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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File 8:Never Again ...

  •   翌日的晴空来得甚早。
      在第十五日的黎明,他与鹤刈莲合作弄好了临时发信器后同外面取得联络,本来安静等待下午前来救援的船只即可。
      但听到她“没关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和强作无恙的眼神时,安室透怎样也不能装作没事一般就把那个“黑桃A君”的娃娃丢在密林深处不管。

      ——话说回来,那个“黑桃A君”居然还有收放音功能……录下来的那段惊人的走音……果然就是“工藤新一”的声音吗?还真是不同意义上的厉害。

      边寻找边吐槽的安室透也算自得其乐。
      在与永山启助最后的对决中,“黑桃A君”也确实帮了忙。虽然那之后被他不小心在打斗中遗失。
      密林中难见阳光的泥土仍有雨后的湿润,很容易带出一脚的泥泞。发现那个挂在古屋后半山悬空枝桠上的“黑桃A君”后,哪怕是降谷零也不免叹了口气。
      但……

      ——“还有这个,它可能意外地会吸引凶手的注意,以防万一。”
      “帮大忙了,兰小姐。这个,我临时借用,必定还你。”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安室先生不用放在心上,啊,我去看一下萌衣的情况。”

      ——“这个送你,有什么难过的,愿意说给姐姐听听吗?”

      他清晰记得,那时她的指尖先碰到了“黑桃A君”,一顿,而后左移,才用另一个足球挂件安慰水澄怜。
      所以安室透流利地挽好袖口和裤脚,自离“黑桃A君”最近的古楼窗口探身而出,反身一跃,以双腿的力道夹紧最粗壮的树枝,再翻身而上,一寸寸小心翼翼地移动。然后折下一条较长的枝桠,走近挂着“黑桃A君”的树梢,尝试勾住链环处,可是长度却不太够。

      ——枝条再长的话力道不够,说不定移到一半就掉去深处……更麻烦。

      安室透斟酌片刻,以足踩了踩不远处那条稍细的枝,认为冒险可行。

      ——只要别突然冒出什么其他东西跳到上面的话。

      安室透寸寸行近,如履薄冰。终于至展臂可及处时,他几乎是用了装卸子弹时的麻利动作将那只娃娃取过来拿好,慢慢回身时却感受到树枝一晃——
      是一只猫。
      还转头向他趾高气昂地咪了一声。
      他一如自己所料,苦笑着自折断的枝桠上滑落。
      咬紧“黑桃A君”、反身、展臂不断抓握树枝缓解下降的力道,全是瞬间发生的事。
      最终安然落地的安室透,也不免一身狼狈。
      对阵永山启助这类持枪的体术高手时连领口都不见折角的降谷零,无奈地笑了笑。

      ……

      毛利兰离开贺川萌衣的房间时,已是第十五日的黎明。
      两人也确实许久未如此交心了。在分别的前夜,满心复杂的贺川萌衣找到了最好的树洞——总把他人的感受摆在自己前面的毛利兰向来是最佳的听众。
      倾诉了整晚的贺川萌衣终究睡着时,她将房间的冷气调至睡眠模式后,再为友人盖好了胸腹。轻轻带过门时,正看到欠伸归来的鹤刈莲。
      彼此点头示意,擦肩而过。

      ——幸好拒绝了萌衣留宿的邀请呢。

      在某些人情世故上体贴而乖觉的毛利兰将时间留给他们自己,顺理成章。

      ——毕竟两个人的问题,总要两个人一起解决的。

      然而再次亲手操作拆弹而生的兴奋,混以若有所失的寞寞,让专心听了一宿八卦和苦水的毛利兰回房后亦久久难眠。隔壁安室先生的房间无声无响,不知是仍在熟睡,或彻夜未归。
      第三次亮起手机屏幕,第四位数字不过才跳过五。她决定放弃与修普诺斯神的纠缠,起身,窗帘打开的声响清如拨弦。
      这让她想起隔着一道墙壁的他。

      ——安室先生的吉他,会唱歌。

      而目随心转——仿佛恰是为了回应她的期待,毛利兰看到沙滩上那个方才还在她意识里耀武扬威的身影:然跟念想中的他不同,向来平滑柔顺的金发有几丝翘起,衬衫上大朵的泥渍让她愕然,以至于差点忽略了他唇角、颊侧的几道划伤,和手里拿着的、方才还在“若有所失”的东西。
      微锁眉心,放空的眸子,唇是倒挂的弦月——看上去心事重重。

