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寒水意

7、第 7 章

　　看到现在，叶一凡只觉得自己是个男生真好，好到让他自己都忍不住感慨，堂姐这样的，表面上看，小时候被堂叔堂婶宠上了天，吃的喝的用的穿的都比其他孩子好，可是，这样的堂姐却成了最另类的存在。这么看来，物质什么的虽然重要，但是却也比不上心理的影响。虽然现在越来越心疼在那种情况下长大的堂姐，可是现在的心疼、同情又有什么用，堂姐已经不在了，可欺负过她的人却都还过着自己的生活，不管别人觉得怎么样，可至少在那些人的意识里他们是幸福的，在他们的想法里，他们是有资格议论嘲笑别人的痛苦的，而堂姐就只能活在这些人的言语轻薄之中。
　　一心愁绪的叶一凡放任着自己的思绪，却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得回过神来。来敲门的是一个男生，说自己叫“贾澈”，叶一凡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男生，感觉他的年龄看着和自己差不多，贾澈说是住在隔壁的租户，现在特来感谢邻居对自己养的猫的投喂。
　　投喂？听着这个词，叶一凡心里直呵呵，“投你大爷的喂！那些都是你主子自己偷着吃的！”要不是介于自己和这个邻居真的不熟，这句话就真得要从叶一凡的嘴里跳出来了，“你以后多看着你的猫，要是再来偷我的鸡腿，我就和它拼了。”硬着头皮把到了嘴边的话改了，叶一凡气的想咬自己的舌头。
　　“只是个畜生罢了，何必和它一般见识。”听着那话，贾澈的眉头皱着低声抗议。
　　“不管它是人还是动物，都得讲规矩，你能善待它不代表我也能善待它。”叶一凡顿时有一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感觉。
　　“你真的很不一样。”贾澈留下这么一句话，抱着猫回去了。
　　对于邻居忽然的到访和最后那莫名其妙的话，叶一凡并没有放在心上，反正这段时间他的反人类心思还在，正是看谁都不顺眼的时候，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关心一个陌生人。
　　可能是因为清晨时候看到的那些日记，叶一凡现在再看后面的那些，怎么看都觉得已经很没意思了，乱七八糟的想法包围着他，心里还是又恨又气，更是烦自己为什么只是个普通的人类，除了生气之外其他什么事都做不了，任凭到处都能发生着造孽的事，但是，他却只能看着。之前看过的那些超级英雄的影片又扎堆般的出现在自己脑海里，叶一凡希望这个世界上能有魔法，能有钢铁侠，能有蜘蛛侠，能有诸多的超级英雄，能出现拯救更多因为无能为力、自己默默哭泣的可怜人的正义之神，可是，一番畅想之后，叶一凡更觉得自己作为人类的无能为力。讨厌这个世界，讨厌这个世界里的人，讨厌那些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人间败类，可是，再讨厌又有什么用，就算因为讨厌气死了自己，那些人却还是能够继续逍遥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不公平的事到处都有，受到不公平对待的人遍地都是，这个世界，就像是造物主的一个玩笑，玩笑到造物主只负责造出这个世界，却不负责其他的。
　　换了第三本日记，叶一凡想看看初中时代的堂姐会是个什么样子，他感觉看着堂姐的日记，就好像在看世间百态，他更想知道为什么堂姐挣扎了这么多年，却最后白白磨灭了自己。
　　2007年9月1日
　　初中和之前都一样，除了班里人多了，上的课多了，老师严了，其他的都没区别，该讨厌的人一样讨厌，而且，讨厌的人更多，也更烦，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女生就要搞什么自己的小团体，一群女生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别人的坏话，我真的很烦。虽然我也很讨厌男生，但是至少那些男生不会在背地里说别人的坏话，也不会和一群人孤立一个人。为什么一定就要玩心眼，不觉得很无聊吗，考试的时候几个人一起联合作弊，平时几个人一起欺负人，与其要我这样，我真的宁愿死了算了，人多欺负人少说出去很光荣吗，要是真有那个能耐一对一单挑啊，只会造谣生事，无能透了的女生们，我不想变成那种样子。
　　从这一篇开始，叶一凡明显感觉日记的风格开始变得乖戾，再也不是之前那种懦弱的抱怨，而是有一种种凌厉的“劳资就在这里，有本事来一起同归于尽啊”的感觉。初中时代的堂姐，可以看出来那个时候她依旧被人孤立，依旧是独来独往，但是，叶一凡却感到了一种明显的自我保护。那种类似于竭尽全力，张牙舞爪的一种保护，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自己就是坚定自己的看法不动摇。这种想法，虽然能保护自己，可也会给堂姐招来各种麻烦吧。从一个胆小懦弱的小女孩变成一种接近歇斯底里的人，这种经过叶一凡没有经历过，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种经历一定很痛苦。
