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寒水意

8、第 8 章

　　随手合上日记，躺在床上继续漫无边际的想着，乱七八糟的各种想法，有的稍纵即逝，有的却会因为忽然想到什么反而飞得更远。可没等叶一凡继续感叹下去，就听见隔壁一阵吵闹，男人的怒吼，女人的怒骂，其中，还有一个清冷的声音时不时的说点什么呢。莫非这是来找茬的？虽然好奇，但是本着“离得远点，血才溅不到身上”的原则，叶一凡也没仔细听。可农村的环境就是这样，你不想着听，可是声音传过来了，你想不听都不行。
　　“畜生！白长了这么大，都是那个什么贱、人说的吧，你现在连你亲妈都不管了？”
　　“哎哟，你不认我们是你哥你嫂子就罢了，你连亲妈都不要，可真狠的心！”
　　“怎么，就算没养过你又怎么了，好歹是把你生下来了，你现在不想给钱？”
　　“亏你还是个老师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难怪会被学校开除，你TM丢不丢人！”
　　“劳资就是来要钱的怎么了，你还能不给？劳资是你哥！是你那亲妈让我来找你要钱的，你看着办！”
　　“哎哟，婆婆啊，你命苦啊，生了个有出息的孩子还不给你钱，媳妇不是没求着他啊，是媳妇无能啊！”
　　“我报警了，你们走不走。”
　　男人的声音浑厚，再加上摔东西的声音、猫狗乱叫的声音，真的是很有一种土匪下山的感觉，女人的声音则是充满着怨毒，最后那个声音很冷，没有任何感觉，叶一凡莫名想到了自己看垃圾的眼神，那种语气，眼神怕是也是像在看垃圾吧。
　　幸运的是，派出所的同志们来的很快，不幸的是，附近也就叶一凡一家有人，所以，连着心里狂奔羊驼的叶一凡也被带走问话了。不过，总算是没有其他岔子，例行文化之后，叶一凡也就被告知可以回家了。
　　“不好意思，把你也卷进来了。”贾澈还是那副声音，不过，眼里现在透出来的是歉意和内疚。
　　“没事没事，我就当是行善积德了。”叶一凡摆摆手，“怎么，我刚才听见那个男的说是你哥？你看着和他也不一样啊。”
　　老天作证，叶一凡问这话纯属是像多说两句不至于冷场，他真的没有好奇别人生活的打算，可贾澈那边沉默了半晌之后还是说了。
　　“那是我哥，亲哥，听平姨说，我亲妈他们家里孩子多，所以，我出生的时候，就被我亲爸的嫂子抱给了她娘家的远房外甥，就是给了养我长大的爸妈那里。”
　　听着这话，叶一凡有点傻眼，我该不该说点什么，我要说点什么才好，安慰他要怎么说？可还没等他说话，贾澈继续说。
　　“没过两年，好像是在我三岁的时候，我爸出了意外，然后，他们家的人就说我命硬，是我克死我爸的，所以，就要把我扔了，反正我也不是他们家的血脉，他们也没人可怜我。”
　　“笨！那只是个意外！”没控制住，叶一凡脱口而出，话出了口，叶一凡觉得自己会不会话多？
　　“我妈不舍得，所以，就抱着我回了娘家，可又过了两年，我妈也出了事，本来就有人说三道四的，现在我妈也没了，所以，就更有人说我天生克人，只要关系近，谁都跑不了，所以，全村的人都没有人再和我外公外婆他们搭话。后来我小姨---就是平姨，那天去你家抱猫，你见过的，小姨本来就因为身体不太好，一直没人愿意娶，所以她跟外公外婆说她现在不嫁人也要把我养大了。后来，我大了点，平姨带着我出去了。我大学学的师范，所以，毕业之后直接就去了学校。可后来在我就要转正的时候，他们去学校闹事，学校那边也是不堪其扰，所以，我自愿离职了。”
　　“他们只是为了要钱？”
　　“嗯，要钱，他们说我的那个妈病了是真的，但是给了钱不治病也是真的。”
　　“那你给的钱呢？”
　　“留着给刚才那人的儿子娶媳妇用。”
　　“他儿子多大？”
　　“今年三岁半。”
　　“......”好家伙，叶一凡感觉自己突然被人用萝卜塞住了嘴，三岁半，他着急个锤子啊！
　　“对了，你的猫...”
　　“猫怎么了？又去偷你火腿肠了？”
　　“不是，我只是发现你养的猫有点多了。”是真的多，之前只是一直猫，现在动不懂就是两三只猫集体杀过来，叶一凡觉得自己迟早要输给猫。
　　“哦，不好意思，麻烦了。”
　　“既然麻烦，就少养点呗。”
　　“算了，顺其自然吧，猫再麻烦，也比人好得多。”
　　“......”叶一凡觉得自己心里已经跑走了的羊驼又重新跑回来了。
　　“那你现在怎么办？”
　　“本来镇上那个学校给我发了消息，说我可以去代课，不过最近他们来闹得厉害，我怕他们再去学校。”贾澈的表情很平淡。
　　“那你有空来找我吧，反正我现在在家也没什么事，再说，我现在也是个无业青年，欢迎来找我喝茶。”叶一凡下了邀请。

