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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挑唆 ...

  •   且说这燕国使团原本上景宫来就并非毫无目,用宋子犹的话讲——心怀鬼胎,就是为了借钱借人呗!大燕的草原如今一把大火烧成了荒漠,粮食种不了,秋天势必只能颗粒无收,这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在这样的情势之下,接见使臣的大殿下自然成了缔结两国交好的桥梁,那燕国使者们在景宫中不过住了几日,便听景湛拍着胸脯保证,“我大景向来是睦邻友邦的大国,燕国如今有难,即便是大景不帮,本王也是要头一个帮的!”

      众人皆应是,把一群五大三粗的燕国大汉感动得那叫一个涕泪横流,一面随着这位大殿下周游宫内外名胜,一面将景湛夸上了天!说他是菩萨点化在人间的真人,将来必将大放异彩,燕国一定会记住大殿下的恩典与大恩大德,把景湛吹得飘飘欲仙,更加张扬。在护国寺的那一遭搁在这会儿,仿佛都成了无伤大雅的小事,激不起一点儿波澜来了。

      更加之,有了冯芸清那一遭,景湛似乎觉得自己在景暄与冯折面前也高了不止一头,黄梅雨天好不容易过去,天放了晴,大殿下便盛情请了燕国使团们上校场去射箭,是不是真为了一较骑射是无人可知了,但他有心要膈应礼部,膈应冯折这一点昭然若揭,便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

      冯大侍郎一身官服官帽,面无表情,像是礼部欠了他半年的俸禄没发,偌大的校场空空荡荡,到场之人一身短打,只见弓箭一字排开,远远摆着两座靶子。景湛动了动筋骨,同燕国几位使臣谈笑风生的,秦凰老大远坐在高台上头都能听得见。

      那个叫乌力吉的大块头晃了晃手中剑弩,豪迈夸到,“大景果然是中原最大最气派的国家!连这校场都建的如此恢宏,同我燕国的草原不相上下!”

      恢弘哪儿是他们大景的功劳啊!秦凰喝了口荞麦茶,在心里暗暗说,这校场分明是我皇祖父在位时建的,用的一砖一瓦都是楚国的东西,靠楚国的能工巧匠造起来的,这大景往里头住了七八年,怎么就成他们的功劳了?

      景湛拍了拍乌力吉的肩膀,“燕国乃是草原上的国家,靠马背夺来的天下,我大景男儿虽个个能文能武,但论骁勇善战,哪里比得上诸位!”

      “大殿下过谦了,我燕国男儿不过是生来莽撞彪悍些,哪里比得上大殿下有勇有谋,”乌力吉会挽雕弓,稳稳当当便正中靶心,“这几日同大殿下相处,只觉得殿下这般男儿势必前途无量,若能有大殿下统帅四方,大景更是必当日渐强盛!”

      “是啊!大殿下身为嫡长子,麾下兵部能臣万千,为人正直爽朗,实乃是天下人之楷模!”莫不是吃人的嘴短,这燕国使团夸起人来倒是毫不吝啬,“可惜不能一睹大殿下领兵打仗之时的威风,今日便上这校场来见一见英姿,也算不得亏了!”

      身边一矮小些的使臣笑容满面地递上箭羽,景湛笑了笑,刻意略过他话中那关乎“一统四方”的一部分,既不谦虚,也不推诿,只是接过□□道,“燕国将士果真百步穿杨,本王可不能甘拜下风了。”

      景暄在秦凰身边坐得端正,他虽着短打,这一时却显然没准备上场,见秦凰吃完了第五串葡萄,贴心地替她把果盘子换成了杨桃,“怎么了?听燕国人说胡话听得这么有劲道?”

      “殿下不也听得很入神?”秦凰咬了口杨桃,被酸得龇牙咧嘴,赶紧默默地放回去,“大殿下如今可算是出尽了风头,这燕国使者的嘴巴可真甜,唔……比这杨桃甜多了。”

      景暄把她面前的杨桃同自己的那份换了换,“既然是有求于人,嘴巴甜一些也是应当的,只是……能遭这群燕国人如此吹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兄为国为民,不愿叨扰父皇与户部,准备自己拿出银子去救燕国天灾了?”

      秦凰支着脑袋,见几张弓箭都射出个不俗的成绩,“大殿下哪里来的钱?他的钱原本都在程远甄与醒春楼,如今除却一身神气,再无旁物了。”

      “是啊,我这个皇兄‘两袖清风’,何来银子赈灾扶贫,”景暄一笑,凑近秦凰一些,“既然是如此,那燕国却愿意这样吹捧他,小凤凰不觉得有些莫名?”

