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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再见 ...

  •   新月如眉,松枝迎风摇曳,像是遮掩清光的灰纹,秦凰自打和周大哥一行人搞好了关系,在劳工营的日子便更加好过了,她不大做工,甚至甚少早起,除了环境恶劣了些,秦凰对这睡了吃吃了睡的日子十分满意。这长假从出暖花开歇到夏虫齐鸣,唯一的不好便是暑气涨了上来。

      这日秦凰本斜斜躺在后山一片房檐上看画本,她小时候最喜欢看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什么江湖少年与世家小姐的爱恨纠葛,什么霸道王爷和甜美侍女的浪漫情劫,被没收了十几回也没有学乖,后来她去了笙箫楼反而不爱看了……这些不切实际的情情爱爱不健康,不利于她闯江湖。

      时隔多年,闲着也是闲着,秦凰咬了一口小糕点,翻过一页画本,这画本说的是男主角儿时遭人灭门,为修炼绝世武功报仇,最终却发现杀父仇人正是心上人一家的故事,只见画中一俊俏男子以剑指画中的姑娘,微垂眉眼道,“瑾思,若有来生,若能再来一次,我不愿认得你……”

      秦凰被剧情吸引,一心都在这对苦命鸳鸯上,根本没关注周遭动向,见画中女主梨花带雨,“晏青,是我一家有愧于你,可为天下苍生,我却不得不那么做!”

      男主角打落心上人的剑,问道,“若是你呢,瑾思,天下苍生与我在你面前,你选择哪一个?”

      “选桃花醉吧,光吃糕饼,不觉得噎得慌?”

      耳畔突然窜出一个人声,满心满意还在为画本伤神的秦凰吓得差点从屋檐上头跳下去!她定了定神,月光皎皎如一片厚重的绸缎,附在来人月白色的衣裳上。她在月光下看到一张消瘦的脸,那个人手提两壶酒,走近了一些,笑眯眯地打量起秦凰看的那本画本,终于唤她,“凰凰。”

      两个月了,秦凰从来不觉得两个月很久,同长长的七年相比,微不足道的几十天何足挂齿,这几十天里她过得很好,可如今看到这个人了,秦凰便还是心口有些酸涩,她想,两个月也不短了,她一个人在这里,终归还是有些想这个没正形的混球。

      混球还是披星戴月,他在自己面前似乎总是一丝不苟的,月白的衣裳上连一点儿皱褶也没有,倒是她,总是狼狈,狼狈的秦凰动作比脑袋快,忍不住锤了冯折一拳,“深更半夜的,你要吓死谁啊!”

      冯折站稳了,久别重逢的感人统统没了,委屈巴巴地晃了晃手里的两瓶桃花醉,“我废了好大的功夫才能来见你一面,凰凰既然这样不欢迎,那我可走了。”

      说着装出一副要跳下房檐的模样,见秦凰双手抱臂,压根没有理睬他的意思,舌战群雄的冯大人更委屈了,“哪怕意思意思挽留一下呢?”

      秦凰别过脑袋,“劳工营又不是你家后院儿,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你会费尽心思钻到这里来,必定是有非说不可的大事,怎么会走?”

      冯折便不演戏要走了,“你见了我一点也不惊讶,这么冷静,看起来不大想我。”

      “奴才一个罪人,被关在劳工营里思过,哪里敢去想一位当朝大臣?”秦凰坐得离他远一些,假装端起自己那册画本,“自打我进劳工营被‘贵人’关照起,我就知道你们要来,便是你不来,陛下和宸妃娘娘也是要来的,你们不管谁来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值得惊讶——所以,那位能让劳工营马首是瞻的‘贵人’究竟是谁?”

      冯折随便坐下来,全然不顾自己那身衣服有多金贵,却并不着急回答秦凰的问题,只是久久看着她的眼睛,半晌道,“他们来同我来,一样吗?”

      秦凰便一时哑巴了,她咽了咽口水,含糊了一句“不大一样……”觉得不好意思,“自然是不一样,你可比他们烦多了!”

      冯折笑起来,才满意地作答:“哦,这个贵人,能叫人人马首是瞻的,天底下本来也没有几个。”

      “那自然不是你了……等等,你是说……”秦凰原本还想同他打嘴炮,突而一愣,似乎以为冯折诳她,皱着眉头扭过头去,“景桁有什么毛病,把我关到这地方,却又瞻前顾后地命人护我安好,图什么?他要是后宫实在太闲了,吃饱了饭没事做,还不如去查查他儿子干的好事……”

      说到这里,她猛得一顿,果然看到冯折煞有介事地盯着自己,语气原本有些怨念,忽而便迟疑起来,“……他儿子,劳工营中的事,关于大殿下与大理寺的种种,景桁绝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的,是不是?”