　　回家里窝在沙发上，叶一凡把脸埋进抱枕里只觉得心累。他突然觉得自己感叹自己是男孩，真的是太幼稚了，是男孩又怎么样，要不是自家太后明智，那自己现在搞不好就得结婚了！找个同村的或者是邻村的，掏个十万八万二十万的，去个媳妇回来，然后天天鸡飞狗跳，你看不惯我我看不起你的，只是这么想想，叶一凡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生活和堂姐日记本里写的女孩子不用读太多书，会干活是个女的没问题就出嫁换彩礼有什么区别？不谈爱情，不说理想，没有任何基础，更不管精神上的三观，只要双方家长觉得没问题，一做决定，那该嫁的就的嫁，该娶的就得娶，说句不好听的，这哪里是婚姻？这简直就是为了繁殖！人又不是牲口，生孩子也不是人生唯一的目标。再说了，自己在井底做一只傻了吧唧的蛙，穷苦一辈子养的孩子又和自己一样，这样的生活如此循环往复，又和那个放羊娃的故事有什么区别？在有的人已经开始为了心里理想奋斗终身的时候，却还有人只停留在三亩地一只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程度，虽然，有地有牛娶媳妇养孩子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如果只是这样要死不活的过一辈子，人生的意义在哪里？难怪堂姐的日记里会那么写，就是换了自己也接受不了啊，一辈子活在院里地头，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如果往前数40年，这样的生活倒也没什么问题，可现在到底时代不一样了，这样的目标和没有目标有什么区别？如果说现在很多人都想做一只咸鱼，那这样的生活，别说是咸鱼了，就是臭鱼都比这个有意思。
　　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默默缓着自己那简直都算的上是亢奋的情绪，叶一凡觉得自己最近这几天真的是太容易兴奋了。自己之前再怎么说，那也是不论如何平静无波的，就算看见眼前的车撞在了一起，叶一凡的脸上都不会有什么波动，但是现在不管是看着日记，还是任由自己胡思乱想，哪怕是听着那个贾澈的话，叶一凡都觉得自己现在是彻底静不下来。现在的自己，还能是自己吗？自己本来是要自己不食人间烟火，彻底活成透明，可现在，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自己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去说以后？
　　稍微回想一下之前，自己是多么喜欢那种仙风道骨的造型啊，话说回来，要是不喜欢，自己也不会在汉服这个坑里越呆越久了，现在自己明明手里都空了，却还是在琢磨着怎么才能继续入手新款。
　　真的是每个人都不容易啊，虽然一直觉得自己过得苦过的难，可是现在，叶一凡觉得自己的生活其实还是很好的，虽然穷了点，虽然钱总是不够用，虽然总是形单影只的，但是一来，自己还活着，二来，也没有什么女人嚼舌根的，看看堂姐，再看看自己，也有覅按简直觉得自己幸福的不行。环哥角度，那贾澈，年龄和自己差不多，但是想来从小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说是命硬克人的感觉也不会比堂姐的那种“你是个捡来的孩子，没人要，迟早再把你丢出去”话好不了多少，再说，唐家还是堂婶的亲生孩子，那贾澈，就真是抱来的了，这话听了岂不更是雪上加霜？
　　虽然叶一凡之前再看见别人疯狂迷恋某个明星的那张脸的时候会说，“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长得好看的人”，可现在，叶一凡觉得，这个世界上虽然不缺长得好看的脸，可更不缺那种在背后里嚼舌根乱传话，生怕别人的生活过的比自己好的人，虽然他们只是社会底层的蝼蚁，也有可怜之处，但是人性本恶这句话在他们身上得到了最明显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