      秦凰看了眼景暄,又往冯折今天那张同言闵如出一辙的棺材脸上瞥了半天,这才道,“当然是莫名的,这整个燕国使团都很莫名。说起来,我前几日听冯折说,各国每年觐见大景之时都会送上贡品与礼物,这礼物不论贵重与否,哪怕只是一壶好酒也算是规矩,更何况是向来与大景关系亲密的燕国,这次还是来求人的,怎么两手空空便来了?”

      景暄抬了抬眼睛,“你们小姑娘果真心思细腻,这算什么要紧事,大景也不缺他们这一壶酒,总不能少了一份贡品,便怀疑燕国不忠吧?”

      秦凰晃了晃脑袋,“不忠倒不至于,就是有点儿不太对劲。”

      “你啊,也不太对劲,”景暄笑了笑,盯着秦凰看了好一会儿,秦凰以为他反悔了准备抢杨桃,戒备地向后躲了躲,却听他说,“看来是本王让小凤凰同冯侍郎走得太近了,也学会一见风吹草动便在脑袋里过十回,说话只说一半,让人听不明白了。”

      秦凰心想那可不成,我同冯折比你想的近多了,一面安心把果盘放回去,“殿下,一件事莫名或许是碰巧,可两桩蹊跷碰在一块儿,天底下是没有那么巧的事儿的。”

      景暄挑了挑眉毛,“看小凤凰摩拳擦掌的样子,是想试探他们了。”

      秦凰递上一块杨桃,笑眯眯地扭过头去,送上一个眼神,“是殿下要试探他们。”

      ……

      于是,箭局不过几场,景暄这抹天蓝色的影子便怡然自得地离席出现在校场之上,他确实生得身姿纤长,气度不凡,秦凰听见身边的小宫女面红耳赤地窃窃私语了一阵,一溜小跑上赶着上校场上侍奉去了。

      相比之下……秦凰的眼睛在冯折身上扎了根,虽说她家冯大人没那么阔的气度,胳膊也比这些殿下细了些,看起来骑马射箭都不大灵光,可能还挺穷,可唇红齿白的一张脸还是顶好看的,秦凰心想,好没有审美的一群姑娘,肤浅!

      “二弟花酒喝腻了?也要来试一试这燕国的意气风发,”景湛送了个眼神,便有小奴才捧着一副□□架子上来,景湛弹一弹弓弦笑道,“先前读书之时,本王听夫子说二弟不善射箭,不过也无妨,今日只当是玩乐罢,二弟莫忧心!”

      景暄微微上扬地嘴角冲他一笑,随手摸了把弓弦,那箭飞得极快,不等人反应过来,已经稳稳当当地正中靶心。

      “是,还要请皇兄与诸位使者赐教。”景暄又抽出一支箭羽,垂眉侧目,看起来真真是无害。
      景湛眉头一抖,表情微变,嘴上仍旧端着逞能的官话,“二弟果真勤学苦练!这样精湛的箭术,日后便是随本王上战场去,兄长定要封你做个大将军。”

      “那还要倚仗皇兄了,”景暄又发一箭,将□□收,又冲燕国使团笑了笑,“本王先前原本不大爱骑射,只觉得这□□轻巧,不比刀剑有分量,拿捏不稳当,然前些年燕国使团觐见父皇之时进贡了一把燕国好弓,那上好的木头分量十足!本王见了那弓,这才起了兴致好好学一学射箭,如今看来还应当要谢一谢使团诸位!当年进献宝物的那位名叫……似乎是叫什么乌兰巴的大人,今年未曾一同前来,不好当面道谢了。”

      乌吉尔脸上有一瞬即逝的尴尬,“是了,乌兰巴大人……这个,乌兰巴大人近日里身子不佳,觐见大景路途遥远,不宜出行,区区一把弓箭,能入二殿下的眼,也是我燕国之幸才是。”

      景暄摇了摇头,“身子要紧,倒也无妨,只是方才陡然想起燕国那把绝世好弓罢了,说起来……本王这几日读了好些燕国书籍,对燕国之物很感兴趣,不知这回诸位大人带了什么宝贝,本王不才,可否借诸位的东风,开一开眼界?”

      那乌吉尔犹豫了两分,五大三粗的男人胳膊有景暄脑袋大,却支支吾吾说不明白,“此番……此番……”

      “二殿下,大景山水富饶,还有什么宝物是殿下想得而没见过的?”景暄一顿,秦凰一愣神,便见景湛身边慢慢踱出一抹清丽的影子来,冯芸清执着一把雪白的扇子,声音虽比水还温柔,却叫人觉得咄咄逼人,“何必巴巴盼着他国进献宝物,惹得人人不快?知道的说二殿下是体察各国民情,不知道的还要以为陛下平日里是苛待了殿下,平日里见不上好东西,要靠他国进献这一两件宝贝来一饱眼福呢?”

