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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终章 ...
2000年7月13日傍晚,容城老街。
刚送走一批游客的小王从船上下来,跟船夫道别后,三两步跳上了岸。
“阿婆,你又再哼那首小曲啊,这么多年了,唱不腻吗?”小王看着坐在躺椅上的老人,笑着打招呼。
老人被打断也不恼,温和地说:“是小王回来了吧。姑娘啊,这不是小曲,是豫剧。”
“好好好,是豫剧。阿婆,你上次不是叫我帮你去找李叔吗?我跟他说好了,他明天亲自上门来。”虽然小王不能理解老人的行为,但还是帮忙跑了腿。
“辛苦你了。饭做好了放在厨房里,快去趁热吃了吧。”
“哎,好的,阿婆。”小王走进住处。
所谓的住处其实就是一个院子加几幢楼,面积不小,据说从前是个戏院。你仔细瞧瞧,还能看到门匾上的“媚香楼”三字。
小王大学毕业后来到容城旅行,呆着呆着就不愿意走了,干脆留在容城做了个导游。她在找地方住的时候碰巧来到了媚香楼。
那天,老人也穿着今天这件素白旗袍。
那是小王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什么是“美人在骨不在皮”。明明是年逾古稀的老人了,皱纹早已爬满了她的脸,头发白了,眼睛也花了。可还是让人忍不住赞叹了一句:“真是美啊!”
老人听到小王的感叹,笑着摇了摇头。又问她从哪来,来容城做什么。
小王一一说了。未曾想老人知道她是从沪城来的,还在找房子,就直接“收留”了她,也不收租金,说是房子太大了一个人住着太寂寞,想找人说说话。
于是小王便在媚香楼安定了下来。
老人说是想找人说说话,事实上除了日常生活中的对话,她们的交流几近于零。她也只能在小事上多帮帮忙,来回报老人。
像前几天老人去了趟上海回来,便托她去找城东做棺材的李叔上门一趟。小王不愿去细想这背后的含义,但还是忍不住伤心。
生老病死,到底是谁也躲不过。
第二天小王休息。午后,小王端着午饭送到了老人房间。刚巧在房门口碰到往外走的李叔。李叔自顾自摇了摇头,没有看小王。
小王走进房间,发现老人又在翻看那本封面早已泛黄的本子。不断用手摩挲着,兀自出神。小王见怪不怪,她知道老人一定有自己的故事,至于是什么样的故事,她不会去问,也不愿去打扰,只希望老人能通过那个本子得到她想要的慰藉。
悄悄把午饭放在桌案上,小王走出房间,轻轻地搭上了门。
******
也许是老人自己预感到了什么,总之,李叔的那副棺材,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李叔登门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老人去世了。
那是一个清晨,小王如同以往一样将早餐送到老人的房间,发现向来早起的老人反常地还躺在床上。她叫了几声,老人都没有应声。小王走近一看,老人的脸上带着与平日一样温和的微笑,只是呼吸没了。
她走得很安详。
老人早已为自己的死亡作了安排。她将自己死后长眠的地方定在了凌烟阁后的凌霄山上。那里依山傍水,整座容城都尽收眼底。
从老人的墓碑上,小王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林晚。整个墓碑上只刻了四个字——林晚之墓。这确实是老人的作风,活着的时候漂漂亮亮地活,死了之后也要干干净净地走。
后来的一天,小王帮忙收拾遗物的时候,又看到了那本本子。唯一与之前不同的是,本子的封面上多了几个字,是老人漂亮的小楷:致吾爱——林叙。
刹那间,小王觉得:这世上还是有爱情的。她把本子收好,向窗外看去,廊棚上的八角灯又被人挂上了红流苏——七夕又到了。
******
老人去世了,小王的日子还得继续。她留了下来,继续帮老人看着媚香楼。
又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日子。或许,也没有那么普通。
这天,小王下班回家。发现媚香楼外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穿着灰色长衫的老人,旁边还有个年轻人搀扶着他。无端的,小王想起了林叙——那个林晚用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男人。
“爷爷,您有什么事吗?”小王问。
“小姑娘啊,你是这房子的主人吗?”老人问道。
“我就是啊。您找谁呢?”
老人有些失落,却不死心地又问道:“那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是的。但是......爷爷,能问下您是林叙吗?”
