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时述

2、第一章

　　日落时分，廊棚上的八角灯被人逐一点亮。灯内红烛将脚步匆匆的人们的影子映照在河面上，一人，又一人...

　　跟着人们的步伐，一直到街尾，才看到那人烟聚集的媚香楼。此时，媚香楼内早已传出了轻戏慢曲声声。放眼望去，宾朋满座，十之八九皆是男人。媚香楼二楼坐的大多是有些家底的贵客，正对着戏台的一桌，两个青年男人正把壶小酌。靠右的男人一身西服加皮鞋，许是喝酒上了点头，领结已被扯掉扔在一旁。此时他正劝着对面的友人再饮一杯酒。靠左的男人无一不应，男人修长的手指拈起酒杯，一饮而尽。随着他的动作，原先隐藏在灰色长衫下的手表露出精致的一角又马上被遮上。

　　“林兄，这回你可得在我这多留几日。我去沪城时总是麻烦你，也该轮到我尽尽地主之谊了。来，我敬你，今晚必定让你尽兴而归。”西服男子说道。

　　“你我之间何须多言。幼时总听母亲提起这江南水乡是如何的淡雅曼妙，今日得见，才知所言非虚。”林叙今日的兴致颇高。

　　“不是我自负，虽说这容城比不上沪城十里洋场的繁华鼎盛，但这的美人绝不逊色于那些名媛淑女。不说别的，就这媚香楼的头牌沅沅，那绝对是倾城之色。你瞧瞧，这满座的人都是冲着她来的。”

　　“圆圆？陈圆圆？”

　　“此沅沅非彼圆圆，乃是沅水的沅，但其姿色绝不逊于陈圆圆。尤其是那《西厢记》的红娘扮相，更是令观者为之魂断。若是陈圆圆再世，也不过如此了。你瞧，这不来了。”

　　话语未落，便见一妙龄女子步上戏台。只见那女子人丽如花，似云出岫，莺声呖呖，六马仰秣，台下看客皆凝神屏气，入迷着魔。

　　林叙也有一瞬的失神。

　　又听那沅沅轻启小口:“月儿——才上柳梢——头，早已人约——黄昏后。...夫人啊，红娘不曾——把日月——记，月余来——早已情意——两相投。”

　　后面她还唱了什么，林叙早已听不清楚了。他的脑海里只剩下沅沅那眉目如画的面孔，倾国倾城，不外如是。

　　“林兄，林兄.. .你想什么呢美人看你呢。”

　　林叙才回过神，就直直地对上那勾人魂魄的眼波，媚色如斯，难以自控…这样的姿色，岂是这小小的容城能够容下的？古有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今时怕是也会有不少人愿为沅沅千金散尽只求与之春风一度。

　　林叙平静下来，也望向那貌美的女子。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碰撞出绚烂的火花——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他们都不知道，这只是他们一生纠缠的开端。

　　“林兄，我没骗你吧。我见过的美人也不少，沅沅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容城不知多少人砸重金要纳她作妾，有些甚至愿意为她赎身当正妻娶进门。可她一个都没看上，眼光高的很呢。”西服男子言语中带着些惋惜。

　　林叙又将酒杯斟满了酒，举杯，饮下。许久过后，他的心脏恢复了正常的律动。

　　媚香楼后院，沅沅下了台后坐在镜子前卸去妆饰。想起刚刚那让人脸红心跳的对视，差点让她忘了早已烂熟于心的唱词——她从未见过如此俊朗的男子。剑目星眉本该是英气十足的长相，那人却偏偏用金丝框眼镜为自己添了分书卷气。从前只觉得韩三爷已够英俊，与他相比，竟是远不能及了。

　　“他还会来吗？”沅沅不自觉间，有了种莫名的期待。

　　薛妈妈走近，催道：“沅沅，愣着干什么呢？快些换衣服，韩三爷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这就好了。”沅沅忙加快了动作。

　　换了常服的沅沅，一到前厅便看到了坐在桌旁的韩三爷。韩三爷本就是媚香楼的常客，前年媚香楼原来的老板怕被战乱波及打算举家迁往海外，便把媚香楼转给了韩三爷。韩三爷，本名韩竞，在家行三。刚过而立之年，据说在全国各地便都有了不少产业，不过因为生于容城，故每年才会在容城待上几月。

　　韩竞让沅沅坐在自己身旁，亲自为她倒了酒。“沅沅，我认识你也近十年了。刚认识你时你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如今也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是这样的，敌军已经块攻到沪城了。沪城若是守不住，到容城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这媚香楼怕是不能开多久了。这么多年，我是什么人你也大概清楚了。早年应父母之命成了亲，可惜我没福分，她没几年就病逝了，留下我一个人。沅沅，我就直说了，我是喜欢你的，只要你愿意，你便跟着我一起出国吧。”

　　“三爷...”沅沅一时有点难以消化这么多信息，“你...我...我没想过这些。”

　　“没事，你别紧张。我在容城也还有些事要处理，大概还会留在这一个月，你要是想好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即使你有其他的打算，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 韩竞说完，便带着他的手下走了。

　　薛妈妈在一旁看着暗自替沅沅着急：“你想什么呢？韩三爷愿意带你走这是多大的福分，旁人若是有你这张脸，早就巴巴地赶上前去做富家太太了。哎，咱们这样的出身，韩三爷不嫌弃已是万幸了。”

　　沅沅没说话，心里有些不安：韩三爷是很好，可她从来只想好好唱戏，离开容城更是连念头都不曾有过。

　　“哎，管不了你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薛妈妈看着沅沅没开窍的样子，无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