      毛利兰不会知道,自她被烫伤起,颖慧的安室透轻易透过这件事,看到了可能发生的未来:两难中的抉择,让他心有余悸。无从施力、无能为力——任降谷零手眼通天。
      无奈,总是悲凉的。但他独自承受惯了。

      而当彼此在他的房门口圝圝交汇了视线,果不其然又见到了他微有讶然的神色。
      当然,专注望着安室透的她,更不会放过他本能般手臂一缩:把那个“黑桃A君”藏去身后的小动作。
      在他三分怔忪、三分好奇的眸光中,毛利兰阔步到他身后,丝毫不避他满身的脏泞,直接将他推进房间按到沙发里,取过医药箱的动作亦是少见的强硬。
      “安室先生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我要原话奉还……”毛利兰不理他的愕然不止,取过药棉为他细细擦拭面上和指掌的伤口,动作是迥异于口气的小心翼翼:“如果安室先生能重视自己一些,将是我喜闻乐见的。”
      安室透眉眼含笑,就差把溶溶的春意都化进眼睛里——因为他怕惊扰了满满映在他眼中的姑娘。
      但只是点到即止的话?

      ——起码,让为自己忧心不已的她,能够免除一些“眼前的麻烦”。

      于是安室透曲臂伸手,想为她拂去落在眼前的额发。然一转手腕时,方才“紧急迫降”中抽的筋立马作威作福起来——突如其来的痛让他不免翻个白眼。
      “真是的……明明各方面都很厉害,独对昨晚的凶手都可以全身而归,却这么乱来……小心不帅气了唷。”
      毛利兰轻轻捧过那只受伤的腕,尝试着引导其微弱移动,分辨受伤的程度,最终得出不过是轻微扭伤的结论后,她明显地松了口气,均匀地喷好气雾剂,再用绷带漂亮地固定好:
      “只是紧急处理,上岸后最好再请医生看一下。”
      抬眸时,冷不丁便撞入两汪静海——千情万绪尽管奔腾翻涌,却被轻易压在表面的风平浪静下,一派岁月静好。

      ——她,总是很擅长这些。想必在那么喜爱的空手道练习和比赛中受伤后,都是自己妥当处理的。

      为免她多余的担心,安室透曾想先回房将自己收拾好再将那只会唱走音歌曲的娃娃交还给她。
      她的所行,他始料未及。
      想来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让他惊讶了。
      虽然本来帅气十足的安室先生,变得不那么帅气。
      但他凝心望着她的时候,他能清楚看到,自己也同样映在她的眸子里——在这短暂的离别前夕,让她那挂念伤势的眼、吐露关心的唇、搡动脊背的臂、包扎绷带的手、心犀相通的魂,以及纵容她做这一切的、她自己的心,皆被不那么帅气的安室先生占据和囚禁住。
      安室透有了些新鲜的体验——仿佛胃里飘落了一片羽毛。

      那一定是……心上天使的翅膀遗落的吧。

      所以在看到紧急处理完成后突然起身的她身子一晃时,安室透没有了想象中的从容不迫——
      “明明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为什么不休息一下?”眼疾手快的他展臂一捞,就扶住了她。
      “尝试过……但是大脑一直在兴奋状态,完全睡不着呢。”毛利兰懊恼地笑笑。他知道再怎么能干,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高中女生而已,即使经历过诸多大事,但他人将生命托付在她手上时——这样的拆弹工作,总会过分透支她的精神。
      于是他不由分说让她躺上床,再取过吉他,轻轻拨过,几道和缓的音符流泻而出:
      “离开之前,可以睡一会儿。我跟你不同,习惯不睡了,别操心。”
      轻哼附和,偶尔开口轻唱两句——
      “Though we gotta say goodbye,for the summer……”
      熟稔的声线与吉他的音色,与曾经窃听耳机中的不同,在鼓膜侧畔涤荡着,仿佛真切可触,确实让她满乱的脑海渐趋澄明。和上窗外隐约可闻的鸥鸣与涛声,经由他怀抱中吉他木质的浑厚一稀释,便是一段带了雨后阳光味道的故事。
      放空的意识中,她恍然听到似乎是他在问——

      “那么,毛利兰有看到更好的风景吗?”

