骂了个祖宗十八代,连在冯芸清面前装个斯文人也顾不上了。

      一行人将景桁团团围住,一行人候着几位殿下的吩咐行事,一行人被孟大将军骂得狗血淋头,个个敬小慎微,没有人会去关心一位礼部没名没分的侍郎大人,秦凰不知自己是什么飞到冯折身边的,她觉得自己浑身冰冷,就连手指尖儿都是颤抖的,宋子犹替她一块儿把冯折从人堆里解救出来,血色染红了半边衣襟,吓得秦凰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冯折脸色苍白,还是扯出一点笑,用干净的袖子抹了抹秦凰的眼睛,“嗯,值得夫人为我哭一哭,我也算死得其所啦。”

      “我呸!你死了我立刻,我……我扭头就把你忘干净!”秦凰抬手就想揍他,见这人瘦得一巴掌就能拍断骨头似的,想了想还是心疼地收了回去,又觉得实在气不过,忍不住又掉了一串眼泪。

      宋子犹见冯折那伤只是在肩上,怕是失血多了些,李老七找的角度巧妙,不大要紧,还能胡言乱语显然脑子也没什么问题,也就放心了,这一放心就忍不住在心里埋汰,让你作,让你造!真真是忠心义胆啊!真真是护国英雄啊!我看你怎么哄你媳妇儿!

      秦凰可委屈,可难过了,“疼不疼啊,那个剑好长好锋利……你那么瘦,一不小心伤重了怎么办……”

      她一委屈,尾音都带着黏糊糊的撒娇,就十分像当年楚国那个娇滴滴的小殿下了,这让冯折突然觉得自己这伤真是伤得太轻,若是再重一点,保不齐秦凰立刻就心疼得倒戈进他们家做媳妇了。心里是那么想,他也知道宽慰的话在他家凰凰那里并不顶用,便索性露出一副苦巴巴的表情来,“疼啊……嘶,可疼死我了,夫人给我吹一吹便不疼了。”

      这招果真是十分受用,秦凰白了他一眼,“我看你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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