      冯折见她似乎察觉了什么,点头:“自然,程远甄一案牵扯出了兵部军饷一事,钱究竟去了哪里,景桁看似并未追究,实则只是想给他儿子一个脸面。你被关进劳工营后,我与宸妃娘娘都想着救你出来,用了很多……法子,在这过程中,我发觉景桁一直在暗中布置调查些什么,便派老白手底下的人去查了查,回来的消息模棱两可,但桩桩件件都直指军饷一事,并且似乎与劳工营有很大联系。景桁无缘无故用这样荒唐的借口将你关进劳工营来,仿佛是为了平了后宫的悠悠之口,是想给我们这群为非作歹的一个教训,可他若是真有心要罚你,有的是更加妥帖的法子,唯独选择了最荒唐的说法让你上劳工营,实在过于蹊跷。”

      “兴许他确实觉得我放肆,想让我吃些苦头……”秦凰说完便觉得自知这结论实则很荒唐,乖乖闭了嘴,“自然不是了,若他当真是为了罚我,怎么可能教我的日子这样好过——既然不是,那他究竟为什么?”

      冯折沉吟片刻:“这便是我今日来想问你的事,这些日子里,劳工营中究竟有什么事是景桁在宫外查不到的。”

      秦凰原本就不爱卖关子,不爱卖冯折的关子。劳工营并不是个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即便景桁给了她这好大一个恩典,冯折会来问这样一个件事,势必是顶顶要紧的,若能将景桁想知道的东西查出来,兴许她能从这鬼地方“戴罪立功”也未可知。听他这样一问,便也并不隐瞒什么,原原本本地将周大哥与军中将士一干事儿说了出来。她一面讲一面抒发自我感想,于是这个故事委实是长长到天边了,几十里外的大皇子与大理寺被她颠来倒去地骂了好几回,恐怕这一晚要做噩梦。

      秦凰义愤填膺道:“至此,这劳工营里便大半都是当真为国为民的忠义之士了。朝中心怀鬼胎的人太多了,人人心里都藏点儿东西,真相便再也挖不上来,景桁的眼睛被他们遮蔽,在宫里确实什么也查不到。”

      “果然。”冯折终于露出一脸“豁然开朗”来:“同我猜的差不大多,景湛的许多手脚藏的很好,若非置身事中,很难察觉端倪,而如今朝中大臣各自认主,难以分清究竟还有几个能公私分明为景桁一人所用,陛下如今正需要一双能辨是非,替他寻找真相的眼睛。”

      秦凰一愣,不明白他的话,或许是明白了,才更不理解这句话的缘故:“你不会是想说,陛下是故意让我到劳工营来替他彻查真相吧?这……这太没道理了,不说他为何要这么做,单说景桁手下这么多人,单一个房柔便又会演戏,看起来心眼也多,哪里轮得到我?若真有这事儿,我一挑拨离间的卧底,又怎么半句风声也没听着呢?”

      冯折并为答她,只是想了想,忽而问秦凰:“凰凰,你觉得我们陛下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晓得,”秦凰垂下眼睛,老老实实道,“我若能摸清他,如今我也不会被关在这里了,这地方真是差劲,早知道还不如躲在笙箫楼里过日子。”

      她并比知道这句话为何沾上了点儿撒娇的味道,仿佛是极习惯性的,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冯折的眼神却动了动,投在秦凰有些瘦下去的娃娃脸上,几十天了,他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她不该是这样的,在这片邋遢的地方“被关照”,他的小姑娘应当是天底下最肆意明媚的姑娘,开心便是开心,而不要分明很不好,还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笑脸。冯折的喉咙突然紧了紧,他把秦凰有些冰凉的手握在掌心里:“我会带你回去,不会太久。”

      秦凰扯出一个笑,仿佛很嫌弃地把自己的手收回去,却说:“我知道,毕竟岑之是天底下顶厉害的人了嘛。”

      冯折把她的手攥回去,攥得更紧了些,“景桁之所以会派房柔做眼睛,是担心你来历不明,他始终想要探清你的底细,并未想过要害你。而房柔三处通吃,为陛下所用的同时又因为私欲而同婉妃一派勾结,虽将这些栽赃陷害都做得十分圆满,可不论是昭辰殿的那场大火,千秋上切断你的琴弦,或是金簪一事,只要稍稍留意便会发觉漏洞百出。她以为景桁不知道,可皇城之内,难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秦凰略微沉思:“你的意思是,房柔如今在景桁那里已经失信了吗?”

      “并非如今,早在陛下千秋之前景桁就已经发现了她的动作,千秋那一日他对你的那出‘封赏革职’恐怕就是对房柔的告诫,可这个女人害你心切,仍旧将金簪的事情抖露出来,你以为景桁还会要一个两边认主的眼线吗?”

      秦凰撇了撇嘴;“这道理是对的,可能够不是她,为什么是我?难不成我在这儿关了两个月,景桁便觉得我能为他所用,便是奸细也能反水啦?”

      “如果要查明一件与朝堂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事情,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寻一个底细干净,与朝堂毫无关系的人,若我是景桁,我便会这么做,”冯折想了想,又说,”加之……兴许是齐昭一事给了他启发,你在龙华殿那场精彩绝伦的辩词,让景桁很清楚你有一样能力,是如今朝堂上半数人都没有,而他如今——至少在这个案子里最需要的。“

      “什么?”

      冯折看向她,一字一顿道:“心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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