      有。
      ——谢谢你,安室先生。
      虽然毛利兰已充分明白,像他们这样的人——最需要的,从不是逞强的陪伴,而是利落的配合,是信任的行动力。
      但她却始终对他言语中对反常习以为常的体贴,感到落寞。
      她用十七年习惯了毛利侦探事务所的日常,却用两周的时间适应了野之森的忐忑与步步为营——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今天之后,不需再提心入睡,不需再随时留意每个反常的细节,没有了海风,雨声,草木香,鸟乐虫鸣与后山的古楼,以及隔着一堵墙弹起吉他给自己一场好眠的男人。
      而他呢?今天之后,是否又要回到甘于不睡的习惯?
      那个借她的膝枕散开眉头、汲她的体温呼吸渐沉的他,已被身旁哼唱着迷人英文的他挤压作一片薄薄的幻影——
      放低的声线在每个单词的尾音处一勾,一腔磁性在耳中轻轻共振着,便圆润地绵延作古老而高贵的情诗。
      她听过他的很多声音,说出推理结果时自信的,询问点单时有礼的,细心关怀时温柔的……包括那次随意弹起吉他时惊艳全场的声音,但从没有此刻这般,仿佛拥有抚平一切浮躁的宁静,触手可及。
      从前的毛利兰一直觉得他温和而疏离,忽近忽远,仿佛哪一天他消失了,也只会让人觉得相逢一场只是美梦。而如今,她却无比真切地感受到,这个男人是真实的——

      “I\'ll see you in the sunlight.
      I\'ll hear your voice everywhere.
      I\'ll run to tenderly hold you.
      But darling, you won\'t be there.
      I don\' t wanna say goodbye,for the summer.”

      闻其呼吸渐沉,安室透悄悄将吉他置去一侧。少女的睡颜一如她醒时纯真,随呼吸而起伏的睫毛隐隐颤动,鼻翼处可见细弱的小小绒毛。
      他轻轻打开手机,按下拍摄键。
      一抹笑意未及敛好,他意识到自己的失常。正欲起身静静思绪,恰看到少女垂落的几丝黑发,发尖极为淘气地扰她好眠,眉不禁动了动。

      ——看来,还是要继续“刚才的事”……

      他便回了原处,指尖将她垂落的几缕额发轻轻拨开,小行微动处,尤为小心翼翼。
      少女却意外地向他掌心处蹭了蹭。
      他一晌愣神。
      理性上当然清楚这只是陷入睡眠状态的人类追逐温暖的本能反应。
      所以安室先生理所当然地无视掉百爪挠心一般的感性纠结,起身走出轻掩房门的动作一气呵成,细心到位一如往常,儒雅流畅还似曾经。
      只有他自己笑得三分懊恼,心知肚明——这可谓降谷零的落荒而逃。

      思念满溢不由己,还以为不露痕迹。

      “辛苦了,卡萨布兰卡先生。”
      衔烟走近的濑木雫挑眉看他,三分幽深,七分窃喜,满面狡黠。
      而这次他并未拒绝濑木雫客套递过来的香烟。
      安室透干脆地叼着Seven Stars探头过去,借她划开的Zippo引燃,熟练而优雅地吐出烟圈:
      “这个古怪的柠檬味道,真是闻所未闻。”安室透似对她所言漫不经心,施施然道:“她不是伊尔莎,我也不会去卡萨布兰卡。*”

      ——真应该让你看看你刚才的表情。

      濑木雫把吐槽压在心底,不准备与这个执着嘴硬刻意装蠢的聪明人抬杠。
      回视他神情,濑木雫猜他大概是又想起了那个时候——
      她被烫伤的时候。
      以他的处境和目的,卡萨布兰卡先生将来或许还会面对许多诸如此类的选择。
      对他秘而不宣的复杂,濑木雫了然于胸。正因同类,感同身受,亦知包含“同情”在内的一切类似词汇,皆不适于眼前这个男人。
      所以濑木雫只是拍拍他的肩,状似无心:
      “有人有一条河,愿意把整条河都献给她。”两个烟友各自吞云吐雾,濑木雫随意开口,意图不明,安室透亦不置一词。
      “你呢,有一片广阔的沙漠。沙漠里只有一片小湖。”
      安室透隐隐猜出她想说什么,却也不准备浪费力气反驳,只撩撩额发,任她继续:“但你也愿意把整片湖都献给她。那时,谁又会多加苛责你呢?”