“我是...咳咳...我是林叙啊。”老人激动得咳嗽起来,满怀期望地看着小王。
“您跟我来吧。”小王看着眼前已经有些佝偻的老人,有些担心他是否能承受住太大的打击。
小王带着林叙和年轻人一道上了凌霄山。
越往山上走,林叙越是心律不齐。当他看到墓碑的那一刻,他所有希望得到否定验证的猜想皆被肯定的那一刻,他失控了。
林叙多聪明啊,“林晚之墓”——这其中的柔肠百转情丝万缕他又怎么会不懂呢?
可这样的林叙,被他的晚晚,一骗就是一辈子的时间,一骗就是一辈子的错过。
那一日,林叙坐在林晚的墓前,沉默不语。他只是紧紧地靠在墓碑上,像是想再听听心上人的心跳声。
可那炽热的心跳啊,早就被他亲手葬送了。
深夜,林叙被小王和年轻人送回了媚香楼。小王犹豫了许久,还是把那本林晚视若珍宝的本子递到了林叙的手上。
“这...这是?”林叙双手颤抖地接过本子,在看到封面的五个字时,忍耐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林叙的泪水落在了本子上,他急忙取下眼镜,拿出手绢将本子擦拭干净。那手绢早已褪了色,只有右下角留有个小小的黑字,小王没看清楚。林叙又用袖子去擦自己的眼泪。
老人并没有直接打开本子,只是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本子的封面。
“我去她的房间里看看。”他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独自往楼上走去。
“我带您去吧。”小王刚想上前带路,却被年轻人拦住,他向小王摇了摇头。
小王只好作罢。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她问出了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你是他的孙子吗?”
“嗯。”年轻人应道。
没等小王再脑补出一场负心汉的大戏,年轻人淡淡开口道:“我父亲是爷爷的养子。”
小王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阿婆的一辈子总算是没爱错人。但瞬间她又觉得惋惜,既然是这样的相爱,怎么就不能相守到老呢?
人生真是太艰难了。
林叙来到林晚的房间里,找到了那个窗台。从前的他,能看到的只有这个窗台,不过窗台上的美人已让他觉得如梦似幻。如今,倒是什么都能瞧见了,但他的美人啊......
林叙在晚晚的书桌前坐下,用尽全身力气翻开了那本本子。
「第一页
丁丑年九月二十
阿叙,我现在在香港。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容城。我是想留在容城等你回来的。可......对不起,阿叙,总之我现在在香港了。香港真的好繁华,跟容城像是两个世界一样。不知道沪城是不是也这样?
还有,我还开始学写字了,这是我第一次写日记。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但......但我会一直写下去的。
对了,新闻上说,沪城一战,我们的将士伤亡惨重。这其中不会有你吧?我想不会的,你这样厉害。总之,我等你。我们一定还会在容城重聚的。我相信你。
第二页
己卯年七月初七
阿叙,不知不觉间都过去两年了。我好久没写日记了,因为我实在太忙了,韩三爷帮我找好了学校,我开始上学了。你一定猜不到我学什么,哈哈,是英国文学。我猜你当年学的也是这个,我想离你近一点。
还有,韩三爷结婚了,和一个英国留洋回来的小姐,他们般配极了。我们说好了,做一辈子的亲人。
阿叙,我在香港过的很好。你呢?现在又在哪个战场上。你一定也活得很好吧,我相信你。我也相信,总有一天,敌人会被赶出我们的国家的。到时候,你一定会回容城找我的吧?你不会相信那天我说的话吧,那些都是假的,只有......只有“我爱你”才是真的。
第三页
辛巳年十一月初九
阿叙,香港也沦陷了。战争真的太可怕了,这里简直是一个人间炼狱。我不敢想象,不敢想象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我甚至想,你会不会已经死了。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阿叙,这场仗还要打多久啊?我好害怕。我也真的好想你。
第四页
乙酉年七月十七
阿叙,日本投降了。真的太好了,你终于成功了。我打算回容城了,虽然三爷他们都劝我跟他们去美国,可我得来等你啊。你可要尽快来找我,我现在知道雪莱与拜伦是谁了,我还读了他们的诗,写得确实很好啊。你不也是诗人吗?真遗憾,我从来都没听过你的诗。等你回来了,我得让你天天为我写诗。
阿叙啊,我们总算是熬到头了。
第五页
......
