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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故人 ...

  •   第二日,宸妃的好消息传遍了满宫上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护国寺烧香祈福,除却宸妃,景桁周遭一行近卫,另有三位皇子与陆商商一行几位小姐,宫中女官数人随从。

      护国寺地处兰陵皇城不远的后山,听说百年之前,曾有神算子将此处算作风水宝地,多年多代皇族在此处烧香祈福,供奉天神,乃是九龙汇聚之地。被杂七杂八的破事儿折腾了几番不得踏实,这回烧香显然也不只是为了这位未出世的小皇子,更有为大景求一求风调雨顺的意思。

      似乎是出于这个原因,这一行人的气氛格外沉闷,秦凰与冯芸清原本只是个搭头,倒是没这些讲究的,却因冯折与宋子犹都被言闵大公子借出去查案了,她俩没处讲话,一时也蔫儿巴巴的,没了精神。

      这样肃穆的气氛游走在各自马车之间,护国寺原又是个规矩冗多的地界,几位主持方丈不过草草一迎,一行人便各自往柴房一窝,各干各的事儿去了。

      月朗星稀,护国寺的柴门年久失修,即便是最上等的厢房也逃不过门框吱呀,这一群半只脚踩在佛坛里的方丈似乎是刻意用这法子做给这些“贵人”们看,好让哪一个受不住冷风萧瑟的上景桁那处挑拨几嘴,拨下大款来。

      当朝大殿下景湛眉头紧皱地坐在茶案前,仿佛被吱吱呀呀的门框吵得更加心烦意乱,大手一挥,惹来两个门外怯懦的侍童,毫不讲道理地斥责了一顿,心头郁闷仍旧难解,又掷了几只杯子才作罢。

      “殿下莫烦恼,何须为了下头的人伤了自己的身子?”身侧一个为官模样的男人谄媚地替他换上一只玉瓷杯,“如今终究没有绝对性的证据,冯侍郎自开国以来一直对殿下您忠心耿耿,怎会投靠二殿下为其招兵买马!臣以为,这或许不过是个巧合。”

      景湛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这言闵在前朝大理寺乃是响当当的人物,为人怙才骄物,不然如何能够隐居山中多年不出?这么多年来能同此人并驾齐驱的,也不过只有一个冯折,你以为若没有他在此中插手,区区一个景暄也能请的动这座大佛?”

      “可,可微臣以为,冯侍郎多年来为殿下您分身乏术,必定是因臣服于殿下的英明神武,那二殿下如今虽说展露了几分头角,终究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哪里能够值得冯大人指点呢?”

      “赵尚书,”景湛却突然问,“你以为冯折是个什么样的人?”

      “冯侍郎两袖清风,不可不谓能臣,只是臣多年来也十分不解,这冯大人看起来像是对功名利禄都不甚在意,就连旁人盛邀上花楼茶楼一聚也是时常刻意抱恙……为殿下出谋划策多年却并无所求。”座旁谄媚之人正是新上任的兵部尚书赵昌武,此人身形瘦小,贼眉鼠眼,最擅长阳奉阴违,谄媚讨好,故而贴上了大殿下的光,顺顺利利地爬上兵部尚书之位和孟稍对眼,如今听景湛这话,迷茫地摇了摇头。

      景湛看着他,“如你所言,这么多年来冯折在本王身边出谋划策,却对本王毫无所求,他图什么?”

      “这个……”赵尚书脸色难看,“可若是冯侍郎当真借这言闵的人情有意投靠二殿下,二殿下身上又有什么值得他所图?若说夺嫡之路,自然是殿下您更有胜算。”

      景湛略一沉吟,望向窗外,只见一轮残月当空,心中越发焦躁,“吴国的那个乐姬。”

      “凰尚仪?”赵尚书不解,“臣确实听说冯侍郎与这位尚仪纠缠不清,殿下可是怀疑冯大人同二殿下身边这女子过分亲近,故而才有反叛之心?”

