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寒水意

1、第 1 章

　　工作了一年八个月之后，叶一凡终于拎着自己的行李，打着飞的，从公司跑回了千里之外的家。倒不是说这家公司有多严苛，作为一个一毕业就揣着毕业证入职的叶一凡来说，他能得到这份工作，大部分功劳在于他那个几乎全能的死党推荐和自己踩着了一部分的狗屎运。工资待遇虽然不算是很好，但是作为同时期毕业的小白来说，这个数字已经很让其他人眼红。再加上公司的所属地还是某个一线大城市，所以，叶一凡的这一举动，在很多人眼里，简直就是自我毁灭。
　　可是，叶一凡就是执意要离职，谁说都没用，部门领导和总监劝了几次之后，倒是还坚定了叶一凡一定要离职的念头。这么想着，叶一凡的工作劲头也就慢慢消退了，再也不拼了命的加班了，也不热心肠的大包大揽办公室的其他活计了，一心就琢磨着自己怎么才能走得了。
　　于是乎，一个月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叶一凡暗搓搓的提着行李就往机场赶。
　　在经历了三个小时的飞机和一个半小时的大巴的洗礼之后，叶一凡提着行李箱从破旧的公交车上下来，迎着最后一缕晚霞，回到了那个生他养他、现在依旧雾霾满天飞、各项生活水平还停留在1980年左右的小山村。
　　可刚走到家门口，叶一凡就被一只突然扑出来的黑猫吓得差点扔了钥匙，晚上打电话报告行程的时候，叶一凡摸着自己那怦怦跳的心，这件事吐槽给了自家太后。
　　猫，是隔壁邻居的，至于隔壁邻居是谁，自家太后说没怎么见过。一通电话下来，叶一凡只知道有个人租了隔壁的院子，养了一群猫狗，因为自己家里经常没人，隔壁的猫猫狗狗已经从隔壁院子入侵过来了，电话的最后，自家太后还叮嘱叶一凡，没事记得把厨房门关严。
　　可等到叶一凡睡觉的时候，才发现，自家老妈说的关严厨房门是多么不全面，因为那只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进了叶一凡的房间，气得叶一凡想砸墙。
　　第二天从超市买完东西回去，叶一凡专门走到隔壁看情况，不过看着对方把门关得这么严，叶一凡也就放弃了敲门问罪的打算。晚上，叶一凡又被猫叫折腾的一宿没睡。
　　第三天晚上，猫爪挠门的声音伴随着一两声猫叫，让叶一凡突然有一种自己抢了猫的地盘的感觉，对此，叶一凡还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做的过分了。可是，突然间叶一凡觉得猫爪不仅挠在门上，好像还挠在自己的床边，下床仔细看的时候，那猫的的确确还在门外挠门。关了灯之后，叶一凡又听到了一阵很细微的叫声，好像是在床上，又好像是在外面。
　　强迫冷静下来之后，叶一凡抖抖索索的顺着声音发现了踪迹---自己的衣柜里，有一窝猫。没错，就是一窝，一只大黑猫，几只小猫。
　　大半夜的看到这一幕，尤其是那只大猫还在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叶一凡两眼一瞪，差点没直接晕过去。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人知道，叶一凡怕猫，怕狗，怕公鸡，怕鹅，总之，一切非人类的活物，叶一凡都怕，没有任何理由的怕，至于人类，叶一凡倒不怕，他只是觉得烦。
　　强迫自己在客厅的沙发上窝到了天亮，。叶一凡就去拍隔壁的门，还好，开门的是个阿姨。看着那个阿姨带着那一窝的猫走了，叶一凡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调整好那惊吓过度的心态，叶一凡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来人是同村里的一个叔叔，说是自己的女儿，叶一凡理论上的堂姐没了，要叶一凡明天记得去吃个席。