******
看到这里,林叙再也没有勇气往下翻了。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真的太痛苦了。
他不敢想象他的晚晚是怎样抱着对他的期待与憧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在这座城里蹉跎岁月的。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懦弱,懦弱到回容城看一眼都不敢。在结束战争后便觉得完成了使命般仓皇逃往国外。
他真该死。
可林叙到底为自己的所作的选择付出了代价。他以为逃离了容城,逃离了祖国,便可以忘却在那座城里发生的一切,任时间将所有的故事逐一掩盖。
他把所有的美好深埋心底,小心翼翼地确保它不会破茧而出刺伤自己。
起初,林叙确实做得很好。可回忆这种事情是无处不在的。越想忘,越是记得深刻。
他写诗时想她,难以入睡时想她,在街上捡起一枚硬币的时候也想她。
终于有一天,林叙站在自家屋顶上看远处的孩子们放风筝的时候,他想通了。
他再怎么逃,那根风筝线的彼端都在容城,在林晚的手中。
林叙释然了。
之后他的生活便好过多了。他继续写诗,收养了一个孩子。后来的后来,孩子的孩子也长大成人了。
他的生活安宁而美满。只除了,他确实没有再遇见像她一样的人。
现在他回来了。
好像已经太晚了。
原来,晚晚,还是“为时已晚”的晚。
******
第二天,林叙一人又上了凌霄山。
除却林晚的日记本,他还带了一本牛皮本。
林叙先用棉布仔细地擦拭了墓碑,又将准备好的玫瑰放在墓前,像是要将这些年迟到的浪漫一一补齐。
而后,他坐了下来。
“晚晚,我来看你了。你不是说想听我写的诗吗?我念给你听。
「
十五年前
漆黑的夜
恍恍惚惚
清晰的诀别
每夜,梦中的你
梦中是你
与枕俱醒
觉得不是你
另一些人
扮演你入我梦中
哪有你,你这样好
哪有你这样你」
而后,林叙又拿起那本日记本,轻轻地翻阅起来。
「1968年9月24日
阿叙,今天来了一群人,差点毁了媚香楼。他们说要批斗封建余孽,批斗牛鬼蛇神。我唱了一辈子的戏,怎么就成封建残余了呢?连日本鬼子都没这样说过。我把你送给我的旗袍藏在了门匾后面,总算是没被他们发现。
阿叙啊,你应该不在国内了吧。我希望你不在了,否则你这个诗人可......怎么办呢?他们都没有人性了,他们要毁了无数人付出生命才换来的成果啊。
阿叙,我好像......有点后悔了呢。
如果当时我自私一点。我们之间,是不是就不止这样了?」
是啊,我们之间,怎么就这样了?
******
之后的几个月里,林叙每天都到凌霄山上给晚晚念诗。念完之后,再看看林晚的日记。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他活下去。
一晃,已是寒冬时节了。
这天,林叙照旧给林晚读诗:
「
出山的泉水与江河汇流,
江河又与海洋相遇。
天空里风与风互相渗透,
融洽于甜蜜的深情。
万物遵循同一条神圣法则,
在同一精神中会合;
世界上一切都无独有偶,
为什么我和你却否」
为什么,我和你却否?
是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不知不觉间,林晚的日记也只剩下最后一页。
「2000年7月3日
阿叙,我今天去上海了,穿着你送我的旗袍。
那里现在全是高楼大厦。只有南京路还留着一点十里洋场的影子。
我去了咖啡厅喝下午茶,卡布奇诺确实很好喝。我还听到了钢琴声,看到了人们在跳舞。
阿叙,你设想的一切我都自己做到了。
就差一个能用唐诗宋词元曲新诗绝不重样夸我的人。
哎,算了,一辈子都过去了,我早就老了。
一辈子啊,实在是太快了。
......
阿叙啊,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如果上天怜悯,还能让我再见你一面,我就知足了。
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认出你的。
毕竟,我从未忘记过你。
就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认出我来,哎,我的头发都白喽。
所以,阿叙,你该回来与我白头偕老了。」
林叙下山的路上,天上突然飘起了雪。
容城落雪,实属罕见。
仿佛命定一般,林叙今日,穿的还是那件灰色长衫。
浮白的雪落在林叙的头上,眉毛上。
白发白眉,倒真有了点白头的意思。
林叙又走到了那条小巷里,站在青石板街上,媚香楼就在不远处。
恍惚间,林叙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
他回过头,似乎看见了一个姑娘,穿着素白旗袍,踩着高跟鞋,撑着一把油纸伞,向他走来。她笑容明媚,眼里只有他。
然后,她开口叫他。
“阿叙,你来了。”
我来了,晚晚。
我来与你白头偕老了。
-END
终于完结了,也算是给自己的一份成年礼吧。
文中的诗一首改编自木心,一首选自雪莱。
之后应该还有一个后记,讲讲关于这个故事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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