      好厉害的一张嘴,秦凰暗自夸赞,战线十分之动摇,恨不得站起来替芸清叫好!不禁又开始时心想冯家当年的老相爷究竟是个多么难缠的人,才能生出冯家这样的一对兄妹来?

      景暄上下扫了冯芸清一眼,“冯尚仪此话怎讲?本王原不过是想同燕国诸位寒暄一番,以这每年例行带来的宝贝为搭头罢了,便是今年没有原也无妨,怎么到了冯尚仪那处,本王便成了个不美之举之人了。”

      “芸清岂敢?只是燕国今年有难,天灾人祸当前,莫说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便是粮食也种不出了,大旱以致燕国百姓民不聊生,大殿下心痛万分,这几日每日都在为燕国诸位使者出谋划策,二殿下却在这里满心想向这饱受天灾的国家讨要一份宝贝……”冯芸清笑着扇了扇青罗小扇,“殿下,未免不妥吧?”

      景暄垂了垂眼睛,却将视线流转到秦凰身上,仿佛意在同他皇兄争个高下——你有个漂亮姑娘做谋臣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有!

      秦凰倒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你看我做什么?!谋臣归谋臣,可我又没人家芸清妹妹生得好看,也不及人口齿伶俐……图什么呢,她干咳了两声,可骑虎难下,只得道,“冯尚仪说得自然是……有理,有理,二殿下想来也并非当真为了什么宝贝,只是这各国觐见,每每带上一件故土宝物入景宫也是多年来的习俗,且不说什么天灾,什么人祸,即便只是燕国故土上的一块石头,也是诸位的心意。”

      “若我今日送二殿下一块石头,二殿下能保证自己会觉得这是‘心意’,而非羞辱吗?”冯芸清连想都没想便能反驳,她的眼睛兜兜转转,又回了景暄身上,她嘴上虽这么说,秦凰却觉得她意在他指,“若是真心有心意的,便是什么也没有带来,也处处都是心意了,若是没有心意的,即便是嘴上说得再好听,带来了燕国最好的宝贝也是虚情假意,二殿下想来不是那么不懂道理的人,凰尚仪……也不是吧。”

      “冯尚仪这三言两语,倒把本王说成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了?”景暄放下手中□□,大笑两声,“原是一句说笑,不为什么宝贝,只觉这每年的随礼有缔结两国交好的意思,本王不过是为了同诸位燕国使者更亲近一步才出此言,并非有意‘不美’,冯尚仪这顶帽子可扣得有些大了。”

      冯芸清却笑了笑,“殿下觉得这便是扣上一顶大帽子了吗?芸清却觉得这帽子还不够大,大殿下这些日子为燕国天灾费尽心思,只为两国百年交好,二殿下今日此言却仿佛将燕国当做了个不知进贡,只懂索要的边陲小国,此举是否有挑拨两国关系之嫌?大殿下这些日子殚精竭虑,连觉都睡不好所做出的重重贡献,莫不是要因二殿下这一句话,悉数成了笑话了!”

      哦呦!秦凰被这好大一顶帽子砸中脑袋,在给人扣帽子这点上,冯芸清可真是比她哥强多了。
      想到冯折……秦凰这才扭头去瞅了他一眼,这厮今日竟能这样太太平平地坐在礼部上座,仿佛只是为了替礼部布置这场射箭赛,旁的全都灵魂出窍,什么也不参与。如今自家妹妹在这里大展威风,这冯家的哥哥竟一心都放在同宋子犹的那盘棋上,这可一点儿也不像是他的做派!

      兴许是被芸清气傻了,秦凰有理有据地心想。

      面对冯芸清当头砸下的这顶高帽子,景暄倒是一时不知上下了,他看了秦凰一眼,见后者默不作声地冲他小幅度地摇摇头,这才反应过来,堆出一脸纯真的笑意,“到底是冯家之后,芸清姑娘这张嘴,本王甘拜下风了。今日本王这无心的一句话若当真惹了诸位使者与皇兄不快,景暄在此行礼了,望诸位莫曲解小王本意,更莫怀疑大景亲近之心。”

      原本面色紧绷的乌力吉听到这话,赶紧也攒出一张憨厚的笑容,“二殿下太客气!大景与我燕国多年交好,怎会因二殿下这无心一言便生嫌隙!我燕国可不就成了那心胸狭隘的小人了!不过是这每年进献的宝物……”