　　摸着良心说，很不想去，叶一凡真的很不想去，结婚要去吃席，人没了也要吃个席，而且，去吃席的人除了会说一些流言蜚语之外，就只剩下了喧哗吵闹，叶一凡很不喜欢那种环境，与其在那种氛围里吃肉，还不如在家里自己吃泡面。可是百般考量之后，叶一凡觉得还是去一趟。倒不是说他对这个同村的堂姐，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只是之前他恍惚听说了这个堂姐的一些事---所有人嘴里的叛逆不孝子，所有反面的名号都可以丢在她的头上。在村里人的眼中，这个堂姐就是一个万能的负面榜样，只要谁家教育孩子，就没有不说她的，除了这个堂姐的亲妈，其他人都没说过她的好话，更有甚者，村里还有人说，如果这孩子是自己家的，那自己早就把她打死了。就连自家太后偶尔说起这个孩子的时候，都叹息这孩子不该生在这里受苦。一句话概括，村子里的大部分人基本上都没把这个堂姐当个人看过，就连学校的老师，也是把这个学生当成万年的例子，添油加醋的讲给每一届的学生听。叶一凡在上高中之前，也见过几次这个堂姐，在印象里，虽然这个堂姐不合群，行为举止有些古怪，但是远远没有村里人传得那么不成事，叶一凡只是觉得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理其他人罢了。但是，农村就是这样，谁家的孩子传出不好，那就真是要臭名远扬了。想到这里，叶一凡觉得这个堂姐也怪可怜，自己还是去一下的好。
　　“据说这丫头是得病死的？”一个大嚼猪蹄膀的胖女人跟旁边的女人说起话来。
　　“管她呢，这种孩子，死了才好呢。”另一边的女人一边喂孩子，一边接话。
　　“是啊是啊，听说还是大学生呢，说起来还不够丢人的，没工作不说，还一直在家，平时见了我们这些长辈，更是连招呼都不打，要是在我家，哪里能容她这么放肆？”另外一个女人一边夹菜一边赞同前面说话的女人。
　　“要我说，早死也是她的造化了，就她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浪费钱啊，她家又不是什么万元户，也就她妈把她当个宝贝。”
　　“我听说啊，要不是她妈死活拦着，就按照她爸那想法，早就把她嫁出去了。”
　　“前几天我还听见她爸骂她白吃白喝呢。”
　　“真的？我一直觉得她爸挺袒护她的。”
　　“哪里哟，你是不知道，也就在小时候，她爸拿她当个宝，这丫头上学之后，她爸就只当自己绝户了。”
　　真的后悔，看着满院子的吃狂吃海喝，再听着这种不堪入耳的话，叶一凡听得是一肚子火。人活着的时候，被全部人看作怪胎当成谈资，现在人都没了，你们在人家家里吃吃喝喝也就算了，还继续嚼舌根，脸呢？
　　本来想躲开那些人的叶一凡，却突然看见了这个堂姐的妈妈在一间小屋子里收拾着什么。这个堂婶，可能是世界上仅有的心疼自己女儿的人了，这么想着，叶一凡就想上去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女人。在叶一凡的印象里，这位堂婶以前可真是吃了大苦头的，小时候，他见到过这个堂婶被村里其他的大婶们欺负不说，还被自己的公婆往死里辱骂，而那个叔叔又是个老实巴无能的，根本不能给这个婶婶做主。想到这里，叶一凡就走了过去，再怎么说，总不能让这个已经没了女儿的人一直听着别人议论自己女儿的不好。
　　“婶子，姐这么走了，你也别太难过，那些人的话，你也别放心上。”要说安慰人，叶一凡还真不擅长，毕竟，他也是个宅男，平日里除了工作，其他时间基本上就不怎么和人类打招呼，这突然要他出口安慰人，对他来说，难度还是很大的。
　　“是一凡啊。”这个堂婶抹了抹眼睛，“没事，其实孩子走了才好呢，活着也太受苦了。”
　　“婶子，这是？”突然看见旁边小箱子上放的书，叶一凡很惊讶，丝绸封面的《周易》，看起来还是一整套，第一直觉立马告诉叶一凡，这一套书可不便宜。
　　“这些都是孩子的，她活着的时候一本本买回来的的，当时你叔叔为了这个没少骂她，可孩子喜欢，也没花他的钱，也就算了。”婶婶勉强笑了笑，“现在她不在了，这些东西再放着，不仅没用我也怕你叔看见了生气，就想着整理整理，哪怕卖给收破烂的呢。”
　　“那个，婶子，这些东西，能不能给我？”叶一凡小心的观察的这个婶婶的表情，“这些书我也挺想要的，再说，这也是姐姐费劲才收集的，送到收破烂的那里，实在是太不值了，当然，我花钱买，总不能让叔叔他们觉得我占了便宜。”说着就开始摸自己的钱包。
　　一共六个大箱子，叶一凡最后还是从隔壁大爷家里暂时借了个小板车才把那些书拉回自己家的，在回去的路上，叶一凡突然庆幸还好自己过来了，不然，这些宝贝可能就得去废品收购站了，那可就真的是太暴殄天物了。刚才搬书的时候，他大概翻了翻，不由得暗暗咋舌，也觉得自己这六百块钱画的真是值，也不知道这姐姐当时是花了多大的价钱收集起来的。她收集的书范围很广不说，而且大部分都是高档珍藏版，一看就是书店里价值不菲的那种。那些分开装好的外文书，多半都是双语版，一看就是为了熟悉外语才入手的，附带的还有外语的学习书，口语的和书面写作、包括练习册之类的都有，另外也有西方名著还有日本纯文学和志怪故事，可能是打发时间看着玩的，还有就是中国的古典名著、诸子百家也有，这让叶一凡对这个堂姐多了一份敬重。