      “冯家当年三代为大景蛰伏于楚宫中,假装为楚王效力,只为一朝铲除,”景湛摇了摇头,“冯折此人一向半真半假,他对景国忠诚,未必便是对本王忠诚,你以为,如今他不能潜伏在本王身边如法炮制,为本王‘出谋划策’吗?”

      赵尚书离座一作揖,“臣斗胆,殿下!臣与冯侍郎共事多年,以为冯大人绝不至于为一个来路不明的普通女人,便将自己经营多年的计划悉数翻盘……”

      “她可未必是个普通的女人,入宫区区几月便能动用前朝势力,将对自己不利的一一铲除,你还真当她只是个乐姬?”景湛看着他冷冷一笑,“一个吴国人,却能将楚国的贺寿曲《凤栖梧》弹得出神入化,前几日遇刺之时,她所指的宫中密道更是当年大楚太上皇帝时的事情,连宫中王亲贵胄都未必知晓,她区区一个吴国来的乐姬,如何能够这般熟悉地指点道路?”

      “殿下……这,这实在有些荒谬,凰尚仪是陛下亲自从吴国带回来的,若是大楚遗孤,陛下慧眼怎会不识……”赵尚书惶恐道,“臣以为许是,许是这乐姬能言善辩,又一向于二殿下亲近,从景暄殿下那处得知的密道之事……是此女蛊惑人心也未可知啊。”

      “蛊惑人心?”景湛仿佛听他说了个天大的笑话,“区区一个乐姬?赵尚书,你以为这话便已经是‘荒谬’,本王可还有更荒谬的!你可知道我们这位礼部侍郎在大楚前朝风生水起之时,从前差点要娶回冯府的人是谁?”

      “这个……这个,臣愚钝,确实是有所不知。”

      景湛扯出一笑,“前朝大楚的清河公主,秦凰。”

      “什么!”赵昌武吓得一个站不稳,“若是如此,当年景国大灭楚国,于冯大人岂不是有……杀妻之仇?可,可冯侍郎多年来在殿下您身边,确实是出谋划策,助您步步高升,这……”

      景湛并不理睬他,只是接着说,“为了一个女人翻盘全局,冯折确实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可若是为了旧人,赵尚书,你还能猜得透你这位‘共事’脑袋里究竟是什么吗?”

      赵昌武靠近一步,突然明白过来他这话的意思,吓得往地上便是一跪,“殿下是以为……不,这不可能,殿下也知道,当年那位清河殿下早在六年前便香消玉殒,埋入后山了啊!”

      “是啊,”景湛皱起眉头,顺着他这话讲了下去,“大楚公主死在和亲宴上,这件事多稀奇啊!原本有人猜测这位公主是不愿和亲,有意自裁,可是不久之后,大理寺便在柔然王子递给清河公主的酒盏里验出了砒霜之毒,一时百姓奋起讨伐,柔然理亏退兵,”景湛想起什么,又添一句,“当时彻查此事的大理寺卿,也是言闵。”

      赵尚书显然没有听明白,“这……若是如殿下所说,那位公主确实在那时便死了,这天底下怎么能有起死回生一说呢?”

      景湛瞪了赵昌武一眼,实在不可不谓“朽木不可雕也”,“赵尚书,那位凰尚仪在他日宸妃娘娘品酒会上那一出‘起死回生’,竟没有半个人觉得熟悉,有人觉得有所端倪吗?”

      经他一点拨,赵昌武适才反应过来,“臣虽对后宫之事不甚了解,却倒是听说那时这位尚仪大人昏睡半月之事,若是将这二者放在一块看……”

      赵昌武麻利地一跪,“殿下,此事非同小可啊!”

      景湛在内心白眼,果真是个不成气候的谄媚狗腿,方才还满口“荒谬”“不可”,听人说了几句话便又刹那间成了“非同小可”,听风就是雨,毫无一星半点脑子的东西,他瞥了赵昌武一眼,“既然只是猜测,仍需确凿的证据,赵尚书看此事应当如何证实?”