      ——多好啊,你们还有许多明天,来容纳未来一切未知的可能。

      ……

      朦胧的意识中,毛利兰第一次看到他抽烟。
      透过虚掩的房门,已换好衣服的他,黑色衬衫领口不再一丝不苟地扣好,暴露出的锁骨线条与五指夹烟自然弯曲的优雅弧度珠联璧合,心无旁骛的样子仿佛烟卷内就是一个完整的案件卷宗。而他对微敞的房门和自己模糊的视线毫无察觉,专心隐在走廊的阴影里,半身明媚半身晦涩。
      是缭绕氤氲的烟雾,是迷茫困顿的意识,将某些界限模糊了。
      她忽然想起那时在副驾驶位置上看到的、他开车的侧脸,下颌线优雅鲜明得一如他本人的存在感——历历在目,光线明灭间,亦是这般共存于光明与黑暗的从容。
      那时的一段经历,埋藏起来,就可以不被打搅。
      他转回眼神,穿透叆叇,任四周的光华投射其身再四散开去,化作直接穿入心扉的实体,重重压在那儿。
      仿佛踏光而来分开红海的摩西。

      她觉得他有些陌生,素昧平生的性感让她疲乏的意识开始清醒。方才尚回响耳侧的鸟叫声已听不见——直到他按熄了烟离开那里,脑海中轰然棒喝一般,心跳快了一拍。

      ——是恶魔,不可接近。
      恶魔的呢喃,是夏天的秘密。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濑木雫也开始痛恨他——这让她觉得,自己以后会鄙视其他抽烟或弹吉他的男人。

      如果魔镜小姐和卡萨布兰卡先生……
      濑木雫止住想法,自嘲地笑出来。
      从来没有如果。
      所以,对着总嫌弃自己啰嗦的萩原研二,她最终也无法在那次任务前,多对他啰嗦一句“一定——要——穿好——防爆服!!!”
      濑木雫笑意沉淀得苦涩,独自燃起一支Seven Stars——
      她猜想,许多年后,毛利兰或许偶尔会想起这时候,这几天,以及无以名状的心绪。虽然此时,她完全不懂。
      或许许多年后,别有机遇,白发苍苍的魔镜小姐得以在熟睡的丈夫身边,沐浴在午后的眼光下,拿起一本诗集默读,到那句“当你历尽沧桑之后,或许会说,你曾爱过我”时,有所停顿,仿佛想起什么般会心一笑。

      ………………
      …………
      ……

      停靠在港口的船只上,安室透看着她在与做完笔录的水澄母子道别。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再邀请兰姐姐到家里玩!一定要来哦!”男孩紧紧握着她的手,被母亲抱上车时,要哭出来一般。她耐心地拍拍他的头后向着远行的车子挥手,而后将双手笼去唇侧,呈一个扩音的形状——
      “拜拜咯,怜君——”

      完全一致的发音让心口一紧,胸腔仿佛进了一只盛气凌人的刺猬,惹他瞠了瞠眸子,不禁走近她几步伴去身侧,任风把她的香气送来身边——然后那只刺猬就被拔去了全身的刺,缩成一团,柔软地瘫在那儿,暖洋洋、圆滚滚的,让他安下心来。

      ——拜拜咯,零君。

  • 作者有话要说:  *伊尔莎是电影《卡萨布兰卡》里的女主角,以下故事简介摘自百度百科:“二战时期,因躲避纳粹的铁蹄而来到卡萨布兰卡的商人里克手持宝贵的通行证,反纳粹人士维克多和妻子伊尔莎的到来使得里克与伊尔莎的旧情复燃,两人面对感情和政治的矛盾难以抉择。心情复杂的里克几经思考,最终决定帮助他们逃离卡萨布兰卡。在机场,里克将通行证交给维克多,并开枪射死了打电话阻止飞机起飞的德军少校,然后目送自己心爱的女人离开。”,其实这里算是安室先生跟濑木小姐的机锋吧——安室先生的全话可以扩展为“她不是伊尔莎,成长在这个国家、以国家为终身伴侣的我也不会去‘卡萨布兰卡’,成为‘卡萨布兰卡的里克先生’。”——所以领会到了永远不会为了自由、生存和爱情而躲避现实的安室先生的意思,濑木小姐才会说出她“沙漠之湖”的理论,也是鼓励安室先生去勇敢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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