      乌力吉踌躇再三,这才道,“这原本是每年的规矩,我等出发之时,也为景王陛下准备了我燕国一只价值连城的琉璃玛瑙樽,可谁知这一路山高水长!我们这一行人在路上打盹休息之时,竟遇上了劫匪强盗!这……行路困苦,我们这群大老粗也没了主意,适才在入宫前命一人回燕国通报,重新取了我燕国一件红宝石金花盆来!其他人则先入景宫,莫耽误了诸位殿下。”

      他这样一解释,众人才算恍然大悟,开春时节原本便是武林盗贼猖獗之时,这群人胆大包天的很,根本不在意你是什么身份,只管抢了完事,秦凰小时候还遇上过……不过也都是旧事了。景湛听言更是笑道,“本王便说!燕国使者们向来知礼数,更将大景作为最亲近的友邦,实则这玛瑙樽丢了便丢了,何须劳烦使者再往返一趟,这份心本王铭记,太过辛劳!”

      乌力吉便开始说官话了,“大景此番为我燕国赈灾扶贫,无以为报,不过区区一件礼物,若我等再得过且过,如何能对得起大景之善待!”

      景暄这回算得上是吃了瘪,不过他原本目的也并不在此,见那头又开始打官腔,同秦凰交换了个眼色,便以“说了这许多时候,倒也有些疲乏了”为由头,回那高高的台子上头喝茶去了。

      不成想二人还未并排拾级而上,却先一步被人挡住去路,秦凰莫名其妙看着眼前这位稀客——正是头戴瑛珠的三皇子景华殿下,此刻正一脸高深莫测地揣着两手。这位三殿下可谓自从秦凰入宫至今总在吃瘪,大景被拖下水第一人,这会儿见他二哥也不行礼,只是问,“你二人方才在那里话里带话地胡扯了这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能骗得过他们,可骗不过我。”

      景暄并不理他,略过景华便上台阶,“三弟说的什么?兄长方才分明吃了老大一口亏,不大明白。”

      年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燕国使团觐见这许多年来,根本就没有送过弓箭,若非要同骑射有关,至多只送过一副上等的马鞍,你知大皇兄因打仗常年错过使团觐见之事,并不知情,便胡编乱造了一通,那群燕国使臣竟也上了勾。”

      景暄脚步一停顿,扭头去看他,“怎么,三弟要去皇兄那里告发我?”

      “倒也未尝不可,”景华追上景暄的脚步,这少年郎似乎是非要站在人跟前说话,显得自个儿有气势似的,“但也能有另一个选项,我不知你们如今是在筹谋什么计划,但若是同景湛有关……带上我,二皇兄若还记得,先前在劳工营时我曾帮了你一个忙,如今你还给我,如何?”

      景暄有些好笑地望着他这位从前意气风发,手握御史台与户部的三弟,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句“虎落平阳被犬欺”,摇了摇头,“你那也算帮我?”

      “我没害你,就是帮你最大的忙了。”

      景暄哑然失笑:“三弟,实不相瞒这所谓的‘计划’,兄长如今也一概不知,都是你面前这位凰尚仪半推半搡着让我去做的,三弟这一脚会不会影响到这不可说的计划,怕是要问问小凤凰了。”

      秦凰看到这位昔日懒得用正眼瞧自己的三殿下及其不情愿地瞥了她一眼,这种手握大权的心情非常好,好到膨胀,“叫凰姐姐,我便让三殿下掺和这一脚。”

      “什么!”景华脸色一青,几乎要冲上来打人,“你一个奴才,不要仗着如今略微有些许不同,便将自己当做主子了!”

      “三殿下不愿意啊,那算了。”秦凰哼哼两声,仗着景暄在侧,毫不客气地往上头走去。

      “好了,小凤凰莫同三弟开这样的玩笑,”景暄好无奈,护崽子似的替秦凰拦了一把景华,“我知小凤凰心中有个计划,这计划究竟是什么,目的何在,是不是关乎皇兄……恐怕是不便让我们知道,我只知你绝不会害我,那么本王也大可不问,但今日三弟既然愿意同兄长绑在一根绳上,那我便理应再卖你一个消息。”

      “什么?”景华停下脚步,脸色一冷。

      “我方才所说的那位燕国大人,乌兰巴,”景暄深深望了一眼仍然在同景湛谈笑风生的燕国使团,“这个名字是我胡编乱造的,燕国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我好喜欢三殿下!我好喜欢贱兮兮的可爱小弟弟反派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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