      赵昌武二话不说便是一拜,“臣愚钝,只知道愿为殿下鞠躬尽瘁,殚精竭虑!”

      就是什么法子也没有的意思。

      景湛叹了口气,真真是略微有些思念冯折了,“本王前几日听说了一个传闻,当年清河公主所住的栖梧宫中曾放过一张画像,楚国灭国之后,宫中侍女奴才们逃难时将财物大肆流落宫外,被珍宝司四处搜寻回来许多,其中一部分藏于珍宝司,另一部分,则藏于护国寺方丈的藏馆里……”
      赵昌武终于顿悟,“臣立刻去办!”

      这愁云惨淡的残月,恼火的倒不止区区一个景湛,上厢房外不出几里,冯芸清亦满脸通红,紧盯着眼前那不速之客。

      来人一身夜行衣,身姿挺拔,草草束发,这一回他没有蒙面,一张清秀的面孔在月色下镀上一层柔和的白光,那人蹲在一方高高的石台上头,笑盈盈地看着冯芸清,这样清晰的,温和的一张笑脸摆在那里,冯芸清才终于能够确定自己没有做梦,也没有看错。

      月色清辉,那是她失而复得的心上人。

      唐乔吟笑着冲她咧嘴,“芸清,好久不见。”

      那日行刺皇宫的“唐门”门主,正是六年前本应该死在红枫林的那个人,他如今完完整整地站在自己面前,冯芸清唇色发白,不可置信地向前两步,“为什么……你怎么会,你究竟是怎么会……”

      唐乔吟从高台上一跃而下,“我想要再见一见你,从阎王爷那里杀回来了。”

      他的声音早早已没有了少年时的晴朗顽劣,一道骇人的刀疤贴着他的耳廓直直蔓延到颈间,这六年来的血雨腥风可见一斑,可他的眼睛还是很亮,看着冯芸清的笑脸,还是很明媚。

      “这一见太久了,”冯芸清鼻头发酸,却只能发出压抑的声音,“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你若是能早一点来找我,也不至于……”

      唐乔吟深深地看着她,“我不能来找你,若不是我那日偶然遇到你,如今我也不能……芸清,我在做的事情太危险了,我不能再害你一次。”

      冯芸清垂了垂眼睛,淡淡问道,“那你现在来做什么?”

      “那日我在景宫见到你,见到了凰凰,”唐乔吟的语气低下去,他不能够久留,几乎是草草说完这几句话已然坏了极大的规矩,“我想来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想见一见你,想和你说句话……我想做的太多了,只是我都不能。”

      冯芸清看着他被寒风吹散的头发,不知是该心酸还是该难过,她只能勉强勾起笑来,“我们过得很好,澜宗,凰凰同兄长久别重逢了,而我呢……”她摇了摇头,“我要成亲了。我们过得好与不好,既然你是不能的,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唐乔吟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原本清明的眸子骤然一暗,许久没有说出一句话,他只是低低问道,“要同你成亲那人,他……”

      半晌,唐乔吟才憋出后半句,“你心里是有我的,那日我在珍宝司时见到了,你腰间一直系着我的那块玉佩。”

      冯芸清一愣,许久,她淡漠地摇了摇头,撩开衣袍露出空空如也的腰带,“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那块玉佩前些日子弄丢了,我甚至都没想着要把它寻回来,澜宗,你走丢了……我也不预备再寻回来了。你不该来,你若是被抓住了,我与凰凰都会受到牵连。”

      她的话坚韧而倔强,吐出最后一个字来便扭头要离开,唐乔吟呆呆地盯着那姑娘瘦弱的背影,知晓时间紧迫,即便肚子里还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得不一咬牙,转身飞进了漆黑的一片夜色。

      不知他已走了多远,冯芸清终于敢回头去望一望唐乔吟离开的方向,她有些胡乱地抹了抹眼睛,只是对着月色,静静地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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