　　2007年10月20日
　　感谢张老师从学校图书室里借出来的书，就和我想的一样，那些女生都去抢着看故事书了，几乎没有人去看历史方面的记载，她们不看，我看，历史可是最迷人的，它告诉我很多我不知道的，也能开阔我的眼界，还有就是人类越活越倒回去了。我都和张老师的儿子商量好了，我们两个换着看，他喜不喜欢我不管，反正这些书我一定要看！他要是真的喜欢历史书，那倒是还可以交个朋友的。
　　2007年10月29日
　　今天我看了一本说英国历史的书，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可以不嫁人这个选择。伊丽莎白一世，都铎王朝，也是啊，如果自己有足够的能力，那为什么还要嫁人，我受够了那些人的争吵和打架，每天只为了吃饭和睡觉，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女生长到20岁，家里的人讨一笔彩礼就把她嫁出去，这样的人生，这样的生活，说的难听一点，和养猪有什么区别！我真的很讨厌，一辈子只活得像井底之蛙，我真的不想这样，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摆脱这样的生活，我不甘心就这么活在村子里，为了一日三餐，在锅碗瓢盆里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真的很不应该，既然活了，为什么不活的好一点，为什么不出去看看，人活一世，不应该是个笨驴。现在班里有些女生和男生谈恋爱，我觉得可以和男生交朋友，因为他们不像女生那样会在背后捅刀子，但是谈恋爱就算了吧，如果可以过得更好，那我宁愿学习伊丽莎白一世。
　　一个有点中二的初中女孩，就这么怀着自己年少的愿望强行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叶一凡这么想着，忍不住假设一下，如果堂姐当年没有看那本书，没有产生那些想法，那她会不会有另一种生活？另一种就算是有些少许讨厌，但是却不至于坚定主意要单身，不至于会在多年以后想尽各种办法远走高飞却又在几年后不得不回来，更不至于会坚守着自己的固执不肯妥协。如果真的是这样，或许现在堂姐还活着，说不定已经结婚了，生活平淡但是充实，不会再有那些流言蜚语，不会再有什么壮心未已。可是那样的堂姐是不是就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如果把这些事联系到一起看，叶一凡更有一种命中注定的必然的想法，堂姐当年的转学回村，被孤立排斥，被欺负，然后突然觉醒，逐渐变得锐利，开始与她所处的社会格格不入，这样的话，那是这个社会抛弃了她还是她放弃了这个社会？
　　堂姐喜欢历史，然后变得不被众人所容，那史书记载最喜欢历史典籍的人是谁？叶一凡第一时间想起了杨夫人和则天大圣皇后。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可是，杨夫人被史书铭记，则天顺圣皇后更是被后世尊崇膜拜。这样的差异，是堂姐的生不逢时还是她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走错了方向？
　　如同是在看纪实片，又像是在看一本人生自传，叶一凡忍不住不去多想些什么，他自己也在之前的人生中遇到过不少的人，每个人也都是一个复杂的多面体，没有什么单纯的好与坏，没有什么简单的真和假，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工作以后，叶一凡都遇到过，上一秒还能勾肩搭背的一起撸串嬉闹，下一秒却能为了一个目的彼此互相伤害，也遇见过前一天还彼此仇恨的两个人，却在第二天因为某个共同的目标而变得比兄弟还亲。或许正是因为看得多了，叶一凡自己才变得开始讨厌人类，可是叶一凡讨厌人类归讨厌，在大部分时候还是可以做到与人为善，不留负面评价的。可蓝靛这样的又能算是什么呢？网线连接之中，她是众人都喜欢的小姐姐，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她除了自己的父母，其他几乎什么都没有，没有可以一起谈天论地的朋友，没有可以互敬互爱的对象，在她能听到能感知到的范围里，除了别人对她的批评，就没有其他的话，这样的人生，是失败还是不拘一格？她除了几箱子书和写的日记之外，其他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这是好处还是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